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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鳥歸林(2)

  凌晨攜凌寒等人自南京回揚城。


  原是安排了凌寒與曼卿同車,凌晨與凌言同車。凌寒到凌晨車上,把凌言擠到了副駕駛的位置,要跟哥哥們說話。


  凌晨看著凌寒別彆扭扭的樣子,就不由得皺眉。


  「你鬧什麼?」


  凌寒被凌晨一說,立即咬著嘴唇,沉默著。抬眼看了看凌晨,凌晨正看著他,他躲閃著凌晨的目光,卻是徑直閃身上車。


  凌晨氣得恨不得一把把他拽下來,可是,後車曼卿顯然也看到這一幕,也已經坐到了後面的車上。


  凌晨沒有辦法,只得坐到了凌寒的旁邊。


  車一路出南京,行至郊野。時值初秋,天氣正好,天高雲淡,碧空澄澈,最是舒適的季節。綠意最滿,黃葉未至,滿目的沁綠色,看得人心曠神怡。


  凌寒一直看著窗外,也不知道是沉迷於景色,而是單純不敢看凌晨。


  凌言回身看了凌寒一眼:

  「凌寒,你多大了,紳士一點都不行啊?一會兒,我們在前頭休息一下,你下車。」


  凌寒看了看凌言,又轉頭看凌晨。


  凌晨不動聲色,他看得出凌寒很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如此,凌晨就是不問,就是要等著凌寒自己坦白。


  「大哥,我跟曼卿說好,我們要分開……不是我提的,是她要求的。」


  看著凌晨震驚惱怒的樣子,凌寒連忙解釋道。


  「我真的沒有因為這件事情怪責她。可是,一直讓她生活在動蕩和擔心中,我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沒有照顧好她,她希望能夠過安穩的生活……她要來時,大家都說她很好,我去迎她來;她要走時,我自然送她走……」


  凌寒說著,有些無奈,有些黯然。


  凌言看著凌寒,不由得有些詫異:


  「真不是一時氣話么?你還是別鬧了。」凌言道。


  凌寒搖搖頭:「若非是她深思熟慮的決定,一定不會這麼說的。是我對不起她……可是事已至此,我尊重她的想法和意志。她為我犧牲太多,我能給她的太少。便是這樣吧……」


  凌寒心裡很是沉痛,也是說不下去。


  「你的感情的事情,你自己想好,自己處理吧。」凌晨淡漠的說道。


  凌寒悶悶的哼了一聲,垂頭端坐著。


  凌言回頭看凌寒,看著弟弟失魂落魄,凄苦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


  「凌寒,你真的要想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們不管之前是怎麼樣,這幾年走來,我不信你沒有感情。曼卿對你的感情,你更是了解。若真的就這麼分開,不遺憾么?未來那麼長,總是需要有人照顧陪伴的。你這樣,以後怎麼辦?」


  凌言說的很是溫和,言語中滿滿是關切和惋惜。


  凌言很了解弟弟,他知道,若是現在凌寒與曼卿分開了,以凌寒的個性,也許很多年,都不會再去結婚。


  凌寒看了看凌言,苦笑,搖搖頭。


  「何必想那麼多遠。若是她願意,便是這樣吧。」


  必然很是遺憾惋惜,但是,他沒有資格去阻攔曼卿的幸福。


  「她怎麼會想離開你,你該是好好的待她才是……」


  凌言道。


  凌寒動了動嘴唇,卻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他很想去補償曼卿,告訴她日後一定好好相待,可是,他有他太多的責任和身不由己,也許,終究還是有一日,會教曼卿失望的。


  凌寒沉默著,無言。


  自回到家中,與家人熱絡的寒暄幾句,凌寒便去了屋裡,然後又借口搬出來客房住,躲閃著曼卿。曼卿也沉默著,再不復往時的熱絡。凌華看在眼裡,詢問著。


  凌寒閃爍其詞,凌晨與凌言也沒有人去解釋這些。


  傍晚時分,凌寒跟書琛在客廳里玩。


  凌寒有傷,抱不了書琛。書琛自己趴在沙發上,抱著一本書,拿著教凌寒給他念,他背詩給凌寒聽,搖頭晃腦,炫耀的樣子很是可愛。


  從一去二三里,床前明月我背到朝辭白帝彩雲間,小傢伙居然能夠背出來幾十首詩,驚呆了凌寒。小鳳解釋著,她教書琛每天背一首詩,書琛已經堅持了很久了。


  秋起時節,黃昏時分已經有些涼了。小書琛穿著短袖的白綢子褂子褲子,到底是顯得有些冷,打著噴嚏。凌寒張羅著找羅嫂拿長袖小褂子給書琛套上,書琛藉機就抱著凌寒的胳膊不撒手,蹭著要抱抱。凌寒便抱著他,讓他縮在自己的懷裡背詩。


  「三爺這脾氣真是好,最是愛孩子的,怎麼孩子就沒了……」羅嫂嘆息著。


  之前,曼卿懷孕去秦皇島避暑,羅嫂同行。當時,真是見著凌寒滿眼的期待,對曼卿照顧的無微不至。那對波折甚多的夫妻,是那麼的期待著那個孩子的。


  凌寒看了看羅嫂,安慰道:

  「本來就是意外,您也別難過了。」


  「你和太太都年輕,怎麼也會有孩子的。趁著年輕,多要幾個孩子也好的。」


  羅嫂道。


  凌寒慘然一笑。


  「給你糖吃,去別地兒玩,姑媽跟叔叔說話……」


  恰是凌華過來,隨手給了書琛兩塊糖,書琛歡天喜地的拋開,剝糖吃。


  「大姐你喂他糖吃做什麼,小孩子吃糖牙不好。」


  凌寒道。


  凌華本來是有些憂心生氣,被凌寒差點氣笑了。


  「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有這閑心,閑到這樣,你干點正經事兒可好?」


  凌寒被凌華罵的一愣愣的,有點莫名其妙。


  「大姐,有什麼事兒需要我做么?」


  「你跟曼卿怎麼了?我看到曼卿在收拾東西,說她回北平。我問她怎麼回事兒,她也不肯說,一個人可憐巴巴掉眼淚。你到時還好,在這裡玩的不亦樂乎,還知道關心一個孩子是不是吃塊糖!你告訴我,為什麼她要回北平,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兒?你要是再敢做那些沒出息的事兒,我就教你大哥扒了你的皮。」


  凌華問道,一連串的逼問,急言令色。


  凌寒被這麼劈頭蓋臉的大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曼卿總是要走了,凌寒心中不由得有些暗淡。


  「你說啊,怎麼回事兒?」凌華追問著。


  「我和曼卿,打算離婚了。我們分開,可能對她更好。結婚幾年,都是我對不起她……」凌寒坦白。


  然而,凌寒的話,凌華顯然是誤解了。


  「你是不是又跟綠蘿在一起了?你做什麼了?你怎麼這麼混賬!」


  一邊說著,凌華氣急了,就拍了凌寒的頭,指的凌寒罵。


  「不要打叔叔……」一邊玩的書琛跑過來,想要抱住凌寒。他跌跌撞撞過來,直接撞在了凌寒的膝蓋上,凌寒被撞得齜牙咧嘴,伸手一把抱住他,把他抱在沙發上,放在自己的身後。


  「叔叔沒事兒……你乖……羅嫂把他抱在吧。」


  凌寒道。


  凌華兀自生氣,並不理會他們。


  「大姐,弟弟沒有那麼不堪。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我確實這些年虧待了曼卿。我不能給她幸福,她若是想離開,我沒有理由阻攔她。大姐,我知道你關心我和曼卿,只是,這是我們的事兒,我們能夠解決。請您給我們自由,讓我們來處理這些事情吧。」


  凌寒道,語氣依舊的平和。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多管閑事兒,我該管你了?」


  凌華道。


  「沒有……」凌寒無奈。在大姐面前,凌寒尤其氣弱。


  「那就聽我的,好好去跟她道歉,去跟她說你以後一定好好待她,你去留下她,沒有別的可商量的,必須這樣!」


  凌華威嚴的說。


  凌寒知道跟大姐也沒有辦法解釋,也沒有辦法糾纏,低下頭,沉默。


  「你說話啊……」凌華不滿意,用手指點著凌寒的頭。


  凌華在客廳里大吵大鬧,驚動了家裡的傭人,和幾個孩子。看到這樣尷尬的境地,小孩子被大人叫回去,傭人也都避開了。韓芳推著明俊去勸勸,明俊也直搖頭。凌寒太倔強,凌華又強勢,凌晨都是勸不得大姐,他說話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說。


  客廳里凌寒低著頭,沉默著,任由凌華的責罵,一字不發。


  凌寒這樣的態度,凌華越發的生氣,兩個人不由得陷入了僵局。


  好在,天色已晚,也正是這個時候,凌晨與凌寒推門進來了。


  兩個人的表情,都能看得出來客廳里發生的爭執。


  「怎麼了?小三惹大姐生氣了?」凌晨笑著扶著大姐的肩膀,按著她坐在了沙發上。


  凌華哼了一聲,氣鼓鼓的沒有說話。


  凌言很有顏色的給凌晨和凌華倒水,還給凌寒倒了一杯水。


  「你怎麼氣到大姐了?快跟大姐道歉。大姐也喝水,別跟凌寒一般見識。」


  「大姐,對不起。」凌寒低沉的聲音,也不看凌華的表情。


  「我用得著你給我道歉么?可是這事兒,你到底想怎麼樣?曼卿就在樓上收拾東西了,你說吧,你是真的就讓她走嗎?」


  凌華問道。


  這一幕,凌晨與凌言都不意外。


  「你們都知道?」凌華責問凌晨與凌言。


  「凌寒說過曼卿打算走……這是他們的事兒。」凌晨斟酌的說道。


  「怎麼就叫他們的事兒?你是沐家的家長,家裡的事兒,你都不管,一句他們的事兒,你這大哥當得真好。」凌華毫不客氣的斥罵凌晨。


  凌晨苦笑,也無話可以反駁。可是,現在的年代,不是父母之命的年代了,凌晨又能說什麼。


  「大姐,是我失職,沒有教育好凌寒。可是,他們的婚姻這些年,其中的苦樂他們知道。如果是曼卿要走,我們沒有理由說不……該怎麼樣處理,凌寒心裡有數兒。如果我們強留下曼卿,凌寒沒有善待曼卿,那麼,我們不更是惡人?」


  「你說,你為什麼就看不上曼卿?曼卿有哪裡配不上你?你為什麼不肯好好的對她,為什麼教她傷心?」


  凌華很是不悅,看得出來凌晨不想管,也不肯跟凌晨多說,徑直的問凌寒。


  凌寒搖搖頭:

  「我沒有看不上曼卿,也沒覺得她配不上我。大姐你知道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那你為什麼不攔著她,就不能日後好好待她嗎?」凌華簡直不能夠更理解凌寒的邏輯。


  凌華不理解,但是,凌晨與凌言理解。他們承擔著這個家族的使命,有太多的迫不得已。顯然,這些凌寒也不願意跟大姐解釋。


  「我不是合適她的丈夫。」


  「你跪下!」凌華喝他。


  凌寒一愣。


  「之前做的不好,就不肯學好了嗎?你給我跪到牆角,好好反思去!」凌華指著牆角,呵斥他。


  「大姐,我傷著呢。」凌寒道,面露苦色。凌寒的傷,一直都沒有養好。最開始奔波,被扣押,傷口化膿,一直反覆。之後又一直在走動。彼時傷的時候,膝蓋處都幾無完膚,這些日子,傷仍舊腫著很高。他只做常態,卻也是耐不得。這般的情況下,他根本是跪不下去的。


  「你傷著,曼卿就不傷著。你如何就不能夠好好的待她?你是你自己活該,她又錯了什麼?你還不應該好好反思?就是你沒有得到綠蘿,就是這輩子就不肯好好的過么?」


  凌華完全誤解了凌寒的意思,凌寒也不知道該怎麼樣解釋。


  「大姐,你消消氣兒,凌寒你上樓,別在這裡氣大姐了。」凌言道。


  「怎麼,我說了就不算了!」凌華瞪凌言。


  凌言啞然:「大姐……」


  凌寒嘆息著,咬牙站起來,走到牆角緩緩跪了下去。及至跪下去的一瞬,傷口撕裂的疼痛,凌寒疼的咬著嘴唇,眼淚一下子出來了,他咬著嘴唇,才是沒有出聲,將將的跪直了身子,只是一兩分鐘,凌寒疼的滿身是汗。


  「大姐,你往時還最是心疼凌寒,這段日子,他一直在為凌豪的事兒奔波,也辛苦了。你罵也罵了,罰他跪就跪,你消消氣,我們吃飯吧。等他冷靜冷靜,想想怎麼辦也好。」


  凌晨道。凌晨很是委婉。


  「我被他氣飽了,吃不下去!」凌華道。


  「大姐先吃了飯,回頭還是生氣再教訓他。走吧……大姐消消氣兒……」


  凌言上來,挽著凌華就往餐廳走。


  凌華的腳步離開客廳,凌寒就坐在了地上,長吁著氣。


  凌晨自他背影也看出來他疼痛難忍,只是,也不好去詢問,便自顧自的轉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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