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章
舒儀帶著衛士離開皇城,並沒有去安陽郡王府,而是回了舒家。這一夜京城兵荒馬亂,亂象叢生,百姓人家人人自危,士族官宦同樣擔驚受怕。尤其是幾處高門大宅,不管是矩州軍還是袁州軍都極為重視。舒儀回到舒家,門外還有巡邏來往的士兵。
留在京城舒宅有舒哲舒晏兩人,舒儀到家時,守門人戰戰兢兢把門打開一道縫,看清舒儀的臉后才鬆了一大口氣。舒哲舒晏徹夜未眠,在書房內下棋,園中家丁衛士全體待命,家中氣氛十分緊張。
兩人聽到下人通報趕來,見到舒儀吃了一驚,她衣擺有火星灼洞的痕迹,臉龐有黑煙熏過痕迹,第一眼讓人看著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兩人一邊打量一邊問她如何進的城,外面矩州袁州可分出勝負,皇城如何著的火。
舒儀揀了京城最關鍵情況說,神色落寞,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在丫鬟服侍下重新熟悉換過衣裙來到書房,已經是五更天,天色微亮。京城內的動靜已經趨於穩定,不再有廝殺交兵的聲音。
舒哲舒晏等的有些心焦。兩人雖然住在京城,但是這段時間來並沒有接觸政治核心,密切來往的也只是些高官門閥家的公子哥,消息十分有限。鄭衍登基時人人來舒家巴結的盛況早已不在。舒哲豪爽,舒晏精明,都是門閥中年輕一代傑出人才,奈何鄭衍並沒有捧舒閥的想法,劉閥行事跋扈囂張,舒老曾經攢下的局面,舒家年輕一輩無人能承接。舒哲舒晏在京城中過了很長一段安逸遊樂的日子,終於明白了一點,舒家已經不再是這個王朝最頂尖的門閥。
舒晏為人心高氣傲,認清這一點后十分不甘,竟打著富貴險中求的主意,眼看明王出兵后勢頭大好,派了人偷偷去聯絡。明王要求舒閥配合從內打開城門。舒晏頓時傻眼,他要的不過是明王獲勝后,舒家第一個站出來為明王正名,搖旗吶喊,從沒想過要配合大軍攻勢。再說京城也不同於其他城池,城內守軍,皇城禁軍,戒備森嚴,舒家在軍中本就沒有根基,哪有打開城門的本事,此事只能無疾而終。但舒晏與明王軍隊聯繫的動作還是讓鄭衍發現了。他念著當初舒家的從龍之功沒有發作,京城大戰前夕,一隊禁軍將舒府圍住。
舒家徹底與外界斷了聯繫,舒哲舒晏只能窩在家中干著急,一面期盼形勢儘快明朗,一面又擔憂舒家前景渺茫。
舒儀剛坐下,舒哲就問道:「七妹,怎麼是袁州軍把你送來的?你和德王?」
舒晏目光也轉過來。
不怪兩人由此聯想,當初德王有意對舒儀納妃。
「我是隨安陽郡王來的,」舒儀睨兩人一眼,「兩位兄長徹夜不睡,是在等消息?」
舒晏皺眉道:「城門都被攻破了,誰還能睡得著。」
舒哲道:「矩州、袁州兩軍都進來了,小七,你是從外面跟著軍隊一起進城的,對局勢應該看得最准,說到底哪方能勝?」
聽兩人急欲知道兩軍對壘的勝負,舒儀不禁想到鄭衍被火光吞噬的背景,心頭一陣黯然。
舒哲舒晏久等沒有答案,面面相覷,「莫非兩軍實力伯仲,一時難以決出勝負?」
舒儀沉吟半晌,道:「矩州軍驍勇善戰,但久經惡戰,袁州軍實力欠缺,但勝在以逸待勞。」
舒晏道:「相持不下,可還有我們插手的機會?」
舒閥身為王佐之家,祖祖輩輩都致力於參與到皇權鬥爭中,聽到舒晏有這類想法,舒儀一點也不意外,她唇角微翹,無聲地笑了一下道,「勝負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哪還有容舒家置喙的餘地,莫非三哥手中還有什麼雷霆手段可以決定兩王的勝負?」
舒晏當然沒有,於是抿唇不語。
舒哲道:「京中都是劉閥把持,明王德王在封地又有地方門閥支持,怪就怪我們錯看一步,還以為對鄭衍有助,在朝堂上能有一席之地,誰知他如此薄情寡義不念舊恩,劉閥一家獨大,這才引來京城兵禍。」
舒儀頓時沉了臉,「慎言慎行,大哥莫要忘了祖訓。」
舒哲一臉莫名,不知道她為了什麼事發作,舒晏把話題接過去道,「眼下說什麼都遲了,再不想辦法,新帝上位,舒閥恐怕更沒有說話的餘地了。」
看兩人都是費盡心思考慮著怎麼參與到這場皇位之爭中,舒儀卻覺得百無聊賴,鄭衍的死彷彿一記大鎚落在她的心上,隱痛難忍。
她不再聽兩人討論舒家的前途,透過窗戶朝遠處望去,天際蒙蒙亮,極淡的光束透在雲層上,不知是晨曦,還是皇城未熄滅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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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這場大火燃了整整一夜,除了矩州、袁州兩軍,還有京中各高門大戶,平民百姓清晨過後全加入滅火的隊伍,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將大火撲滅。宮中大小殿堂五百餘所,一半捲入火災,留下滿目焦黑,廢墟殘垣。不知多少宮人葬身火海,處處都是悲啼哭泣的聲音。兩軍救火成功,爭先恐後湧入皇城,一面搜尋鄭衍,一面把未遭火災的金銀珠寶找出來。
這日清晨,宗室就已聯絡朝中眾官員,分兩路人馬去勸阻明王德王不要在京中繼續征戰。
此時京中傳出無數流言,有說皇帝放火焚宮,帶著太后已經逃跑;有說德王放火,把鄭衍困死在宮中的,更還有人說皇帝在當夜羽化成仙的。各類無稽謠言充斥,人心惶惶不安。到了傍晚,士兵從宮殿廢墟中發現了一具焦黑的屍骸,懷疑正是鄭衍。
消息一出,各方震動。
宗室當即派人前去辨認,去查看屍體者俱都含著淚回來,還說在同殿附近找到兩具女屍,可能是劉太后和蕭瑜兒。皇帝賓天——皇城燒成了那樣,這也是預料中的事,可真正找到屍體依舊是件舉國的喪事,宗室決定,當即封鎖宮門,通知諸侯百官,當夜在宮中小斂,因為宮中燒了近半,宦官宮女數量少了許多,因此宮中舉喪一切從簡,百官著白色單翼,頭戴白幘,於殿前伏哭盡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