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始終都是那麼昏昏暗暗的,冷風吹過庭院,落葉繽紛,連園中的花朵,都那麼黯淡。余元元臉上脂粉未施,被風一吹,更顯得蒼白,她看著面前的葉間,記憶回到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歲月。那時村裡總有幾個大孩子喜歡來欺負她,往她頭髮上扔蒼耳,還抓蟲子青蛙嚇唬她,每到這時候,葉間就會拿棍子追得他們滿山跑。
記得有一次,他們把一條死蛇扔在她身上,她被嚇得哇哇大哭。葉間跟領頭的大孩子打成一團,明明個子比人家還矮半個頭,卻打得對方哭著回家喊大人。葉間滿臉都是抓傷,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跡,蹲在她面前說:「元元,別怕,壞人都讓我打跑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一直都記得葉間在那時候的笑容,臉上又是泥巴又是血痕,他卻笑得那麼明亮開朗。失去聯繫的那幾年,余元元總是在想,他們能不能再相遇,如果她回到村子里,葉間還會在那嗎,如果不在了,她又該上哪去找?又或者,等再次相見時,他們會不會像兩個陌生人一樣生疏?
可事實證明,她所有擔憂都是多餘的,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重新相遇時,依舊是葉間率先對她露出笑容,就好像他們從未分開過。
「阿間是個沒有心眼的人,他對誰好,那就是掏心掏肺的。」張浩凡曾經這樣說,因為葉間的關係,他們倆也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沒有心眼就會容易原諒別人,明明遇見過那麼多不公平的待遇,可仇恨卻沒有留在葉間心裡,他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著,然後成為現在這樣一個純粹的人。他總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該走哪條路,有時候余元元真的很羨慕他,可以活得這樣沒有猶豫。
「傻瓜,你發什麼愣呢!」見她半晌沒有說話,葉間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沒有……我是在想命案的事,靜兒小姐怎麼看都不像兇手。」余元元岔開話題說。
「兇手會在臉上刻字呀,你沒看那些推理電影嗎,最後的始作俑者都是最意想不到的人。」葉間看了一眼小樓,所有窗帘都拉著,當然,窗戶邊也不會有人。他問道:「陳靜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余元元搖了搖頭:「她挺害怕的,一直躲在房間里沒有出來。」
「就你跟女傭看著她?」葉間問。
「莊園里這麼多事,大家都挺忙的,阿哲還要顧著陳泰的後事,這裡有我就可以了。」余元元為陳哲找台階,她不想葉間心裡有疙瘩。
其實葉間哪能不明白,但看余元元這個樣子,他也不忍心再說什麼,只道:「那這樣吧,我留在外面陪你,有事的話你就給我打電話,或者大叫。」
余元元眼眶不禁一酸,她強忍下來,裝做若無其事的說道:「我這真沒事,你還是去找肖大哥吧,萬一他那邊需要你幫忙呢。」
「他一個能頂十個,你就別擔心他了,我就在那呆著,你有事就叫我。」葉間指指院里的一張條椅。
看他堅決的樣子,余元元只能點頭同意,臨別的時候葉間還千叮萬囑她要注意安全,要不是陳家有規矩在先,他還真想直接走進小樓。掩上房門的時候,余元元看見葉間真的在那張椅子坐下,一邊還警覺地打量著周圍動靜。雖然動作有點滑稽,可卻讓余元元心裡升起一股暖意,她想,除了葉間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為她守在門外。
這棟小樓一共有三層,單從外面來看,還有點像縮小版的城堡,雪白的牆壁,雪白的門,連窗帘都是雪白的,葉間沒看過裡面是什麼樣子,但可以想像得到肯定是每個女孩都夢寐以求的陳設,因為這從陳靜日常的衣著就可以看得出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過陳家人對她的態度,葉間也會以為陳靜是個無憂無慮的公主,然而在那華麗的外表下,又掩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稱之為秘密,大都是因為不可告人,就像陳泰所做的事,那麼陳哲呢?
葉間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陳靜時的情形,當時他就已經覺得,陳靜在某些方面跟余元元很像。這種像,不是外表,而是更內在的東西,她們性格不同,眉眼不同,但是卻讓人感覺那麼相似。葉間曾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向經宇在他面前提起,他才發現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這樣認為,又或者說,很多人都感覺到了,只是都選擇閉口不言。
這是巧合嗎?
還是說這就是陳哲堅持要娶余元元的原因……
葉間不願這樣想,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這種可能性存在,但是,如果它是事實,如果余元元只是替代品,他應該怎麼做?就算他說了,余元元會相信嗎?
葉間深深吸了口氣,在仰頭那一剎那,他突然感覺到一記冰冷的目光射過來,他下意識轉頭看去,但身後除了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的綠植外,什麼都沒有。
眼下這種情況,他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走過去察看。樹後面空蕩蕩的,他環視了一眼,赫然發現地面有一行腳印,痕迹新鮮,像是剛剛踩上去的。他暗吃一驚,隨手撿起一根枯樹枝拿在手上,沿著腳印延伸的方向跟過去。他不確定對方是偶爾路過的傭人,還是別有居心之徒,猶豫著要不要聯繫肖遇。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猛得閃過,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後腦被異物重重鎚擊,他悶哼一聲撲倒下去,暈眩中看見一雙皮鞋走到自己跟前。
葉間掙扎著,費力地抬起頭,黑影在視線中漸漸清晰,他眼裡流露出愕然的神色:「你……你……」
那人咧嘴一笑,再次舉起棍子朝他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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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元元不放心葉間一個人在外面,她拉開窗帘準備看看,身後傳來陳靜喚她的聲音。她回過頭,看見陳靜站在樓梯上,長長的蕾絲裙子拖曳在地面,露出纖細白皙的腳尖。余元元向她走過去,關切說道:「怎麼不穿鞋子,小心著涼。」
「姐姐,你過來,我給你看個東西。」陳靜拉起她的手說。
余元元有些猶豫,畢竟葉間剛剛還跟她說陳靜有殺人嫌疑,但是現在是白天,阿珍又在屋子裡,想想應該不會有問題。她點點頭,跟陳靜走上鋪著柔軟毛毯的樓梯,來到她在二樓的房間。
小時候搭娃娃屋時,余元元也像所有女孩一樣幻想過能有這樣一間屋子,現在它就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夢幻的粉色,純潔的白色,這兩種顏色交織在一起,就是屬於童話的世界。余元元忍不住眼前一亮,光從這間屋子來看,陳家也算是很重視陳靜了。
「姐姐,你覺得我的房間漂亮嗎?這棟小樓,還是這些東西,都是爸爸特意為我準備的。」陳靜走到房子中間,提著裙子轉了一個圈,臉上露出笑容。
「陳伯伯他很疼你。」余元元由衷的說。
「還有這些衣服,也是爸爸託人一件一件從國外買回來的,你看好不好看?」陳靜打開衣櫃,露出滿滿一柜子白色裙子,無一例外都是甜美清純的風格。
「好看,每一件都很好看。」余元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畢竟也是女孩子,而女孩對漂亮的裙子往往都沒有抵抗力。
陳靜從裡面抽出一件,放在余元元身上比劃,神情期待:「姐姐,你來試一試吧,你穿上一定會很漂亮。」
「我?」余元元有些意外,不知道她是什麼用意。
「對呀,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裡,沒有同齡的玩伴,姐姐來到莊園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知道姐姐跟我是一樣的……」陳靜的話似乎沒說完,但她已經停下話頭,把裙子塞進余元元手裡,又道,「姐姐,你去試一試吧,我在這裡等你。」
說著她就把余元元推向試衣間,余元元拗不過她,只得走進去換上這條裙子。裙子有著用絲帶裝飾的泡泡袖,胸前嵌著水鑽,蕾絲一層一層鑲在裙擺上,腰封掐出纖細的身形曲線,雖然漂亮,同時卻也讓行動很不便。這種衣服,真的只適合擺在櫥窗里,而不是穿在身上。余元元提著裙子小心翼翼走出去,陳靜正興奮的守在外面,一見到她就奔過去:「哇!好漂亮啊!姐姐真像個公主!」
「我看我比較像灰姑娘。」余元元被腰封勒得快喘不上氣。
「才不是呢!來,過來這邊!」陳靜拉著她的手來到梳妝台上,把她按到凳子上,一邊解開她的頭髮一邊說道,「姐姐,我幫你梳頭吧,梳完頭髮就會更像公主了。」
「不用了,我……」余元元推開她的手,剛想要拒絕,回頭卻看見陳靜眼裡充滿期待,正晶晶亮亮地看著她。她的性格本來就軟,剩下的半句話堵在喉嚨口怎麼都不忍心說出來。
陳靜梳理著她的頭髮,鏡子里映出她姣好的臉龐,她嘴角帶著笑意,說道:「姐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個小女孩無意中闖進一間漂亮的大房子里,住在大房子里的人問她,你以後要不要住在這裡?小女孩聽了很高興,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有漂亮衣服穿,還有對她特別好的小哥哥。小哥哥可溫柔了,會編漂亮的花環,對小女孩說等她長大之後,就給她戴上真正的皇冠,讓她當自己的新娘子。」
「小女孩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她漸漸長大了,大家都說她像公主一樣漂亮,小哥哥去了很遠的地方讀書,她憧憬著有一天可以成為他的新娘。有一天晚上,大房子的主人突然來到她的房間,讓小女孩一起陪他玩遊戲,那個遊戲可疼了,小女孩第二天都起不來床。大房子的主人給她蓋了一棟漂亮的小房子,經常來找她玩遊戲,小女孩很害怕,每天都哭,可是一直都沒有人理會她。」陳靜平靜的述說著,真的像是在講一個遙遠的故事,余元元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她似乎猜到了什麼,卻又無法肯定。
陳靜接著說道:「她等啊等啊,終於等到小哥哥放假回家,她穿上最漂亮的小裙子向小哥哥跑去,可是小哥哥卻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大家說她生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只能生活在小房子里。每當大房子的主人來找她后,她就要吃那些奇怪的藥丸,小哥哥每次看見她都流露出那種很厭惡的表情,就像其他人一樣。漸漸的,小女孩開始習慣了,她每天穿著大房子主人買的漂亮衣服,然後晚上又被他脫下來,她依舊覺得很疼,可是她知道自己哪兒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