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裴岩銳手裡拿著一個藥罐,逆光站在門口。
他的半張臉隱在暗光里,半明半暗,眼睛里的光芒似冬日冰凍湖面上反射的冷光。
我急忙站起來,「岩銳。」
他一言不發,慢步向我走過來,每靠近一步,都帶給我巨大的壓迫感。
他的臉慢慢清晰,嘴唇緊緊抿著,綳出鋒利的弧線,他伸出手,握住我拿著話筒的手腕,聲音平靜的說道:「在給燕驚城打電話?」
我吞了一口唾沫,「是。可我……」
「讓他來接你?」他打斷我的話。
我愣了愣,清楚的看到他眼底涌動的怒色,「你說什麼?」
「我說,是不是打電話讓他來接你?」裴岩銳看了看牆上的鐘錶,「臨分開的時候,他說,即使我帶走了你,你也會想著他,會在醒來之後一個小時之內打電話給他,我當時還覺得他是痴人說夢,現在看起來,白痴的人是我。」
我腦子裡轟然一響,忽然明白了燕驚城讓我叫他名字的意圖,他知道我親眼看到了容雲的慘狀,他知道我最不願意的就是連累別人,他是算準了我醒來之後發現和裴岩銳在一起,會惦記著容雲她們的安危。
好一個燕驚城,表面溫潤,淺笑算計,狡詐如狐。
裴岩銳是虎是狼,難免有時候還會讓狐狸小小得逞一下,我忽然有些想笑,只是不知是因為燕驚城的精明,還是因為裴岩銳對我那一點少得可憐的信任。
「你這樣想?」我鎮靜的看著他。
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冷靜,審視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你有其它的解釋,可以說出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用手指點了點他的心口,「我沒有其它的解釋。如果你這裡相信我,我什麼都不用說,如果你這裡懷疑我,那我說什麼也沒有用。所說,我說和不說,根本沒有區別,關鍵在於你。」
裴岩銳微微眯了眼睛,我迎著他的目光說道:「裴岩銳,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也沒有愛過我,對嗎?」
他的手猛然用力一收,握得我手腕骨頭髮痛,可我連掙扎都沒有,繼續說道:「你如果你相信我,就不會這樣問我,更不會相信燕驚城的話。如果你愛我……」
我的喉嚨里有些發癢,努力平復了心緒,淺笑著說道:「就不會同意娶白薇薇,給她裴太太的位子和榮光,你明知道,我什麼都不在意,只在意你這個人,只在意能否和你一起經營一段婚姻白頭到老。我可以為愛奮不顧身,可以為你豁出性命,但我不會盲目到站在小三的位置上卑微的愛你,我有自己的底線和尊嚴。」
我說完,用力一掙,裴岩銳的指尖一顫,隨後鬆開了我。
我轉身往外走,回到原來的房間拿外套,穆白聽到聲音,頭也不抬的說道:「打完了?」
聽不到我的回應,他詫異的抬頭看向我,「喬小姐?」
「我沒事,」我低頭穿上外套,垂落的頭髮擋住了臉,「打擾你了,穆醫生,我先走了。」
「走?」穆白更加詫異,「你要去哪兒?我這葯馬上弄好了,還缺一樣重要的,岩銳去拿了,他……」
他還沒有說完,裴岩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立即感覺出我們這間的氣氛微妙,閉上嘴沒有再說什麼。
我穿好外套,也不想多說什麼,轉身向外走,穆白急忙叫住我,「喬小姐。」
我停下腳步,裴岩銳的聲音冰冷的從身後傳來,「隨她去。」
這三個字像鋒利的針,扎在我的心上。
「岩銳,你在發什麼瘋?」穆白叫道。
我沒有再停留,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寬闊,天光已經大亮,陽光透過雲層,黑暗已經完全退去,而我的心,卻徹底沉在黑暗裡。
其實我並不知道這裡是哪,如果不是初升的太陽,我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街上也看不到行人,想問個路都沒有地方問去。
身上還是有些發冷,緊裹著外套往前漫無目的地走,想起之前被林朗坑了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絕望悲傷過,我自嘲的笑了笑,望著前面沒有盡頭的路,茫然得不知所措。
身後有輛車緩緩的開過來,我側頭看了看,庄海開著車靠近我,「喬小姐,請上車。我送你一程。」
我看了看車後座,他說道:「只有我自己,銳哥沒有在。」
心裡有些失落,隨後又笑自己太幼稚,見我沒有上車的意思,庄海繼續說道:「喬小姐,這裡車很少,平時出租都不到這邊來,更何況現在這個時間,請你上車,你想去哪,我送你過去。」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說道:「你不是一直看不慣我嗎?甚至還想過要除掉我,庄海,你不會是想著把我帶到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殺我滅口吧?」
庄海聽完的話,明顯悶了一口氣,我看著他鼓著腮幫子的模樣特別好笑,我當然知道,他不會那麼干,可滿肚子的火氣,讓我忍不住沖著他一頓狂炸。
庄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喬小姐,我承認過去我對你有些成見,一直以為你在銳哥身邊是有企圖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跟在銳哥身邊,必須時時保持警惕,把一切可能發生的危險都排除在外。喬小姐,無論你是否會記恨我,這一點我都不後悔。」
他說得坦蕩,倒讓我有些不知怎麼接下句。
「喬小姐,昨天晚上銳哥已經安排了一切,而你……是在意料之外的,當時我看到你站在馬路那一面,大聲喊他的名字提醒他,那個在暗中的阻擊手有可能會轉移目標直接對著你。你的行動,讓我看到了你對銳哥的真心,也讓我對你的印象發生了改觀。」
想著昨天晚上的驚魂時刻,我心裡有些發酸,連莊海都看得清楚,裴岩銳怎麼就能懷疑我呢?
「喬小姐,銳哥……」庄海頓了一下,「銳哥也知道我來送你,如果沒有他的同意,我也出不來,所以,請上車吧,就當是我為之前對你的不敬表示一點歉意。」
庄海一向是陰冷少語的,今天是我認識他以來說得最多的一次,而且無比真誠,我壓下心頭的情緒,拉開車門坐在了後面。
「您要去哪?」
「聖帝凱來。」
庄海從車鏡里看了看我,想說什麼,又抿緊了嘴唇。
我假裝沒有看到,目光落在窗外,若無其事的問道:「裴岩銳和燕驚城都是姜叔的義子,為什麼這麼水火不容?」
庄海沉默了一下說道:「他們都是十來歲的時候到姜叔身邊的,當時不說萬里挑一,千分之一總是有的,銳哥冷靜睿智,燕驚城聰明靈活,他們性子不同卻一樣出色,成為姜叔最得力的手下,也是那一批里最出色的少年。後來更是成為左右閻王,在江湖上名聲大噪,再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銳哥放下所有,隻身來到杭城。姜叔那種老狐狸,要想從他的手下脫開也不是容易的事。」
我知道裴岩銳走到今天不容易,但是聽庄海說出來,心裡還是有很大的震撼,無法想象那樣的歲月里,年僅十幾歲的少年怎樣從槍林彈雨中衝出,一點一點成了王候。
正在想著,庄海突然一轉方向盤,我沒有防備,差一點從座位上被甩下去,庄海在前面沉聲說道:「喬小姐,坐穩了,後面那輛車似乎有敵意,您低著頭,不要慌,也不要動。」
他的話音剛落,我還沒有緩過神來,就聽到車後傳來一陣尖銳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