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擋在丈夫病房外的妻子 1
「青淵。」
「青淵!」
「啊?喔。」她拉回思緒,抬眼才發現父親把電腦屏幕轉過來正對著自己,上面全是紅藍數據表格。
她看不懂這些。
「爸爸,這是什麼?」
「這是宏盛最近三個月的收支報告。」阮次山一臉欣然。
興緻如此高,一定是很好。
青淵聽阮次山眉飛色舞的說:「現在的連鎖賣場真不好做,租金、人工都太貴,損耗又大。而且網路衝擊是致命傷!不做電商、不做自己的倉儲、不做自己的配送線,就是等著被淘汰!」
幾年前,她也聽過這些話,說話的人卻是——梁振東!
爸爸沒有點名誇獎梁振東,但是,青淵曉得物流公司是梁振東負責的。
如果這話父親早兩年說給她聽,她該有多高興!
「我們的賣場有了物流這條線,就可以和電商匹敵。你想想,你從某網買一樣東西需要三到四天,而我這隻要一天或是幾個小時。顧客會選擇哪裡呢?」阮次山沉浸在自己偉大的設想中,完全沒有體會到女兒的憂鬱。他最後若有感慨的說:「還好聽了振東的話,沒有進軍房地產,你看,老錢和老唐,嘖嘖嘖,咳,一輩子的心血全擱裡面了。」
青淵說不出一句話,因為說不出來。
出去時臨到房門口被阮次山再次叫住。
他從抽屜里翻翻找找好一會,拿出一串金絲楠木佛珠。
「這是我上次去泰國求的,你帶著。」
「爸爸,掛在家裡好不好?」她開玩笑地說,因為一向不喜歡木質首飾。
「你帶著!」阮次山急了,繞過桌子把佛珠套到青淵手腕上:「開過光的,可以保佑你。」
青淵苦笑不得,那佛珠鏈子實在太大,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晃蕩。
「爸爸,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不信這個。」
「信則有,不信則無。可以保佑你生孩子。」
「……」
原來如此。
青淵抿了抿唇,低頭撥弄圓滿的佛珠,木紋細膩,淺淺黃色珠子散發出悠潤的光。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很不孝,從小到大,她沒有騙過誰。
獨獨騙過父親——
讓一個梁振東不要的孩子,成為父親心間的痛和虧欠。
青淵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濕潤著眼睛用力抱了抱阮次山。
這是媽媽去世后,父女第一回深情相擁。
「謝謝,爸爸。」
阮次山長嘆一聲,動容地撫摸女兒的烏髮,說道:"青淵,有時候你也要改改脾氣,多為振東想想。老公不是父母,不可能無條件寵你一輩子的。"
青淵點頭,捏玩著手腕上的佛珠,慢慢走出書房。
「青淵。」
阮玉英一直在門口等她。
「二姑!」青淵收了一下情緒,不由的壓低了聲音,快步走到她跟前。
「青淵,立哲的電話——給你聽——"
"喂,阮立哲你和梁振東搞什麼!還打架?幾十歲的人了好玩嗎?"接過手機的青淵兜頭就痛罵弟弟。
阮立哲瓮聲瓮氣,好一會才說:"——姐,你傻不傻啊!他和初戀藕斷絲連,你還護著他!我是真為你不值。」
"你——"青淵一時語塞,只得任性的道:"這是我和他的事,與你無關!"
"你真是沒的救!將來哭死你。"阮立哲拋下狠話,撂了電話。
青淵的心酸酸辣辣的,特別難受。
一旁的阮玉英從她紅白變化的臉,猜測他們談得並不愉快,"青淵,你別理立哲,他就是這樣的。"她拿過青淵手裡的手機,小聲的說:"這事千萬別告訴你爸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立哲年輕,不懂事,打傷了振東,二姑替他道歉。"
青淵看她,一臉茫然,不是振東揍了立哲嗎?
阮玉英一臉抱歉,呵呵的乾笑:"振東——振東在醫院,江,江大附屬醫院——肋骨骨折……"
話越說越小聲,青淵的臉越來越難看。
"二姑,你怎麼不早說?"
青淵咬牙切齒,恨不得踢姑姑一腳,說話沒重點的傻瓜,害死人!
"我,我也是才曉得。"
"被你急死!"
青淵沒心情和她再說,飛快收拾好東西,出了雙錦,直奔江大附屬醫院。
…………………………………
青淵心縮到一起,陣陣氣苦。
阮立哲下手真狠,把人都揍到骨折住院,梁振東也夠硬氣,住院也不給她一個電話。
流氓,強盜,無知,可笑的男人們。
什麼時代了,還用武力解決問題。
江大,江大——
青淵苦笑,自己昨晚上還在江大醫院手術室忙活一晚上。
沒想到今天,立哲居然把振東打傷住進去。
直嘆氣,立哲這牛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掉啊?
青淵開著車,拿著手機猶豫好一會,終於撥打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只可惜,雖然她心跳加速,小鹿亂撞,浪費許多腦細胞……
梁振東的手機關機!
一個二十四小時絕不關機的工作狂人,居然關機!
青淵大驚,對梁振東的擔心反而有增無減,越積越多。
夫妻緣盡!通個話都這麼難。
不知道裝聾做啞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不去醫院看看,到底不好意思。
畢竟現在他們還沒離婚不是?
而且江大醫院,青淵太太太熟悉了。
她可是江城醫科大學本碩連讀的啊!
整整七年啊,從一個十七八歲的青蔥少女,變成百毒不侵的女金剛。江城醫科大學功不可沒。
江大醫院,全稱應該是江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她混在裡面整三年,現在她大部分的同學都在裡面工作。大夥戲說,這是系統內部工作。除了出國或是去北上廣的,幾乎沒有人像青淵一樣荒廢專業。
所以,在楊旭生的眼裡,阮青淵做整形美容,那是走上邪路,不務正業。辜負老師、學校栽培,所以一心一意要把她拉回醫院的內部系統中來。
青淵走到楓紅色的住院樓前尋思道,骨折應該住骨科。但是這有四個骨科,骨三科和骨四科是四肢骨折,骨二科是微創手術的,骨一科是脊柱的——
她乘坐電梯來到一十一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病房落鎖,謝絕探視。護士諮詢台後有頂燕尾帽閃閃動動。
"請問——"
"現在過了探視時間,不是直系家屬一律請回。"小護士耷拉著累了一天的臉,有氣無力的指了指門口告示,青淵抬頭看看懸挂的電子鐘。
青淵當然知道江大醫院管理嚴格,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是探視時間,現在已經快七點了。
"護士小姐,我是來看我先生的。"夫妻應該是最直系的親屬吧。
護士眼皮也沒抬起半點,公式化的問她:"病人叫什麼名字?哪一床?你把家屬證拿出來登記一下。"說完,推給她一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登記著許多人的名字和身份信息。
真是要死!
青淵不好意思的說:"病人叫梁振東,今天入院的——我沒有家屬證,也不知道他的床位號?"
小護士終於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懷疑看著青淵,眼神發出的訊息就是:你確定是找丈夫嗎?
"拜託,通融一下。"青淵羞得想死。
"小姐,你別讓我為難,行不?"小護士十分有經驗,背台詞樣兒說道:"我們也是為了保證病人的休息和治療。每個病人都有兩張家屬證,大家憑家屬證探視病人。現在壞人這麼多,我們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再讓人把家屬證送過來?或是給你丈夫打個電話,讓他做個證明,我們給你補辦一張家屬證,也方便你以後來看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