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間忍不住眼眶一熱,但是他又不想讓肖遇看出來,假裝被灰塵嗆到揉了兩下鼻子,開玩笑地說:「陪我這個一窮二白的落魄有志青年死在這裡,你不是太虧了嗎?」
「如果你想我們繼續活下去,就不要再說話。」肖遇擺著臉提醒他。
葉間連忙把嘴閉得緊緊的,雖然他足夠大義凜然,但也想再多活個百八十年,誰想死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啊!他感覺自己特點背,跟密室真是莫明有緣,之前在「福利之家」的時候他就差點被華西害死在密室里,這次又來!說到這個他想起來華西已經失蹤很久了,肖遇隻字不提關於他的事,是他有意想放他一馬,還是華西真這麼聰明能瞞天過海?
在這種生死關頭,轉移注意力也是很重要的,他刻意讓自己忽視腳上的炸彈,但浮現在腦海里的回憶卻全部都跟肖遇有關。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百盛廣場上,他像個狗仔偷拍著命案現場的照片,從那以後,兩個人就開始有了理不清的關係。他想起以前每次開口都會被肖遇懟得啞口無語,可漸漸的,這種情況就改變了,他不再對他針鋒相對,而是逐漸接受包容。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葉間不記得了,他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來時,肖遇就已經在身邊,用霸道不容拒絕的方式,和他一起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危險。關於這些葉間多少還有點自豪的,至少他每次都儘可能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而正因為有肖遇,他才能在遭遇危險時始終不放棄希望。
他知道自己是個不夠坦白的人,可能也是因為這種性格,導致身邊的朋友少而又少。他本該是最無所顧忌的,可偏偏無法邁開腳步,如果換做其他人,他不知道能不能走到現在。
他看著肖遇布滿汗水的臉龐,眉頭緊皺著,全神貫注拆卸零件。他不知道肖遇有幾成把握,甚至不想問,屏幕上的時間仍在走著,只剩下最後二分鐘,炸彈盒子已經被拆開,露出錯綜複雜的電線。肖遇拿起剪刀,汗水從睫毛上淌落,從現在開始,他的每個動作,都將決定兩個人的生死。
雖然他臉上沒有表露出絲毫不確定,但葉間卻感覺到了,他在肖遇即將剪斷第一根線時,握住了他的手。肖遇詫異地抬起頭,葉間一本正經的說:「我有話對你說。」
「等出去之後,我們有的是時間。」肖遇不想聽,就算表面裝得再平靜,他也害怕這會是他們最後的對話。
「我這人脾氣有點怪,你肯定經常想揍死我,但是……」葉間不理會他的拒絕,「但是所有我能為你做的事,我都做了。」
「這些話,你還有很多年時間可以慢慢告訴我。」肖遇一笑,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葉間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他不想給肖遇壓力,然而在這個時候,看到這雙眼睛,他的聲音還是哽咽了。
「我知道。」肖遇的神情依舊如過去般堅定,「有我在這裡,不管去哪,我都會陪著你。」
說完,他下手剪了第一根線,炸彈沒有反應,他仔細挑出第二根,剪刀湊近進去。
咔嚓——
第二根線也斷了,葉間忍不住屏住呼吸,靜寂中只有記時器嘀嗒行走的聲音。時間已經不多了,容不得多作考慮,肖遇憑著過去累積下來的經驗,很快排除了其他幾根線,現在連接炸彈的就只剩現兩根,而這其中有一根就是引線。
肖遇抬頭望向葉間,兩人的視線相遇在靜寂中,生死已經只有一步之遙,葉間卻在這時笑了起來:「其實現在想想,或許當初是我先看上的你。」
「這個時候你倒是學會坦白了。」肖遇不禁失笑。
「這叫以退為進,攻守兼備!」葉間得意的說。
「記住你剛才說的話,等離開這裡后,我會讓你雙倍償還。」肖遇眯著眼睛說。
葉間深深吸了口氣,指了指腿上的炸彈說:「剪吧,剪完我們出去慢慢算帳。」
二選一是最難的選擇,生和死,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時間就只剩下最後半分鐘,連仔細考慮的餘地都沒有,肖遇緩緩伸出手,停留在其中一根線上,他心裡有多大把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必須去做,如果不做,連那百分之五十的機會都沒有。
葉間的掌心滿是冷汗,精神綳到極點,他看到肖遇的手在漸漸用力。
咔嚓!
線斷了,炸彈發出「嘀」的警報聲,定時器停留在最後三秒,屏幕熄滅了。
「成功了嗎?」葉間吞了吞口水,緊張地問。肖遇解開帶子,把這個失去威脅的東西拿在手裡,體積雖然不大,但威力足以炸毀這整座地下室。他終於鬆了口氣,汗水已經濕透他整件衣服,葉間簡直比中了五百萬彩票還要高興,他撲過去抱住肖遇,兩個人摔到地上,他興奮的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我的好日子要來了!」
「別忘了你剛才說的話。」肖遇提醒道。
「記得記得!都放在這裡呢!」葉間指了指自己胸口。
「那個……」地下室入口突然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葉間抬頭望過去,才發現余元元不知什麼時候就坐在那邊的台階上。葉間連忙一骨碌從地上翻起來,尷尬的說:「元元,你什麼時候來的?」
「肖大哥拆炸彈的時候。」余元元仍在顯得很虛弱,說話都很吃力。
想到他們剛才那些對話,葉間恨不得就地找個洞鑽進去,為了掩飾窘迫,他故作嚴肅的說:「這裡這麼危險,你跑這兒幹嘛!」
「我想陪著你們。」余元元說。
葉間蹬蹬蹬跑到她面前,責備的說:「萬一沒成功怎麼辦,你跑這兒送死啊!」
「那你們會介意黃泉路上再多我一個嗎?」余元元抬頭看著他。
葉間愣了一下,伸手把她攙扶起來:「胡說什麼呢,你看你都這樣了,走,我們送你去醫院!」
他們沿著台階回到客廳,肖遇先出去外面給譚東樹打電話,詳細說明這裡所發生的事,讓他儘快尋找向經宇等人的蹤跡。迷藥還沒有過去,余元元走兩步就體力不支,葉間扶她在門口坐下,擔憂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余元元搖搖頭:「靜兒她並沒有傷害我。」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替她說話呢!」葉間生氣的敲了一下她腦門。
「她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那些話到現在都還在余元元腦海里,如果不是親耳聽見,她不會相信這世上還有這麼骯髒的事。
「你啊,就是心太軟。」葉間無奈地搖搖頭,「現在你就別想這麼多了,剩下的事交給肖遇他們來解決。」
「真好呀……」余元元看著遠處在打電話的肖遇,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咱們都從鬼關門繞了好幾圈呢,這還算好?」葉間真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受太大刺激了。
「剛才我都聽見了,肖大哥跟你,真的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余元元說。
「這話怎麼這麼像奶奶說的?」葉間忍不住皺眉。
「因為我和奶奶一樣,都很擔心你呀。」余元元看著他,「你這個嘴硬的性格,稍微靠近一點的人都會被嚇走,也只有肖大哥不介意,我想奶奶知道之後,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你平安無事,奶奶才是最高興的。」葉間認真的說道,「別想這麼多了,你先在這裡坐會,我讓肖遇電話叫救護車。」
他順手把已經停止運作的炸彈放在地上,余元元看著他走向遠處的肖遇,哪怕剛剛經歷過生死,她也覺得眼前這一幕是最好的畫面。地上莫明傳來「嘀」的聲響,她疑惑地低頭看去,發現炸彈的屏幕突然亮起,定時器開始最後的三秒倒數。
她眼裡露出驚愕的神色,腦海里在這瞬間閃過許許多多的片段,最後停留在葉間小時候向她伸出髒兮兮的手,非常自豪的說——元元,這是我剛從樹上摘得野果子,給你,可甜了!
她望向葉間的背影,臉色露出笑容。
——阿間,等下輩子,你再給我摘野果子吃,好不好?
心裡莫明出現的怪異感覺讓葉間停下腳步,他轉過頭去,爆炸聲就在這時響起,在他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余元元最後留下的笑容,最終被火光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