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落花(4)
大哥依舊是這麼強硬霸道,不肯有任何的退讓和緩,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
凌寒心中陡然而起的絕望。
「大哥,我求您……」
「這裡的事情就請交給徐社長處置了。打擾之處,很是抱歉,改日登門致歉。」凌晨絲毫不理會凌寒的話,微微向徐海東躬身行禮。
「不敢當,不敢當,職責所在…配合沐先生,是戴社長的吩咐,職責所在……」
徐海東心裡直叫苦。之前因為大人物的吩咐,抓凌豪誣陷揚城,他已經得罪了凌晨。然而,大人物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忽而就將揚城抬舉的高高,於是他又只能對凌晨俯首作揖。即使是現在,這兄弟倆都口徑不一致,徐海東都是無所適從,為難不已。他在心中默念著給個結果就好,你們走你們走……
凌晨看了一眼凌寒,他的弟弟一直都是如此的桀驁叛逆不屈服。心中打定主意要制服他,凌晨目光越發的狠歷:
「你是要我跟你動手嗎?凌言,你把凌寒帶到車上去。」
凌晨吩咐。
凌言只覺得頭皮發麻,緊張萬分。他知道越是耽擱下去,越是難看,就越難以收場。真是應該快刀斬亂麻,趕快離開才好。
「大哥!」凌寒凄厲的喊了一聲。手腕一動,隨身的勃朗寧槍在手,指向的卻是自己。
「凌寒你要幹什麼!」凌言大喝。
「凌寒……」曼卿與林熙寧等人也都是一驚,瞪著眼看著凌寒。
凌寒宛如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絕望,凄慘,卻挺直脊樑不肯屈服。
「大哥,我求您……」
凌晨冷冷一笑:
「你就這本事么?」
「大哥,之前您的吩咐我莫敢不從。哪怕是腥風血雨的戰場,庫倫的苦寒江南的酷熱,我都不曾說過一字,皺一下眉頭,只是因為這些是大哥的吩咐。大哥的命令,血火之中,我從沒有半點猶豫半分委屈。哪怕是大哥和大姐做主我的婚事,我也應下了……我一生於綠蘿之外,再無牽挂。大哥,求您了……」
凌寒道,聲音里皆是苦澀。他一聲聲的哀求,彷彿是自心肺而出,字字滴血。
凌晨皺眉:
「凌寒,這件事情我饒恕過你幾次,你跟我說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大丈夫一言既出,你這樣反反覆復算什麼?你這樣是在要挾我么?你覺得有用?」
凌寒心中幾乎是絕望了。大哥根本不顧及他的哀求,從來是那麼的執拗。
凌寒回望綠蘿,綠蘿仍舊縮在牆角,看凌寒看她,微微含笑。
「回家吧……我無憾,你也應該沒有遺憾了。真幸運這輩子遇到過你,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真幸運……」
綠蘿原是笑著說的,略是不經意一滴淚自眼中滑落。
凌寒瞬間淚盈眼眶,再回身看凌寒,凌寒的眼中已經沒有半點的示弱與哀求。「大哥,是凌寒不孝。大哥身後還有二哥和小弟,有妻有兒,有很多尊重你的人,可是,綠蘿只我一人。我不能看著她一個人死在這裡……大哥,是我要挾你,要不然讓我帶走綠蘿,要不然,我陪她死在這裡!」
輕輕一聲咯噔,是子彈上膛的聲音,凌寒的眼中是決然。
「凌寒……」
「大哥……」
屋裡亂做一團。
「大哥,綠蘿病了,幾無可能醫治。求您了……」曼卿驚呼著,唯恐是凌晨逼迫之下,凌寒再會作出過激的舉動。
凌晨緩緩的握緊拳頭,長長的吁氣,剋制著情緒。
「凌言,你把槍給我……」
凌言有些楞,木然的看著凌晨,不解其意。然而見凌晨一直盯著他,還是拿出了槍。
「大哥,您……」
凌晨持槍在手,微微一動,指向了凌寒。
「凌晨兄,凌寒,你們是親兄弟,你們這是做什麼?」林熙寧喝住他們,唯恐是下一秒就發生慘案。
「熙寧兄,家門不幸,教你笑話了。」凌晨淡然的說道,苦笑。旋即他看向凌寒:「凌寒,我知道你槍法很好。我給你個機會……」
凌晨微微側了側身子,斜斜的舉槍:
「把你的槍舉起來,我們試試,看看誰的槍法更快一些。你的子彈若是能打掉我手中的槍,我認輸,你如何做,我絕不過問。如果是我的子彈打掉你手中的槍,你就跟我回家,再別說一句話!」
凌晨的眼中儘是狠歷。
「大哥……您這是做什麼?子彈一出,不管是誰輸誰贏,總是一個人的手是廢掉了。大哥一定要看兄弟自相殘殺嗎?」凌言驚呼,滿眼的心痛。如何一家人就要持槍而向。
凌寒看著凌晨,目光越發的複雜。他翻轉了槍,垂下了手,苦笑:
「大哥,一定要如此?」
「你只有這個機會。」凌晨冷冷的說道。
凌寒仰頭,強抑著淚水不要流下來。大哥從來是強硬的,凌寒從沒有見過大哥屈服,這一次,也依然如是。凌寒槍拿在手中,三兩下,把子彈拆下來,手一松,子彈啪啦啪啦的落地,在地上彈跳了幾下。
「大哥,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對您開槍的。凌寒再是不孝忤逆,也不會持槍對著大哥。」
一邊說著,凌寒走近了凌晨,手中的槍遞了過去。
凌晨手中槍放了下來,一聲嘆息,手裡的槍扔給了凌言,卻也沒有去接凌寒的槍。
凌言與曼卿都是大喘一口氣。
忽的凌晨揚手,揮手甩了凌寒一個耳光。凌晨力氣很大,凌寒一個沒站穩,踉蹌了幾步。凌言順手扶住了凌寒。
凌寒的嘴角有血溢出。
「凌晨兄……」林熙寧一臉的不忍。他生在商人的家庭,早年出洋,家風從來是開明的,並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勢。看著他們兄弟鬧成這樣子,看著凌寒凄慘如是,也很是惋惜。「凌寒但凡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好好教導便是。自家兄弟手足,若真是傷了他,痛惜的還是自己!」
凌晨長長嘆息。這番與凌寒鬥智鬥狠,凌晨也是破費心力。凌言站在一旁看得出來,即使是大哥,也是緊張之後大喘一口氣的樣子。
「是我教弟無方,也是家門不幸,教熙寧兄見效了。」凌晨微微躬身。
林熙寧連連搖頭:
「沐兄過謙了。自北平在雲清那裡與令弟相見,幾次相處下來,凌寒遇事沉著冷靜,大氣穩重,做人至誠坦蕩,我亦甚是欣賞。凌寒如此出類拔萃,該是家門驕傲。即使少年有些痴兒女心事,也或可理解。」林熙寧說的很是真誠。
凌晨疲憊的應了。
旁邊,凌寒凄然的站著,他強自的站直,可卻是滿心的絕望。他依舊是鬥不過大哥的。
「曼卿,明傑的車在外頭,你讓明傑送你們,陪綠蘿去醫院救治吧。凌言開車,我們回家。」凌晨道。
這處置,凌寒有幾分茫然。他望著凌晨,不知道該是何去何從。
「走,回家。」凌晨冷冷說道。旋即凌晨與林熙寧道別,又與徐海東交接著,說著明日時候他們與戴秋風聯絡交待等事宜。
徐海東儼然是送瘟神的歡喜,隨口應著,將凌晨與林熙寧送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內,凌寒心如刀絞,他不由得回望著綠蘿。
綠蘿依舊淺淺笑著,目光中有淚水,又有笑意。
「保重啊,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活在陽光下……」
綠蘿的聲音依舊格外的甜美,絲絲縷縷沁入心脾。
凌寒身子略是搖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的目光被綠蘿吸引,恨不得自己都融在綠蘿的目光里。他想說話回應著綠蘿,卻一字都說不出口。
「走吧……」凌言伸手攬住了凌寒的肩膀:「走,大哥在外面等了……」
凌寒似乎是無意識下被凌言攬著往前走,走到門口,又再是醒悟過來一般,停住了腳步,回望綠蘿。
綠蘿依舊笑著,依舊是絕美的容顏,彷彿定格一般。
這一面,便是最後一面;這一眼,便是訣別。
兩個人遙遙對視著,在陰暗的惡臭的審訊室,燈光灰暗。
一如他們初見。
在那個灰暗的酒館,污濁的空氣,糜爛的氣息,被困的少年與傷痕纍纍的美艷的女子……
這一眼,隔了近十年。
「綠蘿……」凌寒一把掙開了凌言,回到審訊室,跪倒在綠蘿的身邊,緊緊擁住了綠蘿。
凌寒略是低頭,將自己的頭靠在綠蘿的頭上,撫摸著她的頭髮,臉頰,耳際,終於淚水落下。
綠蘿緩緩推開了凌寒,伸手幫他擦拭了眼淚:
「不哭了,不哭……哭多丟人吶……姐姐不怕,姐姐沒事兒的,你好好的,不怕,好好的活著……」
凌寒抓著綠蘿的手,再是說不出一句話。
這句話,是在swift酒館的是,綠蘿說過的話。彼時,是他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她的,而今,所有的誓言都沒有做到。
凌寒咬著牙,一任淚如雨下,可是,淚水卻皆數燙在了心上,生疼。
曼卿站在旁邊,退了兩步,恰是撞到了牆上,就勢就靠在牆上。她恨不得這牆塌了才好,然後告訴她,不過是看到一場噩夢……
「走吧,回家!凌寒,聽姐姐話!」綠蘿掙開了凌寒的手,嚴厲的說道,目光有些冷。
凌寒耽誤的時間實在有些多,凌言也怕凌晨等不及,再橫生枝節,過來拉住凌寒的手。
「小弟,我們走!」
凌寒咬著嘴唇,看著綠蘿,重重點頭。
「曼卿,求你照顧她……」凌寒回身看靠在一邊略是發獃的曼卿,一字一句的請求。
「你放心吧……」曼卿胡亂的應著。
終於,凌寒起身,隨著凌言,大步走了出去。
曼卿也如脫力一般,再也是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綠蘿與曼卿彼此獃獃望著,兩個人眼中皆是淚水,各有苦澀,最後竟然是忍不住一起苦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