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交換條件
紫玉閣的地牢很陰冷,花朝默默坐在一角,手腕和腳踝都被黑沉沉的鐵鏈鎖住,她透過木柵欄望向外頭一條黑幽幽的通道,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但心裡有處已經結了冰的地方似乎漏開了一個洞,風一吹便呼呼的涼。
外頭的守衛正邊烤火邊喝酒,他們大聲談笑著,還不時掃向花朝所在的那處角落,那目光粘稠,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人不適。
正是喝得興起,那條黑幽幽的通道里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花朝定定地盯著那裡,來的是在外頭守門的護衛,他匆匆跑了進來,湊到一個身材壯碩的獨眼男人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那男人左眼是瞎的,因此都叫他駱瞎子,是掌管這地牢的小頭目。
駱瞎子聽了那人的傳話,臉上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想了想到底還是揮手道:「讓他進來吧。」
那護衛點頭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領了一個人進來。
花朝的眼睛裡帶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希翼,每次那條通道里響起腳步聲她都會盼望著來的會是她等的人,可是除了那些地牢的守衛,誰也沒來。
但是這一回,看他們的態度似乎不太一樣?
花朝微微睜大了眼睛,待視線里出現了一個身著雪青色短打的少年時,她眼中的光亮微微黯淡了下去。
來的不是他。
是司武。
司武不知道和那駱瞎子說了什麼,竟是得了允許,被放了進來。
「我一柱香後來開門。」駱瞎子看了一眼花朝,對司武道。
司武點點頭,笑著抱拳:「有勞。」
駱瞎子便鎖上門,走了。
司武走進牢房,看了一眼沉默著坐在角落裡的花朝,視線落在她手腕和腳踝處的鐵鏈上,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紫玉閣真是越來越出息了,竟然將這玄鐵鏈用來鎖一個弱女子,傳出去也不怕江湖上的英雄好漢笑話。
他嘆了一口氣,將手中提著的食盒放在她面前,道:「花朝姑娘,你這又是何苦。」
若是早早地離開這是非之地,就不會遭此無妄之災了啊。
花朝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道:「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
「……」司武被她這話問得一噎。
來之前司武也曾想過花朝的狀況,可是任他想破腦袋都沒有想到會見到這樣一個淡定的花朝,被誣陷殺了人,又被關進了這麼陰森森的地牢,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就算不是驚懼不安到情緒瀕臨崩潰,也該哭紅了眼睛楚楚可憐吧?
怎麼就能這麼雲淡風清了?什麼叫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她當這裡是她家呢?這是在地牢啊!
見司武瞪著自己不語,花朝十分不解:「怎麼了?」
司武抹了一把臉,道:「你不怕嗎?」
花朝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嗯,怕。」
她當然怕,她怕的東西太多了,她怕袁秦不來找她,她怕瑤池仙庄的人發現她的存在,她怕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
司武無語,雖然說怕,但這平靜如水的語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呢。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花朝又問。
好吧,司武也知道自己出現得有點突兀。
他斟酌了一下語氣,道:「你也知道你現在被誣陷是殺害閣主夫人的疑兇,雖然證據十分可笑,但卻得到了梅閣主的承認,那位看似公正的閣主大人心疼病重的女兒,打算要犧牲你讓梅大小姐出了這口惡氣了。」
「嗯。」花朝點頭。
梅白依大約是把曲嬤嬤的死算在她頭上了。
「我可以救你出去。」司武忽然道。
「但是有條件?」花朝淡淡介面。
被那雙黑幽幽的眼睛看著,司武突然就有點心虛起來,他輕咳一聲,硬著頭皮道:「條件其實很簡單,只要你讓我取一點點血就行,真的只要一點點就行!」司武怕花朝誤會他是變態,忙比了個小拇指說明真的只要一點點。
作為少爺的貼心好隨從,他自詡是最會揣摩上意的,在少爺不在身邊的日子裡,他反覆思量了少爺之前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行為,尤其是接連兩回打碎了心愛的酒杯和茶具,目的似乎直指一件事……
他想要花朝的血,而且量不多。
雖然還沒有鬧明白少爺這麼做的原因,但他決定在少爺回來之前把這件事辦妥。
花朝聞言,下意識摸上了腰間的流星錘,眼神微變,斷然拒絕道:「不必了。」
隨著她的動作,她手腕上沉重的鐵鏈一陣叮噹作響,司武也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他看了一眼那對她來說過於沉重和巨大的鐵鏈,試圖解釋道:「我無意傷你,只要用針刺破你的指尖,取一點點血就行了。」
花朝眯了眯眼睛,眼中已經有了森冷之意:「我在這裡待得挺好的,不需要你救,謝謝。」
「……」司武抽了抽嘴角。
雖然看起來粗枝大葉,但司武察覺到了她緊繃的神經和眼中的森然,見她這樣大的反應,司武忍不住心生疑竇,不過是取一些血,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也不必這樣大的反應吧?
……還是說,她的血有什麼玄機?
他眼神微轉,舉起手表示放棄:「好吧,不管怎麼樣,你先吃點東西。」他說著,蹲下身打開了放在地上的食盒。
食盒裡放著幾樣點心,十分精緻可口的樣子,花朝也確實餓了,她看了司武一眼,見他後退一步表示無害,便點頭謝過,慢慢吃了起來。
司武也不吱聲,待食盒裡的點心快要吃完的時候,駱瞎子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時間到了,還請小公子不要讓我為難。」
司武聞言,忙笑道:」我這就出來。」說著,便上前收了食盒,也不知是不是動作太急,竟一個趔趄向著花朝摔了過來。
花朝抬手扶了他一下。
司武借著她的攙扶站穩,笑著謝過,後退一步,拎著食盒走出了牢門。
說完,他不待花朝開口,便走了。
是駱瞎子親自送他出去的,走了兩步,駱瞎子笑著試探道:「小公子和花朝姑娘相熟?」
「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司武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家少爺吩咐我來探望花朝姑娘的。」
駱瞎子似乎有點驚訝花朝竟然認識傅無傷,但他知趣地沒有多問,心裡卻是嗤笑,他不是不明白司武這話是有意在點醒他,讓他不可對花朝太過分,奈何雖然那位傅公子也是身份尊貴,他吃的卻是紫玉閣的米糧,當然以大小姐的意思為重了。
一直到走出地牢,走出駱瞎子的視線,司武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衣袖上有一塊血跡,只有指甲蓋那麼大,那是花朝的血,她的手腕被沉重的鐵鏈磨破,他是趁著剛才被攙扶的那一瞬間,抓著衣袖按在他的手腕上,才得了這麼一小塊血印。
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也不知道少爺到底想做什麼。
司武想起之前花朝聽他說要取血之時奇怪的反應,抬起袖子仔細看了看那血跡,卻也沒發現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不過……他得趕緊回去將這帶著花朝血跡的衣服換了下來,只等著少爺回來,他就可以領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