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遇點點頭,對身後的工人說:「幫個忙,堵住她的路。」
工人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對面那嫂子的模樣確實不太好搞,舉手之勞他們也沒意見,紛紛向兩旁散開。肖遇正準備走過去,谷明韋突然衝到馬美靜面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動叫道:「你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馬美靜被嚇到了,哆嗦著向後退去,祝慶平拿拐杖去打穀明韋的腿,怒道:「你幹什麼,放開她,聽見沒有!」
谷明韋臉色通紅,完全不理會祝慶平,繼續大聲問道:「你把話說清楚,說清楚啊!」
馬美靜劇烈搖頭,眼神瞟到那四個向她靠近的黑漆漆影子,猛得推開谷明韋,捂著耳朵尖叫起來:「別找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話音剛落下,她忽然一腳踩空,身體失去平衡,仰面摔落。山裡的路都修的比田地高,下面就是無數堆放的亂石,她後腦著地,身體顫動兩下,再也沒了反應,鮮血從她身下蔓延。
祝慶平在繩子的拉扯下摔到地上,手腳並用慌忙爬到路邊,高喊兩聲,見馬美靜沒有反應,不顧腿上的殘疾翻身跳下路基,抱起馬美靜大喊:「瘋婆娘,你怎麼了,醒醒,醒醒啊!」
馬美靜怒瞪著雙眼,瞳孔渙散,一抹鮮血從她嘴角流下,祝文浩嚇呆了,站在上面連哭都哭不出來。谷明韋後退兩步,轉身逃離,肖遇向他追過去,葉間反應過來,立即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祝慶平用力晃著馬美靜,喊道:「瘋婆娘,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咱們就快到家了,你快醒醒啊!」
然而馬美靜再也聽不到他的話,也再也看不見自己到死都不惦記著的兒子,祝文浩獃獃看著自己的父母,他好像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祝慶平放聲大哭,哭著哭著,他忽然又笑了,喃喃說道:「死了好啊,死了乾淨,以後都不用再吃苦了……」
他的笑聲太陰森,讓那四名工人都不寒而慄,他抬頭看了一眼祝文浩,又說道:「你媽走了,以後就剩咱們爺倆過日子了,不用愁家裡的飯菜不夠吃了,沒準還能存點錢送你去上學……文浩呀,她是你媽呀,你哭兩聲送她上路吧!」
祝文浩神情獃滯,緩緩在路邊蹲下來,小手把玩著幾顆石子,烏溜溜的眼睛始終盯著他們,卻沒有一點眼淚。祝慶平再也笑不出來了,他把馬美靜摟進懷裡,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天邊雷聲大作,烏雲籠罩在八里坪上空,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面,漸漸連成平,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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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趕到后,確認馬美靜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她後腦遭到劇烈撞擊,當場死亡。田所長詢問了當時的情況,確認這是一起意外事故,祝慶平不肯讓救護車帶走馬美靜的遺體,田所長沒辦法,只能尊重家屬的意見。
葉間把馬美靜臨死前所說的話告訴田所長,田所長震驚之餘急忙帶人去搜尋谷明韋的蹤跡。葉間在家裡坐立不安的等到晚上十點多,肖遇才回來。一見到他葉間就迫不及待詢問:「怎麼樣,找到明韋沒有?」
肖遇身上沾滿了灰塵,他搖搖頭說道:「他跑進樹林里消失了,田所長他們還在搜山。」
「他究竟想幹什麼,為什麼要跑……」葉間愣在原地,獃獃的說。
「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你猜得沒有錯,李蘭的死亡時間確實要比鄭安民提前二至四個小時,我們在貨車附近發現的血跡,並不屬於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肖遇說道。
「所以這很可能是兇手留下的!」葉間震驚說道。
肖遇點點頭:「沒錯,當時貨車裡只有兩個人,兇手起了殺機,鄭安民棄車逃跑,在追逐過程中兇手無意中被樹木划傷,從而留下血跡。」
「明韋跟他們完全沒有瓜葛,他沒有理由殺他們啊!」葉間怎麼也無法相信這會是谷明韋做的。
「現在還沒有證據表明是他做的,但從他今天的反應看來,確實很可疑。」肖遇說道,「如果馬美靜所說的話是真的,那她精神失常的原因,就是曾親眼看見一樁謀殺案。」
「她說屍體還藏在那裡……指得會是什麼地方?」葉間無法忘記她當時的表情,那種恐懼和絕望,透過她顫抖伸出的手指向遠方,那個地方,就是一切的根源,而它究竟是哪裡?
葉間想起三次見到馬美靜的情形,第一次是在張半仙的門口,她從裡面逃出來,第二次是在醫院,她在看見窗外的廣告牌后精神失控,第三次就是今天。一開始她的精神明明還算是清醒的,卻在看見他身後的人時突然發瘋,可那幾個人都是從鎮上請來的工人啊,他們連見都沒見過馬美靜,怎麼會讓她害怕?
或者說她害怕的並不是人,而是其他東西?
葉間突然一怔,抓住肖遇的胳膊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們的衣服是一樣的,她害怕的是穿這種衣服的人!」
「你說得是……」肖遇眉頭一皺。
「那個給馬美靜暗示的人,就是他!只有他才可以頻繁接觸到馬美靜!」葉間激動地說道,「他留在村子里,就是害怕事情真相被人發現,鄭安民跟李蘭的死,或許也跟他有關!」
種種疑點在肖遇腦海里串成一條直線,那個被鄭安民所信任的人,那個讓祝慶平沒有提防的人,那個讓馬美靜充滿恐懼的人,那個從未被懷疑過的人,如果是他的話,那麼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葉間一刻都呆不住了:「我們現在就去把他抓回來!」
村子里幾乎已經看不見燈光,月光隱在厚厚的雲層下面,半人多高的雜草在風中搖曳,投下無數暗影,使得這安靜的夜晚更加詭異。那間熟悉的屋子漸漸出現在眼前,窗戶里依舊沒有燈光透出,冷清的就像從來沒有人居住,然而這個地方,在白天的時候明明就是最受人敬仰的地方。
葉間想起馬美靜在醫院時所說的話,她說——它白天扮成人的樣子,等到了晚上就會變成怪物;她還說——浩浩,不要去那裡;她所指的,就是張半仙,就是這個地方!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似乎在努力壓抑著憤怒,肖遇看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門。他已經做好破門而入的準備,但就在這時,這扇緊閉的木門卻在沉悶的吱嘎聲中打開了,屋裡沒有開燈,月光照在門后那張慘白的臉上,陰森森的聲音傳來:「現在已經關門了,你們要想算命,就明天再來吧。」
說著,他作勢就要將門關上,肖遇用手抵住門板,向他亮了亮警官證,說道:「張先生,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關於林子後面的枯井裡發現屍體的事,你住在這附近,當時有沒有發現異樣?」
「生死之事自有定數,她命喪此處,說明她該有這一劫,避不過,也躲不過。」張半仙以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樣,淡淡說道。
「這麼說來道長覺得這件事並不奇怪?」肖遇問道。
「我乃修道之人,早就看透生死,每個人都只是這世間的過客,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自然也就到了該走的時候。」張半仙藏在門後面,一雙眼睛在葉間身上掃了一圈,說道,「我早就提醒過這位葉居士,要遠離不潔不凈不祥之地,然而你卻屢次觸犯禁忌,今後恐怕都要厄運纏身啊!」
葉間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道長還挺關心我的啊,連我去過什麼地方都一清二楚,難不成一直都在暗中跟著我?」
張半仙不慌不忙說道:「我修行多年,深諳五行之道,有些事一經推算便可得知,葉居士既然不信,今後便好自為知吧。」
他用力想將門關上,肖遇卻始終沒有退讓,他臉上露出憤怒之色,加重語調道:「現在已經過了吉時,不是問話掐算的時候,你們要是執意如此,必會遭到天譴!」
「有沒有天譴我不清楚,不過有一件事確實想問一問道長。」肖遇凌厲的目光穿過夜色停留在他身上,「我只說過李蘭的屍體在枯井被發現,你又怎麼肯定她就是死在那裡?」
張半仙一愣,嘴硬道:「天下萬物皆在五行之中,我只需要略經掐算,便可得知真相!」
肖遇緊盯著他問:「道長既然有這麼大的能力,為什麼沒去推算秦語薇的下落?」
張半仙臉色大變,高聲喝道:「我不知道你說得是誰,這裡不歡迎你們,馬上給我走!」他使勁抵著門板想將它關上,葉間再也按耐不住,飛起一腳就踹過去,張半仙哎呦一聲,連人帶門都摔到地上。葉間踩在門板上,憤怒地說道:「不要再抵賴了,如果真有天道輪迴,該死的也是你這個喪心病狂的人!」
張半仙在門板下面掙扎,大聲道:「我在山中潛心修道,廣積良緣,做的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善事,八里坪每個人都可以為我做證,你們顛倒是非,血口噴人,一定會有報應的!」
「潛心修道是嗎?」葉間用力跺了兩下腳,把張半仙疼得嗷嗷叫,「你倒給我解釋一下,是哪門子的道讓你在這裡坑蒙拐騙?這年頭騙人的本錢越來越低了啊,胡謅幾句話就叫廣積良緣?我還真是信了你的邪!你不是會治病嗎,來啊,我現在病得厲害,還是跟馬美靜一樣的瘋病,趕緊施法把你那些招數都使上,我就站在這兒不動,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