第八十二章 枯井之眼
我忽然覺得有些寒意。
轉過頭望去,只見院門口處慢慢走進來一個男人,大約六十多歲的樣子,極瘦,面色發黃,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他遙遙的看過來,眼球是褐色,目光平靜得像枯井一樣,沒有一絲波瀾,讓人覺得心頭髮沉,我的心跳忍不住加快,從內心深處湧起巨大的不安。
他走得並不快,但好像轉眼就到了眼前,他的目光掠過我,又在十一的身上落了落。
裴岩銳也從屋子看過來,他很快發現了我和十一,四目相對,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和十一繞到後院,心裡還是慌得很,十一的臉色也不太好,我看著他,問道:「你的臉色不太好,怎麼了?」
十一搖了搖頭,「說不上來。總感覺那個男人……眼睛好像有什麼問題。」
我心頭一跳,「你也覺得?」
「喬小姐,」十一抿了抿嘴唇說道:「銳哥的意思是讓我把你送回來之後就離開,我的身份特殊,除了庄堂主和小五哥之外,其它人都只聽說過我們,沒有見過,所以……」
「我明白,」我點了點頭,「你快走吧,今天麻煩你了。」
十一露出白牙笑了笑,隨後飛快向著院牆奔跑過去,幾個起落,很快越過院牆沒有了蹤影。
我暗自吃驚,沒有想到他竟然有這樣好的身手,坐在石凳上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多鐘,距離我給燕驚城打電話的時間過去快十二個小時。
再次打給他的時候,他的聲音仍舊淡淡的,「什麼事?」
「燕驚城,」我沉聲說道:「你是故意算計我的,對嗎?之前你和裴岩銳分開的時候,你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是嗎?」
燕驚城低聲笑了笑,「嗯,這麼說來,你已經知道了?真是可惜了,你以後的日子只怕是不太好過了,你確定你要和裴岩銳一起走下去嗎?」
「你什麼意思?」
他那邊傳來走路的皮鞋聲響,聲音也變得空曠,「意思就是,裴岩銳一旦起了疑心,就很難再消退,他應該聽到你叫我的名字了,驚城……嗯,我猜猜,他一定很生氣吧?」
燕驚城的聲音裡帶著笑,我卻在這邊咬牙切齒。
「燕驚城,你就是一個混蛋!」
「這個詞兒我也喜歡,也當你是誇獎我。」他一邊說一邊走,隱約還有沉重的門扇被推開的聲音。
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裝做若無其事的問道:「你現在酒店嗎?」
「沒有。」燕驚城毫不猶豫的說道:「對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最近應該會再犯一次病,要不要來拿葯緩解一下?」
我冷笑了一聲,「多謝燕總的好意,我已經又挺過了一次。」
他那邊的腳步聲一頓,「噢?這麼說,我預測還是挺準的。」
我抬頭看了看從樹梢掠過一隻小鳥,忽然覺得自己處處受人牽制,非常可笑,「燕驚城,你也算個人物,在杭城也是受人敬畏的,你能不能做事像個男人一樣,有什麼不滿就沖我來,不要因為我而傷害別人。行不行?算我求你。」
燕驚城不惱不怒,反而輕笑了一聲,「我不知道做事像不像男人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能夠快速達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捷徑不去走,非要正面去碰,我豈不成了一個二貨?今天也不可能站在這樣的高度上。」
我閉了閉眼睛,用力吐了一口氣,「這麼說,你是不準備放過容雲和肖曉曉了?」
「她們?她們算什麼,對我來說,她們和螻蟻沒有什麼區別。」燕驚城語氣淡淡的說道,「是你一直把她們看得很重。」
我沉默著還沒有應答,他轉了話題說道:「我聽說白七今天要去找裴岩銳,你應該見到了吧?」
「也許吧,我從外面回來誰也還沒有見過。」我搪塞道。
燕驚城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提醒你一下,白七這麼年可沒有閑著,我們在姜叔手下的時候,就聽說白虎堂養了一群特殊的人,那時候只是聽說,後來也不算是什麼秘密了。如果這一次,裴岩銳把白家逼得太緊,這些人有可能被啟用。」
我握著手機的手猛然一緊,呼吸也有些亂,燕驚城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小黛,你已經見過了什麼人嗎?」
我沒有說話,燕驚城明顯有些急了,「我告訴你,那些人不是你能碰的,你最好……」
沒有等他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起身快步向客廳走去。
客廳里十分安靜,誰也沒有說話,我走得很快,一腳踏進去,所有的人都看向我,我誰也沒有看,只望向那個眼中枯井的人。
他面色平靜,皮膚的紋路都沒有更改一下,像是披了一張人皮面具,失去了面部表情的生動,那雙眼睛依舊幽深,讓人心中不舒服。
裴岩銳看到我進來,眉梢微微挑了挑,但也沒有說什麼,招了抬手讓我過去,我站在他身側,正好擋住那個人看向他的視線。
「我接下來要說很重要的事,」白七突然開口說道:「你讓一個女人在這裡,似乎不太合適吧?」
裴岩銳拉過我的手,慢慢說道:「合不合適我說了算。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我會不會因為你的話而改變決定,就很難說了。」
白七鼓了鼓腮幫子,「他是我手下的得力助手,剛剛到的杭城,如果你能放我們安然離開,我可以讓他留在這裡幫你一年的時間。」
裴岩銳哧笑了一聲,「白七爺,你們三個人的命,用這個人一年的時間來換,你這算盤打得可真精。」
他伸出兩根手指,看著白七說道:「第一,放虎歸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白七爺比我還要明白,我敢保證,你現在在這裡向我求情,實際上心裡已經殺了我無數次;第二,這個人……姑且不論值不值,一年的時間內我還要派人防著他,單是這種使用成本就讓我覺得不合算。」
「不,」白七急忙說道,「他會給你驚喜的。」
他說罷,那個眼如枯井的人忽然用眼睛對準了我,我的眼前好像出現了兩大團漩渦,神智在這一瞬間突然消失,那種感覺很難形容,隨後我看到了自己小的時候,被班裡的幾個淘氣的孩子圍住,笑話我沒有爸爸,我大聲爭辯,哭著回家告訴媽媽。
媽媽那個時候好年輕啊,她摟著我為我抹著眼淚,柔聲說爸爸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他是為了保護更多人的安全而暫時離開家,實際上天天都在想著我。
再然後好像是剛上初中的時候,我得了一場重病,媽媽愁白了頭髮,好不容易為我湊足了藥費,我整整養了一年多,才慢慢康復起來。
這兩件事,是我隱藏在心裡最深處的記憶,平時很少去碰。
今天……怎麼突然想起這些了?
我晃了晃頭,好像聽到有誰在喊我,掌心一暖,忽然像從高處墜落,我看到裴岩銳緊握著我的手,低聲問我怎麼了。
我咬著牙關,強壓下心頭的驚愕,轉頭看向那個男人,他看到我的眼神,似乎也驚了一下,一直沒有波瀾的臉上,像是破了冰,露出一條巨大的裂縫。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和他異口同聲的問道。
話一出口,白七愣了愣,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男人,「什麼意思,失敗了?」
裴岩銳握著我的手力度一緊,「小喬,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的眼睛有問題,能夠讓人產生幻覺,你要小心。」
之前我還不太敢肯定,現在這個男人的反應和白七的詢問,現在我可以確定,我猜的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