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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章

  德王暫時停兵全力救火的命令傳來,杜言淮很快就將士兵收攏,大部分交由副將帶領,組織在宮牆外救火。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劉閥,早在進城之前他就安排了人手嚴防緊守盯准劉閥。


  天下門閥都有蓄養私兵的情況,據說幾個地方門閥衛士上千不在少數。劉閥在京城——天子腳下,當然不能明面上養數量龐大的衛士,滿打滿算約有兩百多衛士和護院家丁。明王進城那一會兒,劉閥已經被看守起來,等到袁州軍入城,矩州軍離去,換成袁州軍看守。


  杜言淮來到劉府門前,這裡如往常一般燈火通明,唯一的不同,以前來往都是賓客,今天換成了袁州士兵。抬頭看了一眼劉府的匾額,杜言淮面無表情。


  劉閥家主劉覽被人抓住壓在花廳,其餘子弟與內眷都被看守在院子里,杜言淮帶著士兵進入內院,一群人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有人昂著脖子高喊,「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這是哪家的府邸敢這樣闖進來,快去把你們統領叫來。」


  幾個年輕公子氣焰尤其囂張,見到杜言淮進來就要衝上來,被士兵們攔住。


  杜言淮目不斜視穿過園子,來到花廳。


  居中捆著一個年過五十,面色清癯的老者,可笑的是,他身上居然披著一身女裙,顯得不倫不類,極為可笑。他雖極力做出威嚴的樣子,可眼神畏縮,露出色厲內荏。


  士兵稟報杜言淮,劉覽見勢不好,曾想喬裝逃出劉府,被府外看守捉了個正著。


  聽見腳步聲,劉覽扭過頭,等看清杜言淮的樣子,他陡然睜大眼,彷彿見鬼一般,「你、你……杜岩?」


  曾經的太子衛率,劉覽豈會認不出,「你不是已經死了?」他嚇得唇齒不清。


  「遂了你們的心意,我早就應該已經死在流放路上。」杜言淮冷笑一聲,大馬金刀坐上太師椅,居高臨下看著劉覽。


  在京中叱吒風雲二十多年,講究風雅的劉老,居然成了眼前這幅樣子,杜言淮哂笑,「為了逃命,劉老連一把美須都颳了,真是捨得。」


  劉覽曾以一尺美須為豪,眼下面對杜岩,又羞又惱又怒道,「德王居心叵測,居然用一個廢太子的罪臣,江山將亡,老天將亡啊……」


  杜言淮長劍在地上狠狠一頓,厲聲呵斥道,「住口!若不是你劉閥專欲擅權,擾亂政事,怎會為京城引來兵禍。」


  「那是明王、德王有不軌之心,覬覦皇位。」


  「是劉閥篡改聖旨,謀奪帝位。」


  劉覽梗著脖子嚷道,「不過都是明王德王起兵作亂的借口而已,聖上還顧念手足之情,這兩個畜生卻是殘暴無道,枉顧人倫……」說到這裡,劉覽聲音里有了一絲哽咽,「聖上、聖上……」若不是聽到皇宮起火的消息,劉覽還不一定能下定決心逃跑。正是知道鄭衍性命不保,他才意識到劉閥也已經走到了盡頭。


  想到在被困在大火中的鄭衍和劉太后,劉覽面帶哀色,身體佝僂。


  杜言淮卻是神色冰冷,無動於衷,「聖上有今日,也是被劉閥所累。」


  劉覽目中含淚,「胡說,聖上心性稟直,待人寬厚,豈是鄭祐鄭泰那兩個畜生可比……」


  杜言淮打斷他道:「太子也有仁者之風,待人同樣寬厚,你們不也同樣下手加害。一飲一啄,不過是因果報應而已。」


  廳內寂靜,無人出聲。


  劉覽驚怵道:「廢太子流放途中被匪盜截殺,與劉家與聖上何干,說什麼報應,荒謬!」


  杜言淮大怒:「死到臨頭了還要隱瞞,談什麼匪盜,天下哪有敢截殺天子血脈的匪盜,分明是你劉家的死士。」


  聽到「死到臨頭」,劉覽大受刺激,整個人在地上彈起,大聲嘶吼道:「當時太子已廢,聖上初立,怎麼會挑那種時機趕盡殺絕落人口實,日後什麼時候找不到機會,我劉家的確派了人追蹤,卻從未想過要趕盡殺絕。」


  杜言淮牢牢盯著他。劉覽雙目赤紅,額上青筋暴起,卻絲毫不躲閃。


  「劉覽,你與劉妃向來視太子為阻礙,趕盡殺絕有什麼稀奇。」


  「廢太子奪宮逼位失敗,難道還有起複的一日?劉閥再傻也不會幹這種畫蛇添足的事。」


  杜言淮一直在仔細觀察他的神態,到了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劉覽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他雙手緊緊握住劍柄,神色間露出煩躁,更有一絲惘然。當初太子鄭信被殺,他趕救不及,本應該流落草莽之中,但懷揣一腔憤怒和仇恨接受德王鄭泰的招攬。這一年多來,都在袁州秘密練兵,為的就是有一個機會問劉閥為死去的鄭信討回公道。


  可是現在,劉閥可能並不是兇手——杜言淮等待了那麼長的時間,眼下卻變得有些茫然。


  劉覽卻已經剛才的談話中了解到杜岩的意圖,他譏笑道:「杜岩啊杜岩,狂先帝誇你文武俱全,仁義無雙。我看你倒是蠢人一個。」


  杜言淮冷眼睨他。


  「當初京中只有兩位皇子,鄭信視當今聖上為眼中釘肉中刺,多次暗害……」劉覽道,見杜言淮眉頭緊皺,意欲打斷,他聲音拔高道,「在你眼中太子仁厚,還不是因為你忠言納諫就冷落了你,太子背地裡做過的好事還真不少,不然當年也不會做出奪宮逼位的事來。先帝的幾個兒子都不簡單,一個以武逞強,一個自負德名,廢太子的死全天下都認為是劉閥的錯,可你用腦想想,殺了太子除了撈個惡名,對聖上對劉閥有什麼好處,倒是另兩個,得的全是漁翁之利。」


  「巧言令色。」


  「可笑你為廢太子復仇,卻被真正的仇家所利用。輪心術手段,你可差得遠了。」


  這一句話直刺得杜言淮心中一痛。他拔劍出鞘,劍尖指向劉覽。


  劉覽無所顧忌,放聲大笑道:「人人都道我劉閥黨同伐異,擅權自重,落到現在這個慘敗結果,但是你杜岩敢作敢當重情重義又能如何,可見什麼天理報應全是狗屁,愚民的玩意,是非成敗,全看手段。」


  杜言淮見他笑中帶哭,面顯癲狂,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命門外士兵塞住他的嘴重新捆上帶走。杜言淮走出花廳,院子里劉府人已經被全部押走,恢復了寧靜。皇城方向還有火光閃耀,亮徹天空的一角。一陣寒風襲來,杜言淮神色落寞地望著遠方,眸色暗沉沉的。


  「將軍。」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杜言淮猛然轉身。


  劉府花園的假山石旁站著一個年輕士兵。


  杜言淮雙眼微睞,看似放鬆,實際緊握劍柄問他,「你是誰,未聽軍令就出現在此。」


  「小人知道杜將軍現在心中有一個疑惑,特地為答疑而來。」


  「誰派你來的?」杜言淮目露犀光盯著他。


  「小人是誰派來的,難道比大人心中急欲知道的答案更重要嗎?」


  「連身份都不敢透露的鼠輩之言豈能相信。」


  手持長劍的杜言淮威勢過人,那小兵也有些懼怕,可依舊不急不緩道,「不能透露身份,無非是身份特殊而已,與將軍所想知道的答案完全是兩回事,杜將軍浸淫官場多年,如果連這點都不能理解,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杜言淮面沉似水,「你想說什麼。」


  「將軍想知道的事,」士兵道,「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眼下還不肯承認而已。太子流放途中出事,是誰給將軍報的信,安排新的身份,又是誰招攬的將軍?」


  他每反問一句,杜言淮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從骨子裡都透出寒意來,「無憑無據,就憑你空口白牙,如何能信?」


  「截殺廢太子一事行事周密,怎麼會留下證據。不過要確認這件事,眼下也能做到。將軍身邊有一個副將——童奉祖,身負德王殿下的重任。若是將軍察覺到廢太子的真相,不經通報,就可以……」士兵聲音漸輕,手掌一揮,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


  在沙場征戰從不膽怯的杜言淮此時從心底打顫。


  士兵繼續道:「將軍治兵甚嚴,對那些陰私權謀的鬼魅伎倆並不擅長,可直接用雷霆手段拿下童奉祖一問便知。德王對將軍已有走狗烹飛鳥藏的意圖,不如趁著眼下京中局勢未穩還未翻臉的時候,將軍一試便知德王真正的意圖。」


  杜言淮凝視著他,「派你來的人一定就是德王身邊親近的人。」


  士兵臉色絲毫不變,「實話與您說,將軍,我也只是聽命行事,真正上面是誰我也不清楚。」


  「讓我和德王翻臉,就是你主人真正的目的。我為什麼要讓這個連身份都不肯表露的人如願?」


  士兵聞言笑了一聲。


  杜言淮問:「笑什麼?」


  士兵道:「我來的時候,就有人囑咐,說杜將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最反感陰私手段,不易說服,果真不假。」


  杜言淮冷哼。


  「將軍久經風雨,應早就看透,無論是什麼身份,無論是什麼計謀,只要能助自己成事,何妨拿來一用。應問問內心,將軍最看重的是什麼,言盡於此,杜將軍自己思量吧。」他說著,身體一躬,在杜言淮的目光中,身形隱至山石后,很快悄然離去。


  杜言淮沒有出手阻攔,而是孤身站立在庭院中,良久,他嘆息一聲。


  這世上已沒有真正能懂他的人。


  給他指明道路的人,始終沒有報出真面目——杜岩有種感覺,這個人他一定認識。


  此刻,把身體隱藏在黑夜中,他叩問自己的內心,

  為太子的復仇要繼續嗎?


  值得嗎?

  終究……


  答案還是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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