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稀里糊塗被吃定
「怎麼呢?青淵。」阮玉明忙走過來,關心的問:「哪兒不舒服嗎?」
青淵不動聲色撫了撫額上的發,退開他的懷抱,向阮玉明笑著搖頭:「沒事,腳一滑沒站穩。」
「你這臉怪難看的,有時間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
「沒事。」青淵溫柔的笑。
「不要大意。」阮玉明仍囑咐梁振東:「振東你待會就帶她去看病——」
「大姑——」青淵簡直要受不了她了。
「媽,你怎麼這麼不識趣。」一凡在旁邊貧嘴:「青淵是看到老公來了,撒嬌哩。」
三人一聽都笑了,阮玉明和廖一凡是因為這句話好笑而笑,青淵的笑是配合氣氛。梁振東沒有笑,他側著頭,看身邊的妻子,緊緊握著她倔強屈起的指。
青淵臉色白皙的可怕,坐到車上還沒有緩過來。怕她冷,梁振東把車裡的空調調到最大。青淵裹著厚厚羽絨服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活像一個蝦球。青淵怕冷,梁振東怕熱。不一會兒,熱風吹得他鼻尖冒汗,脫了外套,掄起襯衫袖子,還是熱。
梁振東擦去腦門上的汗珠,看身邊黯然神傷的青淵。
曾經她也這麼失魂落魄的來找過他,不過那時候的青淵更年輕、更可愛一些。會撒嬌、會生氣、會大聲的笑……
他禁不住伸手去碰觸她的額頭。
青淵驚訝地抬頭,張著大大的眼睛。
看他。
他笑一下,捋了捋她額前的劉海,道:「睡吧。」溫柔的指尖在她冰冷的額頭皮膚上滑動。
她的瞳孔里映出一張英俊陽剛的臉,她知道他一直是體貼的好男人。哪怕在他人生最壞的時候,體貼依然是骨子裡的情愫。
她多麼迷戀這張笑起來顛倒眾生的臉,所以願意冒著酷暑、守著毒辣太陽,看了一場又一場不喜歡的球賽。
而現在這張臉眼角有了皺紋,有了點滄桑,黑白分明的眼珠中有根根血絲。
「對不起。」
她說著,垂下頭不敢看他。
「神經病,說這個做什麼!」
梁振東發動汽車。
他們要去哪裡?
青淵沒有問,輕輕將頭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心情沉甸。
梁振東,對不起。
我不應該自私地把你拖進我的生活。
明明知道你不愛我,還是緊緊纏住了你。
接受親人永遠的離開有三個必經階段,一是和她的遺體肉身告別;二是親手送她安葬;最後是處理她的遺物。
錢珍花病得突然,腸癌,醫生說:「不用太擔心,切掉一段腸子做做化療。」
有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條件。錢珍花也很樂觀,還和青淵開玩笑,「做完化療是不是頭髮都沒了,那你快去給我買一頂好看的帽子。不然,我怎麼出門?」
檢查越深入,情況越不好。
腸癌是轉移癌,原位癌在腦,已經沒有手術的必要了。
腦癌發展極快,從確診到去世一個月而已。
太快了……
錢珍花還沒有看見女兒結婚,沒抱上孫子,和青淵還有好多的計劃沒有完成。
青淵痛哭過多少回,她怪自己是個醫生,卻醫治不了最親的人,眼睜睜看她被疾病折磨,受盡苦痛。
更痛的是父親新歡登門而來,宣告她是這個家新女主人。
趙奇霞把錢珍花的東西一件一件從主卧室清理出來,堆在院子要一把火燒掉。
青淵氣瘋了,哭鬧著,吵嚷著,尖叫著,撕打著……
所有人都來勸她,要放手,要冷靜,要理智。
她成了孤兒,失去媽媽,也失去爸爸。
「爸爸,我恨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從家裡跑出去,流著眼淚在大街上狂奔。哭累了,靠著牆蹲著休息一會再哭。
親戚快把她的電話呼爆了,她一個也不想聽。
她心底里想見的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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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振東是在張青水催促下不情不願接的電話。
相親時見過一面的女生,他連長相、名字都記不清。
唯一印象:女神經!
接通電話,梁振東耳邊只聽見一聲一聲哭泣,隱隱約約傳來,像有人拉了根弓弦在他身上「咦咦啊啊」的鋸著,揪得他肉痛。
他尋思這女孩可能是遇到難處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相親吃的飯還是她付的錢呢。
梁振東換了衣服,帶上錢夾,穿上運動鞋,直奔青淵說的地方。
再見到青淵時,他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一點也認不出眼前髒兮兮的小叫化會是和自己在時尚餐廳相親的姑娘。
「你怎麼了?被人劫財還是劫色了?」
夜幕低垂的江邊,已經深夜,燥熱的八月,無論哪個方向刮來的江風都是熱乎乎的,吹久了準頭昏腦漲。
她只哭,不說話。
「你在這江邊走了多久?」他又問。
這下青淵想了一會,老實回答:「五、六個小時。」
「你——神經!腦子進水了啊!」梁振東服了她,世上居然有人比他更傻:「你知不知道夏天這樣在外面呆著很容易中暑的。」
她傻乎乎望著他笑,不自覺的問:「是嗎?」
梁振東很想用手指戳戳她腦袋,看裡面是不是豆腐。
「吃飯了沒?」
她搖頭。
「唉——皇帝老子吃飯大,我先賠你去吃飯。」
太好的地方,他可請不起。一年多沒工作,現在還吃著老本和父母救濟。
街邊的夜宵餛飩是不錯選擇,何況老闆還是他發小,價格適中,份量又足。
青淵坐在大排檔里的紅色塑料凳上專心致志低頭吃著豬肉蘑菇餛飩,辣得尖尖鼻頭都是汗珠。
梁振東坐在一邊只顧抽煙,發小劉大胖子炒了份自製的鹵豬舌擱到桌上。豬舌放下,他也不走,眼睛咪成一道線前後左右把青淵掃得通通透透。
「東子,不錯喔。」劉大胖油污污的大肥手使勁拍打梁振東的肩膀,「這女孩比明歌還漂亮,你是怎麼騙到手的?」
劉胖子的話輕浮又下流,聽得青淵瞬間紅透了臉,耳朵根熱轟轟的,餛飩也吃不下,局促不安。
梁振東遞了根煙給劉胖子,罵道:「滾。」
他不喜歡青淵因為自己而被人說三道四。
劉大胖知道梁振東惱了,見好就收,呵呵笑著走開。
抽了兩根煙,梁振東兇巴巴問:「你吃完了沒?」
「嗯——吃、吃飽了。」
青淵忙放下湯匙,從隨身包包里掏出一包濕紙巾,優雅地擦拭嘴角。從梁振東的方向望去,他看見她修長美麗的手指,像春天張青水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新筍,新鮮甘美,每一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粉紅橢圓形狀,底下附著肉色月牙。濕紙巾潤過的唇乾凈透亮,微微張開,露出裡面白色貝齒,她側著頭看街上的風景,嘴巴無意識輕輕抿了一下……
振東陡然慌得一跳,低頭才發現,煙灰掉在膝蓋上。
啊,媽蛋!
他狠狠把煙掐滅在桌上塑料煙灰缸里,飛快又點上一根,狠吸幾口,心裡咒罵自己,娘希比,杜明歌走後,就沒摸過女人。現在看見小姑娘,就他,媽想當禽獸。
她只是抿了抿嘴。他就想:那該死好看的小櫻唇,如果在他身下……這樣抿他……
該死!
他惱怒把煙奮力摁滅在煙灰缸,力氣大得把桌子都要壓翻。
青淵疑惑看他,不明白他突然變得暴躁。
「怎麼呢?」
「沒什麼。」他沒好氣的回答,知道自己要熄滅的不光是手裡的煙,更是對她的邪念和欲求不滿的焦躁。
青淵始終不肯說發生什麼事,也不肯告訴梁振東家在哪裡,更別提她的家人。被逼問不過,才哭著說:「我媽媽去世了,爸爸有了新家,不要我了,我是孤兒。」
她哭得宛如淚人,梁振東什麼也不再多問。
每個人都有傷心十,問得多並不代表關心多,大部分時候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獵奇心。
梁振東好人做到底,安排了吃,再安排住。
便捷酒店,最大好處——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