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中國式親人
「等會給你也挑幾件,包管美死!」廖一凡嘻嘻的朝青淵笑說。她身材高挑,容貌秀麗,天生衣架子。酷愛朋克打扮,黑眼影、黑嘴唇、黑指甲、一年四季經常穿一襲小羊皮機車皮衣配黑裙子。
「活像黑寡婦!」這是舅舅阮次山的評價。
廖一凡才不在乎,我行我素。反正愛我的人瘋狂愛我,不愛我的人一點也不會愛我。
阮玉明接下來試穿的幾條裙子好看多了,均是剪裁得體寬鬆上衣,配及膝A字裙,穿上后頓時整個人都年輕幾歲。
「雖然一凡自己總穿奇裝異服,沒想到給別人搭衣服功夫很好。」
「啊,你是誇我還是損我哩!」廖一凡跳到沙發上擰青淵臉頰,兩姐妹鬧成一團。
小時候每年暑假,她們總在一起玩玩鬧鬧,女孩兒很容易生氣絕交,又很快和好如初。
後來,廖一凡初中去國外念書,思想行為西化厲害。回國一次嫌棄國內一次。青淵當時也是孩子意氣,挺看不慣她這崇洋媚外狗腿樣子,兩人漸漸生疏。
畢業后,青淵結婚成家水到渠成。反之,一凡就很不順遂,愛上不該愛的男人,從國外回到國內,蹉跎幾年,一身情傷。
一凡回到江城,是想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可青淵覺得,一凡怨氣太重。回來快兩年了,男朋友換了二十個。跨行業、跨種族、跨年齡皆是一凡的菜。
這樣欲蓋彌彰去忘記,尤顯得底氣不足。
「青淵,你也去試一件?」阮玉明慈愛地摸摸青淵的手。
「嗯——」青淵撒嬌搖頭,「一凡設計的衣服太前衛了,我可穿不出去。」
阮玉明鼓勵道:「年輕人怕什麼!你現在不穿,難道等到老得走不動的時候穿?人老了,穿什麼都沒人看,你該趁年輕使勁穿!」
「大姑這腔調真像我媽媽。」
阮玉明和錢珍花是同學更是閨蜜,興趣愛好脾氣七分像。
「青淵。」阮玉明看了她好一會,緩緩握住她的手:「你媽媽和我從小玩到大比親姊妹都親。因為太好,才被你爸爸近水樓台先得月抱得美人歸。」
「原來媽媽是紅娘!」廖一凡插嘴。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阮玉明用手指戳了戳女兒的額頭,一凡笑著退開一步。
母女間即使這麼簡單的動作也讓青淵吃味不已,兀自低頭玩弄指甲。青淵的心理變化,阮玉明看在眼裡,也曉得她心裡的疙瘩是什麼。
「青淵,珍花如果還在,也會勸你往前看。趙奇霞那個人這幾年我看在眼裡,還不是個徹底的壞女人。對你爸爸還是真心真意,你也不要太計較。」
雖然阮玉明做和事佬的出發點是好的,但顯然青淵很不喜歡聽這些,即使沒有當面駁斥大姑的話,臉上陰沉沉的。
大小姐的臉是三月的天說變就變,廖一凡朝母親使個眼色,笑著對青淵說:「好了,好了。不說這些!青淵,去試試我給你挑的衣服,怎麼樣?」廖一凡趕緊轉移話題,親戚都曉得,青淵有點壞脾氣,事兒不如意就撅著嘴不說話。氣大了,十天半個月不理人。真討厭某人,真寧可一輩子不和她說話,性子倔到這個程度。
當年,錢珍花病逝幾個月。阮次山就娶新婦,這對青淵是很大的打擊,她離家出走,閃電結婚,幾年都沒有和阮次山說過話。哪怕現在父女倆關係緩和,青淵還是不太和趙奇霞說話,經常當她是不存在的隱形人。
現在青淵心裡再不高興,也知道大姑是為她好,是希望家人和和美美。
「那——大姑我進去試衣服了。」
「好,好。」聽到青淵和自己說話,阮玉明喜悅的說:「快去試試看。」
青淵拿著衣服進試衣間,心不在焉的換著。
一件是中式改良旗袍,寶藍色的雲錦繡萬字花紋的旗袍下配同色歐根紗十八層蓬紗裙,前短後長,俏皮可愛。
青淵沒穿過這麼跳脫的裙子,頗有些不適應。左看右看彆扭的緊,她摘下眼鏡,放下盤起的烏髮,弄亂了,這才好些。她朝鏡中的女孩笑笑,自己給自己打氣。
出了試衣間,阮玉明和廖一凡正背對著她並排站在衣架前挑衣服。
廖一凡小聲抱怨母親:「媽,你沒事和青淵提那個女人做什麼?又不是不知道青淵多討厭她。」
阮玉明長嘆一聲:「我是可憐青淵,這麼多年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當年要不是舅舅那麼快娶新舅媽,青淵能急急忙忙嫁人?你就沒看出來她就是隨便找一個人結婚氣舅舅的啊!」
「哎呀,你啊——」阮玉明連連搖頭嘆息:「青淵是書讀多了死腦筋想不通。古話還說,丑妻惡妾勝空房。一個成功男人身邊不可能沒個女人。徐娘半老的趙奇霞做她后媽總好過找個比她還小的做后媽吧?他爸爸又不是找不到年紀輕的——」
青淵退後一些,把腳步弄出聲響。
大姑和廖一凡同時回頭。
「換好了。」
「快給我瞧瞧。」阮玉明讚賞地看著漂亮的青淵,發自內心誇獎,「青淵真是深藏不露的美女,稍微裝扮就不得了。」
青淵附會微笑,不認同也不去否認。
她已經長大,走過很長很長的路后,知道謙遜和低頭。她也不會糾正大姑,自己並不是因為賭氣而和父親疏遠,她是為媽媽感到不值。儘管媽媽已經走了,但永遠是她的媽媽。她愛她的媽媽,這份執著是深愛母親的女兒應該做的。
她也不想告訴一凡:她嫁給梁振東也不是為了報復父親,她書念得多但腦筋不傻。
接下來,廖一凡又為青淵挑了幾件,都是漂亮華服。
青淵沒有精力試來試去,疲累賴在沙發里:「不試了,按我的尺寸包起來吧。」
「好。」一凡笑顏如花,喜滋滋的說:「我保證你買了不會後悔。」
青淵疲倦地到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卻怎麼也找不到發繩。算了,讓頭髮搭在肩膀吧,反正待會就回去了。
廖一凡在外面哼著小曲指揮下屬打包衣物,青淵和阮玉明仍坐在沙發上閑聊,不知怎的,話越說越沒可說的,詞窮的很。青淵借故起身去廁所,寧願坐在馬桶蓋上發獃也不想出去。
親戚之間若是套上了利益的枷鎖,交往就變得好累。
青淵以為會堅定站在她和媽媽這邊的大姑,最後還是……
唉……
不要說在事過境遷的六年後,就是當時,親戚中又有誰真正站出來反對?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一百個親戚一百個靠著阮次山生活,各行各業的阮家人都離不開這位江城強人。誰會為一位死去的舊人得罪活著的人呢?
青淵永遠都記得,爸爸再婚那天,二姑一直握住她的手,苦苦哀求:「青淵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啊,沒有辦法……"
「……」
屈辱的場景,每每一想起青淵就渾身發抖,嘴唇發白。胃又不適的造反,她洗個冷水臉,努力讓自己鎮定。
從洗手間出來,一個熟悉背影正和一凡說著什麼,一凡眉飛色舞,語氣飛揚。
梁振東?!
青淵眉頭直跳,他怎麼來了?平日從不陪她逛街的人,今天是心血來潮?
「青淵,振東來接你了喔!」一凡把手裡的卡片還給梁振東,清脆的笑聲撒滿房間:「你們夫妻是故意來秀恩愛特刺激我這個單身剩女的吧!」
梁振東收起卡片,回身笑看青淵,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青淵臉色發白,眼睛空洞,松垂頭髮不似平時盤發的凌厲幹練,多了絲女性的柔媚和怯弱,長長的剪睫羽上沾著少許水珠。她注視著看著他又像沒有在看他,哆哆嗦嗦雙腿發顫,身子一軟向地上摔去。
「青淵……」
「青淵!」
梁振東長手一撈,穩穩讓她靠過來。
「怎麼呢?青淵。」阮玉明忙走過來,關心的問:「哪兒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