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醒來
花朝是在一間極盡奢華的房間醒過來的,身上穿著貼身的短襦,已經被打理乾淨,傷口也都得到了妥善的處理。
房間里燃著香爐,幽幽的香氣隨呼吸進入鼻端,這宛如噩夢一般的熟悉香味讓她知道,之前的一切並不是噩夢,她是真的回到瑤池仙庄了。
「聖女,您醒了。」在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便有仙侍恭敬地捧了水來。
花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仙侍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很是乖巧的模樣,此時被她這樣打量,也只是默默地垂首,耳根微紅的模樣倒有幾分可愛。
「清寧你太蠢了,聖女身上還帶著傷,你這樣讓她怎麼喝水啊。」另有一個仙侍打扮的少年從門口竄了進來,嘴裡抱怨著,便直接竄到花朝床邊,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她半扶了起來,拿枕頭墊在她身後,然後又一把搶過清寧手中的茶杯送到花朝唇邊,討好地沖她一笑:「聖女,您喝水。」
如果說清寧只是清秀的話,那麼眼前這個正對她笑得一臉討好的少年便是穠艷了,雖然那笑容帶著十足的諂媚,但那樣諂媚的笑容出現在那張令人驚艷的面孔上,便令人生不出半點惡感來。
……只是這算什麼?爭寵?
花朝垂下眼帘,就著他的手喝了水。
一杯水很快見了底,她動了動唇,聲音有些嘶啞:「再來一杯。」
之前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血都快被放光了,現在極度缺水。
那相貌穠艷的少年便手腳麻利地又倒了一杯水來,遞到她唇邊,那動作一氣呵成,根本容不下清寧插手,急得清寧眼淚都快冒出來了。
花朝一連喝了幾杯水,才緩過勁來,然後她才看向眼前兩個少年仙侍。
「稟聖女,我叫鶯時,他叫清寧,我們是聖母撥來伺候您的人。」鶯時十分乖覺地後退一步,彎了彎腰,恭順地道。
「鶯時?」
「是,我是三月里出生的,所以家裡人便替我取名為鶯時了。」鶯時伶俐地解釋。
鶯時這樣伶俐,倒顯得一旁的清寧有些笨拙了起來。
花朝點點頭,並不打算要說什麼,只道:「我知道了,出去吧,平時不經傳喚不要進內院。」
鶯時聞言,一下子垮了臉,他有些失望地想說什麼,到底沒敢,和清寧一同默默地退了下去。
花朝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地出了一會神,到底因為身體的虛弱和疲憊,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花朝身上的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且能夠自己下地走動的時候,已經入了冬。
因為拒絕了清寧和鶯時的貼身伺候,姑姑很快又調了幾個婢女來,最終花朝只點了一對雙胞胎貼身伺候,那對雙胞胎姐姐叫如煙,妹妹叫如黛,長得一模一樣且賞心悅目。
晨起,被伺候著洗漱過後,她坐在妝鏡前,任由如煙和如黛替她妝點。
臉上被花暮划花的地方只剩下淺淺的一道痕,如煙小心翼翼地敷上香膏,抹勻,見花朝盯著臉上那道疤看,她放輕了聲音,安慰道:「用粉就能蓋住,已經不易察覺了,且聖女您的體質異於常人,最多再過兩三天,便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花朝沒有開口的慾望,她們也習慣了她的冷淡,一時屋子裡安靜無聲。
敷了香粉,上了胭脂,畫了眉毛,塗了口脂。
花朝靜靜地看著鏡中那個面目有些陌生的宮裝女子,忽然有些恍惚,青陽鎮里那個名叫花朝的女孩彷彿已經上輩子的事情了。
「聖女聖女……」外頭傳來鶯時雀躍的聲音,打破了屋子裡的死寂。
如黛偷覷了花朝一眼,見她臉上平板無波,並無不悅之色,這才起身對外頭斥道:「大早上的瞎嚷嚷什麼,驚擾了聖女你有幾條命來抵罪?」
「聖女,外頭下雪了,今年冬天的頭一場雪,好漂亮,你要來看看嗎?」鶯時臉上卻是一點懼意都沒有,只探出頭露出一張令人驚艷的臉來,笑容可掬地道。
下雪了?
花朝起身,提起寬大沉重的裙擺邁出門檻,緩緩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梅花已經開了,一簇一簇艷麗的紅色花朵襯著滿天飄飛的白雪,美得令人唏噓。
花朝伸出手,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入她的掌心,然後被她掌心的溫度融化,變成一顆小小的水珠。她收回手,攏在寬大的衣袖之中,微微仰起臉,任冰涼的雪珠落在臉上。
那些融化的雪珠自她的眼角滾落下來,晶瑩如淚。
許久,她才輕聲呢喃了一句:「已經入冬了啊。」
並沒有人回應她的話。
眾人只恭敬地著頭,彷彿連看她一眼都是褻瀆。
不過,在所有人都低垂著頭的時候,卻有一個人例外,那個名叫鶯時的仙侍正一臉好奇地望著站在雪中的花朝,心裡默默道了一句,這位傳說中的聖女有點奇怪呢。
鶯時年紀小,來瑤池仙庄也晚,但是瑤池仙莊裡的老人都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前任聖女,這可是聖母放在心尖上的人兒,她一回來,之前那位聖女便被送入了蟲窟,據聞罪名還是以下犯上,冒犯了這位聖女大人。
這位聖女大人性情十分冷淡,說她難伺候吧,她從來也沒有什麼要求,也從不打殺下人,之前那位聖女大人身邊的下人可是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上一批的,性情之酷烈令人髮指……但是說她好伺候吧,她卻從來不搭理他們,連說上一句話都懶。
看著看著,鶯時的眼裡閃過一道異芒,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
站在他身旁的清寧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悄悄側頭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