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擋在丈夫病房外的妻子 2
現在的孩子吃什麼長大的?說話滴水不漏,八面玲瓏。
「我就是打不通他電話!」青淵惱得急了,整個人爬到諮詢台上,拿起護士站里的紅色電話,她曉得那是內部電話:「裡面護士站的電話是多少?問問她們有沒有一個病號叫梁振東就行了!"
"小姐,你,你可不能這樣!"
小護士顯然沒見過這麼麻溜爬諮詢台的女人,一下不知道是先該把青淵拖下來,還是去叫保安來。
見護士不說,青淵自己湊到諮詢台內面去瞧,護士們為方便,會把醫院內部電話號碼錶貼在顯眼處。
不錯,確實就貼在諮詢台內面。
"骨一科——8991。"
青淵正要按號碼,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過來。他嚴肅地敲敲護士諮詢台的桌面,冷漠看著滑稽的兩人。
「怎麼回事?小薇。」
他詢問小護士,聲音很有質感,也很冰冷,像薄薄手術刀片在金屬上來回刮擦的不舒服和尖銳。
"前醫生。"小護士的聲音突然變的溫柔弱小,滿是柔情:"這位家屬——"
"我是梁振東病人的妻子,我想見他,沒有家屬證。"青淵搶白話頭。
雖然他氣場強大,令人生畏,青淵並不怯他,說到底大家都是同行。
前閾昃剛從大手術上下來,油色泛青的臉和疲累的雙腿說明了一切。
他沉默一會,好像想到什麼,對青淵說:"梁振東是我的病人,既然你是他妻子,我正好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說著,便拿起胸牌在門口一掃,病房門緩緩打開。
青淵隨他進去,來到醫生辦公室。
住院樓里每一個科室的布局大同小異,別說幾年,就是幾十年。只要樓不倒,都是一成不變。
這個時間,有些醫生已經下班,有些還在工作,也許是手術,也許是剛做完手術,回病房繼續值班,比如眼前的這位。
辦公室只有幾個進修或是實習的同學疲倦地坐在電腦前,看見前醫生進來,都禮貌的打招呼:「前老師。」
前醫生朝他們點點頭,來到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快速敲打幾下鍵盤。
電腦里呈現出一張胸部X片,患者:梁振東。青淵眯著眼睛驅近去分辨。
前閾昃用筆指了指X片上的一處,對青淵說:"梁先生由於遭受暴力打擊,導致左胸第六肋肋骨骨折。他有疼痛不適感,但不影響呼吸功能。」
青淵讀研究生時,主修的不是骨科。但也知道,肋骨骨折應該算是骨折里比較輕的一種,既不要做手術,也沒有后遺。只需要卧床靜養就好。
只是,她有些不解前醫生的用意,為什麼要慎重其事的特別叫她來辦公室告知?
"是不是還有別的情況?是不是抽血查出別的毛病?"
電視劇狗血的劇情不都是這麼表演的嗎?醫生神秘兮兮找家屬談話,非癌便不孕。
"沒有,一切正常。患者身體非常好,很健康。」前醫生頓了一會,才說:"我聽你先生提過,你也是學醫出身,還是江城醫科大學畢業。」
"嗯。"青淵很不好意思點頭。
得到肯定答覆,前醫生像是收到鼓舞,精神好很多,語速也明顯加快:「有些話……對別人我也就不說了,但如果你是醫務工作者——"
青淵皺起眉頭不喜歡他這麼拿軟刀子殺人,帶高帽。
「前醫生,什麼意思?」
前閾昃舔舔唇,飛快的說:"我想請你先生出院。"
"為什麼?"青淵嚇一跳。
"你先生的病情根本可以不住院,通過門診在家休息就能達到滿意治療效果。更重要的是,我們下午剛收一個車禍重傷患者,骨盆、脊柱骨折,剛在手術室做完急診手術,失血過多,情況很不穩定。他比你先生更需要一個床位。不然,待會他出麻醉復甦室后只能躺在走廊的加床上。"
他的眼睛布滿紅血絲,說話乾澀。加長時間的手術已經讓他精疲力竭,而也只有中國的醫生下了手術台,還要為病人的床位操心。這些事,他本可以選擇沉默。因為也許他說了,既得不到重傷患者的謝意,還要承受另一名患者的不理解,甚至是投訴。
國人只是喜歡感慨:外國人多有紳士風度啊,災難面前高風亮節,優先照顧老人小孩。卻不知,骨子裡的高貴和修養是平時生活一點一滴的訓練啊!若不信,你只要看看各個大醫院,走廊里躺著插滿管子的重病號,而通過各種領導關係打招呼的輕病患者還在往裡加塞兒。
不該收的,達不到收治要求的病人,因為通過各種各樣讓人無法拒絕的關係住了進來,擠佔了應該治療而且非要治療的病人床位。
一邊是治療不利,一邊是醫療浪費。
醫療的天平傾斜的如此厲害,而醫務工作者兩頭為難。
青淵當然明白,她也曾是所謂系統內部的人,對於政策的不公平非常明白。心裡倒有些佩服這位敢直言不諱的前醫生。
不容易,也是有擔當的好醫生。
"可以,你通知護士幫我辦出院手術吧。市級醫院一樣可以繼續治療。"
前醫生露出見面后第一個笑容,雖然也是冷冷的,但至少是一個笑意。
他伸出手和青淵的手握了一下:"謝謝理解,我代替病人謝謝你。市級醫院的骨科醫生我也很熟,有需要,我可以幫你。"
青淵回以一笑,表示感謝。
中國要是能多有幾個像前醫生這樣的好醫生該多好。
她去了護士辦公室,簽字辦手續。
護士熱心的告訴她,「患者梁振東的病床號是17號。」又熱心指給她看17號病床在哪間房。
青淵謝了謝,朝17床走去。
自己的自作主張,振東不會怪她吧?
青淵想了會,搖頭。振東不會,他不是小氣的男人。
17號是單人病房,地燈幽幽暗暗的。擰開門把手,推開房門,電視無聲閃爍著,梁振東躺在病床頭朝里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微弱得如呼嚕一般。
青淵站在床邊,看了一會,輕輕出來帶上門,沒有叫醒他。
讓他多睡一會吧。
不知道他吃東西沒有?
要不要下樓買點吃的來。
現在她只想著照顧他,根本不記得自己信誓旦旦要離婚的事情。
還沒想完買什麼好,兩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青淵的眼睛把她倆從頭掃到腳,又從腳掃到頭。
矮的胖的中年婦女是梁振東的媽媽,青淵的婆婆--張青水。她是一名幼師,早退休了。每天在家便是跳跳廣場舞,做做飯。現在,她右手挽著一個和她的體型、氣質完全不搭的鉑金包(青淵送的),左手提著一袋蘋果。
「青,青淵,你來了啊。」張青水嘴唇直哆嗦,完全沒有婆婆的氣勢,她也想拿出婆婆的款來。無奈這個媳婦各個方面太強,家世、學歷、工作……甩兒子太多、太多。出手就送她幾萬塊包包,這樣的媳婦不是一個跳廣場舞的婆婆可以震懾得了的。
青淵沒有理會張青水,眼睛一瞬不瞬定定看著她身邊又高又瘦的貌美女子。
這麼多年不見,杜明歌基本沒變什麼。
長發變得更長,卷卷的,隨意挽在腦後,簡單隨意。白色過臀羊毛長衫,配一條黃藍小朵碎花過踝長裙,仙又美。一手提一個飯盒,被青淵看得低下頭去,臉紅不安地往張青水身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