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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憂外患(1)

  王晨與雲清的爭執以兩敗俱傷而告終。


  王晨稱病辭職,旋即出國;雲清卸任軍事委員會北平委員會主任一職,由江文凱兼任,然而副主任仍舊由唐淮擔任,是以,實權上,雲清並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


  這樣的情況,王晨更是不滿意。他仍舊對媒體發表演說,稱雲清「是戀棧戀權毫無擔當,說軍閥割據,國家分裂並非統一國家,稱軍人不足恃,戰則必敗……」


  然而,北平的雲清面對著熱河的危機,也無暇顧及王晨的輿論,更是沒心情跟他隔空打嘴仗。


  是日,凌寒辭別凌晨,去北平。


  這一年,凌寒在家中無幾日,深覺對大哥的愧疚。凌晨反倒是鼓勵他,以大事為重。凌寒自然懂得凌晨的深意,當此時,家國遠比揚城地方利益更重要。


  臨行前夜,凌晨在軍中有事情耽擱,凌寒便在家裡逗弄著書琛玩。過完年,書琛已經四歲了,會咿咿呀呀的背詩,纏著凌寒聽他背詩,又教凌寒教他。


  「好,叔叔教你。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凌寒幾乎是隨口就念起這一句,不由得一愣。這首長詩儼然並不適合小孩子去背誦,潛意識裡想到,這首詩還是大哥念給自己的。六七的少年,側著頭看著大哥揮毫潑墨,一字一字的教他寫過。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書琛念著。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凌寒用心的教著,把書琛抱在了懷裡,想著,是否多年以後,懷中的幼童也如今日自己一般,終於領悟了這首詩的真意,然後再回憶起今日今時的情景呢?但願那個時候,這片土地不是烽火狼煙,而是寧靜和平吧。


  想著他們的努力,他們的犧牲,都是為了保護如書琛這樣可愛的孩子,所有的辛苦,便覺得少了幾分。


  ————


  王晨辭職之後,財政部長林熙寧兼任行政院長,再度到熱河督戰。


  凌寒與曼卿到被北平的時候,林熙寧也同日抵達。


  未及與雲清敘舊,凌寒隨雲清去迎接林熙寧。


  林熙寧出身世家,他的父親早年曾經支持文詩英。他自幼天資卓越,又受到良好的教育,年幼的時候就讀於教會學校,赴美留學,自哈佛大學經濟學院獲得博士學位,曾經就職於銀行。他的姐姐是文詩英的夫人林盼兮,是以,他曾任文先生的秘書,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積累了很深厚的政治資本。後來,林家小妹林倩兮嫁給了江文凱,林家在南京政府一時間很是顯眼。


  林熙寧是很儒雅的人,心性上或者書生意氣,有著少年得志的恃才傲物,但是,禮數周到,彬彬有禮,很是有風度。幾次見面,林熙寧對雲清很是投緣。林熙寧大雲清五六歲,對雲清很是照顧,雲清也很是感激林熙寧在此時一再表達支持。


  雲清組織東北軍高層召開軍事會議,商討著關於熱河戰爭的事宜,決意一定要抵抗到底,唐淮等高層將領皆是表達著支持。


  及至會後,雲清私人招待林熙寧,凌寒依舊作陪。


  在座的人都是雲清親近的人,他人也放鬆了些,為林熙寧與凌寒介紹。


  「細看來,你門兄弟長得都是有些像的。」林熙寧對凌寒笑道。林熙寧相貌端莊,舉止文雅,一身黑色的西裝穿的很是妥帖。他戴著金邊的眼睛,淺笑著,風度翩翩。


  凌寒略是一愣,猜測林熙寧是見過大哥的,便是笑笑。


  「兄弟們,大都是會相像的。」


  「熙寧兄這麼說,怕是凌寒不高興。沐司令大凌寒七八歲呢……」雲清道。


  熙寧搖頭:


  「我和凌寒的二哥凌言是校友,我讀博士的時候,沐凌言剛剛讀碩士,我們在一個課題組工作過,後來凌言去花旗銀行工作,我是介紹人。你二哥可好?」


  林熙寧解釋著。


  「原來林先生是二哥的朋友呀。二哥還好,他在揚城省政府任職,協助大哥,也做財政工作。」凌寒解釋著。


  及至說了些閑話,氣氛活躍些,幾個人便說起了政治。


  「熱河的仗是必須要打的。國聯的報告出來,譴責日本,日本旋即就退出國聯。他們絲毫不顧及國際輿論,他們已經不是野心,是赤裸裸的在侵略了。錦州失守后,華北門戶大開,如果熱河再是守不住,大半個國家就危險了。財政軍費上,我能做主的,必定是做主。總是我力所不及的,還有江先生……只要雲清兄定了注意要打這個仗,國家上下都是支持的。」


  熙寧道,說的很是直接,是文人的坦蕩。


  雲清的手敲了兩下茶杯,微微的皺眉,思索著。


  「林先生,凌寒冒昧的問一句,中央軍可有參戰的準備?若是戰事一下子擴大,只憑東北軍恐怕是獨木難支,既然是國之大事,自然是舉國之力,至少是上下協力才好。」凌寒問道。


  凌寒所問的,正是雲清所想的。雲清握著茶杯,望向林熙寧。


  林熙寧很是理解其意的點點頭:

  「此前來時,我已經向江先生請示過此事。目前在蒙的孫英西北軍可供約束,其他相機而動。雲清,凌寒,我知道你們的顧慮,目前,舉國上下,勠力同心為熱河抗戰,就算是戰爭升級,也自有應對。東北軍在熱河在平津二十幾萬人,也遠比東省的關東軍人數多,自然是可以一戰吧?戰局開啟,政府軍定會響應。」


  林熙寧很是耐心的解釋著。


  的確,目前政府嫡系部隊不會參戰,但是,東北軍要先一戰,那麼政府軍也會響應一戰。


  林熙寧說的很是明確了。沒有唱高調,卻也不會迴避問題。從這點上,凌寒對林熙寧倒是多了些好感——林熙寧是坦蕩的以誠待人,絕不會如江文凱那般的揣度人心,收攬或者壓制人心。


  東北軍在最前線,已經沒有退路,必得一戰,也只能如是。


  雲清點點頭:

  「我知道了……」


  雲清皺眉,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浮汗。凌寒看得出來雲清是毒癮發作。


  「抱歉……」


  雲清說著,倉促離去。


  凌寒側過頭,不去看雲清狼狽的樣子。


  林熙寧似乎也了解其中真相,並沒有多說。


  次日,雲清,凌寒陪林熙寧去熱河前線,召開陣前會議。


  熱河首府在承德,距離北平不過二百餘公里。然而自北平去熱河,一路崇山峻岭,很是曲折,他們行進的也很緩慢。二十分鐘半小時左右,雲清就要停車打針。凌寒實在忍不住,趁著停車休息去問詢醫生,方知道雲清注射的劑量又大了許多。之前在協和醫院,蘇卓然與曼卿幫助雲清減少的注射劑量,並沒有維持多久。雲清心痛也是無可奈何。


  一路上,凌寒被安排陪同林熙寧。林熙寧斷斷續續的問起凌寒東北軍的事情,也毫無芥蒂的跟凌寒說著南京政府的事情,兩人親近了不少。


  車隊行行停停,近中午的時候,在山區的一個小鎮休息。


  雲清與林熙寧隨意的在山野小村走走。


  「凌寒,你不是說,東北是春種小麥,熱河是冬小麥么?怎麼這土地上也沒有見翻種,這都是春天了,這要種什麼?」


  山區都是梯田窪地,溝溝壑壑,林熙寧舉目所望,土地都是還是沒有修整。


  凌寒也有些蹊蹺。


  「過了二月二龍抬頭,土地都鬆弛了,確實不該是這麼荒著啊……」


  正見一個文弱的青年過來,青年似乎是不耐寒,穿著破舊的厚棉襖。


  「小兄弟,小兄弟……」凌寒大老遠的喊住了他。


  「怎麼了?」青年被攔住,似乎是不大高興,皺著眉頭,也沒大有精神。


  「兄弟,咱們這裡是種什麼的地方啊?怎麼看不見種賣種玉米的?」凌寒問道。


  青年上下打量著凌寒:

  「你不是來買貨的?不知道我們這裡種什麼啊?」


  凌寒一愣,搖搖頭。


  「還真不知道,我們這裡種什麼?」


  「種大煙啊……咱們這一帶都是種大煙的……前前後後幾十個村子,方圓百里都是種大煙的……」青年不以為然的說道。


  凌寒不由得一驚。雖然知道國民政府的禁煙局形同虛設,很多地方都種植大煙,但是,這一路過來,進入熱河境內,確實是沒有看到小麥。這個範圍確實是太大了。


  「就這麼種,沒人管么?」凌寒疑惑的問了一句。


  青年向看什麼稀奇人物一樣看著凌寒:

  「誰管?誰不知道熱河省種大煙,是常省長的禁煙局要求大家種的。禁煙局低價收了高價再賣出去,咱們常省長的發財的路,就是兩把鋤頭。一把鋤頭是種大煙,一把鋤頭是挖了那些皇帝的墳墓……」


  青年奚落著。


  熱河省主席常升貪財,仗著是東北的元老,又在熱河雄踞一方,做了很多離譜的事兒。常升干下的事兒,凌寒略有耳聞,卻真不如眼見的震撼。


  「聽說日本人要打來了,常扒皮不知道能不能繼續扒皮了。他可是把十年以後的稅都收了,說真的,讓他變著法的扒皮,還真不如讓日本人管,真就滿洲國了滿洲人也沒啥……」


  青年呵呵笑著,搖搖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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