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最貴的房子,是你不屬於我的心
如同擁有一件奢侈品對生活平庸的人來說只是一個美妙的想象或者永遠是一句動聽的廣告詞一樣。成棟成排的別墅、高檔住宅也是櫥窗里陳列好看的進口水果,看的人多買的人少。
為什麼奢侈品店的女孩對普通顧客態度傲慢,愛理不理,哪怕她們和大家一樣,工作很久也不能買上一件奢侈品。那是因為她們靠得近才明白,高檔的商品是系統的配套工程。你能背著死貴的包去擠地鐵嗎?如果被小偷劃破且不想死?請問,你能穿一件貂皮開破車嗎?好看的香奈兒套裝如果沒有配套的包,像話嗎?
高檔的商品房,風景優美,物業完善。但是遠離髒兮兮菜市場,沒有不入流小超市,更要緊是公交基本沒有。要是唯一的一趟公交車半個小時來一趟,誰等的起?江城這個地方,夏天熱到像狗,冬天凍到像狗,春天常常下雨超小半年。只怕哭死的心都有。
你打電話到市政投訴,公交太少。市政的電話永遠都是語音留言。
交通不方便,絕對讓人想死,不幸的感覺陡然飆升。
所以樓盤很多,賣出去的寥寥,或者賣出去也沒有人住。
樓市凄惶,青淵眼見幾位做房地產的叔叔因為資金斷裂,連工人工資都發不出,家破人亡大有人在。還有些大佬,拆了東牆補西牆,苦苦掙扎。
梁振東買的"宜園」便是在一位叔叔的央求下,以極低的價格入手的。
他們剛住了一年,說心底話,雖然"宜園」是獨棟別墅,視線好,風景佳。但青淵就是有些不喜歡,總覺得這裡太荒涼。
過了八點,一路上就看不見車。疊嶂的山巒之間,沒有完工的大樓佇立在路邊,像張牙舞爪的文明巨人,彷彿隨時會突然奔跑起來。
梁振東把車停到車庫,兩人回到主屋,還是不說話。
青淵直接回到卧室,梁振東則行李取下來放在客廳,去了書房。
在書房裡,他連續不斷地抽煙。
他極想做的是把那個女人壓到牆角問個究竟,再把那些葯從她的喉嚨里摳出來。
但他又有什麼資格如此待她,青淵的話一點錯都沒有。
唯一的錯,就是不該嫁給他。
難得一見的好女孩,偏偏在最壞的時候遇到最壞的他。
初識青淵,是在梁振東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大學畢業后高不成低不就,到處碰壁,體育系的畢業生就業路數那麼窄,他混得糟透了。
相戀多年的女友背他而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和女友是初戀,他們從小在一個宿舍大院長大。在同一個學校讀書,初中、高中、大學。
曾經他想,她就是今生共度的那個女人吧。
沒想到最後,因為錢、因為不確定的未來、因為飄渺的安全感她還是離他而去——
十幾年的感情,比不上剛認識半年的老男人?
這樣的打擊,深深傷害他的自尊心。
奮鬥還有意義嗎?
在一個不公平的世界,你的所謂奮鬥,在很多人的眼裡其實可笑到不行。他們揮舞著手裡的大棒子,告訴你,你就做個老老實實的豬吧,反正活得再努力也和畜生沒什麼兩樣。
資源在他們手上、權力在他們手上、法律也是、輿論也是——
梁振東想:做豬就做豬吧,活一天混一日,大不了墮落到死。
他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的工作,和老闆吵架和同事喝酒,憤世嫉俗,到處惹禍,沒有工作能做好,漸漸也懶得去找工作。
每天在家裡就是吃飯、睡覺、喝酒、上網……
誰勸都不聽,他都已經成年,不是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能改變的孩童。
這樣的狀態整整持續了一年,張青水求他、罵他、打他,眼淚流了不曉得多少,最後拿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眼淚汪汪求他。
"振東,世界上比明歌好的女孩多得是,你去出去看看吧。這個女孩長得漂亮極了,是我們同事的女兒,不會嫌棄你的。」
他沒有辦法,挨不過母親的眼淚和絕食。
炎熱七月,他在街角抽了包煙。以前不抽煙、不喝酒對社會充滿希望的大好青年,在愛情走後,他全變了。
掐滅煙頭,梁振東轉身把張青水塞到他褲兜里的錢全扔給街角的乞丐。
看乞丐可憐,把鞋也留給他。梁振東耷拉著乞丐的破夾板拖兒,一拖一拖來到高級飯店。
他正眼沒瞧坐在對面的女孩,上來就先吃吃喝喝一頓。
反正,每個女孩都一樣,都物質。
飯也吃完了,酒也喝了。
他打了個飽嗝,雙肩一聳,眼望穹頂。
"我沒錢。"十足無賴。
女孩笑著,推了推鼻樑上秀氣的眼鏡,她說,"我有。"
他有些吃驚,看對面的女孩溫柔秀氣,氣質乾淨。
"我沒房。"
女孩的眼睛珠兒漂亮的轉著,微紅了臉。
"我有,雖然不大,但可以住人。"
梁振東把了把頭髮,心慌意亂強調:「我沒車。"
"我有。"她繼續微笑,如同傻瓜。
"我,我沒工作。"
"我養你。"她幾乎脫口而出。
說完,她先紅了臉,局促的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梁振東真想為她的傻氣鼓掌,可舔了舔嘴唇,喉嚨發乾。
今天踢到鐵板,他都懷疑這女孩是不是母親收買來的!
不然,哪有這麼缺腦子的孩子?
"你,你真有病!"
梁振東撩起長腿就走,實在待不下去,裝也裝不下去。
"梁振東、梁振東——"
他聽見身後的女孩在叫他,一聲聲催促他跑得更快。
靠!
他是學什麼的?即使夾板拖不好,但跑起來還是帶風,七月流火,高溫四十度太陽,大地都能燃燒。他大汗淋漓,像個傻瓜在火里奔跑。回到家,背部皮膚脫了一層,換了普通人早掛了。
梁振東到現在還記得那炎熱的夏天,他被青淵嚇得落荒而逃,在大街狂奔。火熱的太陽不是紅色,是白色,一點不曬,只是很痛。
開始很熱,熱得不能呼吸,當跑起來以後,渾身毛孔張開,細細的汗水匯流成一條條小溪,打濕頭髮、汗透衣衫,酣暢淋漓讓你爽得停不下來。
在風裡,方知道什麼都他媽的滾蛋!
人生、理想、錢財全他媽的滾蛋。
梁振東洗澡刷牙,躡手躡腳的回到卧室,房間地燈發出幽幽橘紅色光,青淵蒙著頭睡了。
他安靜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青淵根本沒有睡著,從梁振東進來到身側床墊子塌下去一些,她都一清二楚知道。
梁振東伸出手把她攬到懷裡,她微微掙了掙。
"想好好睡覺,就別動!"他閉上眼睛把她的頭壓到胸前,撫摸著她的黑髮,夢囈般嘆息:"不想睡,我們就來點運動好了。"
他們運動方式從來只有一種,青淵不敢亂動乖乖躺著,黑暗裡只看見他木質睡衣扣子,鼻子靈敏嗅到濃濃煙味。
他到底在書房抽了多少煙?洗了澡、刷了牙都掩蓋不了。他為什麼煩惱?為什麼從不對她訴說?
青淵的眼突然有些潮,她死死抓著他睡衣上的扣子,好像那樣就捉住他整個人,整個心。
她真想問,又怕問,梁振東,我是不是擋在你逐愛的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