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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5)

  凌寒任由藍幫的弟子去搜檢去了槍,繼而,在對方動手的時候抱頭蹲下了身子。


  藍幫的弟子也聽出藍玉堂心中的招攬之意,而且,凌寒也沒有動手反抗,是以,他們也沒有下殺手。


  水火棍雜亂的打到了凌寒的肩膀上,背上,手臂上。凌寒難以站穩,倒在地上,僅有餘力的護頭,顧不得身上被一通捶楚。


  痛不可擋,凌寒也只咬著嘴唇咬緊牙關,沒有求饒沒有呻吟,一聲不吭。


  這樣沉默的毆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藍玉堂揮手制止了弟子們的行為。


  凌寒躺在地上,身子蜷縮著,顫抖著。


  「你……你寧願這樣都不肯屈從我。你眼裡我就是如此的不堪么?凌寒,你的所謂道義比你的性命更重要麼?值得嗎?」


  藍玉堂緩緩的走來。他抬腳踢了踢凌寒的肩膀。


  凌寒已經是疼得不能自已,他稍微的緩了口氣,一張嘴,喉嚨里腥咸,一口血就吐了出來。凌寒不由得咳著,更是痛苦難當,良久都說不出話。


  藍玉堂看著腳下這個隱忍倔強的男子,也不知道該是恨他還是憐憫他。


  「若可以為我所用……」


  藍玉堂心中暗想著這不能實現的算計,不由得心中添了幾分憤恨。


  「凌寒,凌寒心中對藍爺是尊重的,不敢有半點不敬。凌寒少年出國,彼時便是立志若是回國,是該是為揚城為大哥盡責的。凌寒沒有什麼傲人才華,也曾經讓兄長不滿,但是,做人總還是有一份堅持的。這是凌寒做人的意義,也並沒有去算計是不是比命更重要,值不值得……如果凌寒心中沒有半分堅定堅持,那麼,藍爺也一定看不起凌寒……」


  凌寒坐在地上,強撐著才能夠不摔倒,說完一番話,已經是耗費他太多的力氣。


  凌寒的臉色青灰,滿頭的大汗,嘴角滲出了血,身上都不由得顫抖著。饒是落魄如此,這個青年的目光仍舊是明亮的。


  「敢拒絕我的人不多,敢要挾我的人更少。利用我為你解決事情,綁架威脅我的朋友。你這樣做。真是算準了我不會怎麼樣你?」


  藍玉堂欺身到凌寒的身前,居高臨下的問道。


  「沒有……對不起藍爺,我是誠心的向藍爺請罪的。」凌寒道。


  他沒有退路,也沒有所能夠憑藉的。僅有的憑藉,是藍玉堂不想殺他。


  利用藍玉堂的宴請,扣押了他的客人,無論怎麼,都是凌寒的錯,與理由虧。這是沒辦法辯解的。藍玉堂所感受到的脅迫和侮辱,他的憤怒與怨恨,凌寒能夠體會,也是預料之內的。


  藍玉堂勢力如此之大,凌寒可以一時的逃離,但是家人皆是無從躲避,便只有坦然面對。至於結果,凌寒無可預料,但是,凌寒並不後悔。


  這番話凌寒說的坦蕩誠懇。


  藍玉堂的眼中交錯著複雜的光。第一次,這個老江湖發現,自己竟然不如這個年輕人堅決。人到老年,果然是心軟猶豫了。


  如果是自己年輕的時候,如果被這樣對待,可能會一氣之下殺了他,也不會猶豫;也許會抬手放了他,只做自己是慷慨與寬容,也不會後悔的。只是,看著眼前這個伏跪在地上的年輕人,藍玉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殺了他,一定會後悔的,放了他,卻又是不甘心。


  藍玉堂沉默著,忽而閃現的是自己在凌寒這般年紀的所作所為。一樣的義無反顧,奮不顧身,一身孤勇。


  「年輕的時候,我跟著康大哥跑碼頭。康大哥得罪了江浙的督軍,被扣押了。我為了去救他,去跟督軍談判。對方要我跪行過灑滿了碎瓷瓶的甬道才肯見我,說我是替康大哥請罪的……我沒有選擇,便只有答應了。血流了一路,我跪著爬一步,聽到的都是瓷片刮在骨頭上的聲音,那比後來腿上的傷疤更教我刻骨銘心。」


  藍玉堂道。


  藍玉堂的這段往事,一直被人傳說,凌寒也是有所耳聞的。說故事的人,說的眉飛色舞,聽故事的人,或覺得不信,然而,及至親身經歷的人說出來,語氣緩緩的,卻是格外的教人驚心動魄。


  江湖人的江湖路,不會好走的。藍玉堂能做到現在這樣的家業,站在這個位置上,所經歷的,必定不是一般人可以望其項背的。凌寒自愧不如,然而,此時凌寒也知道自己並無可選擇。


  凌寒攥緊了拳頭,努力的讓自己能夠不要顫抖的太厲害,更清醒一些。


  「藍爺是鐵骨錚錚的英雄,凌寒很是敬仰。若是能得藍爺的寬恕,凌寒不惜血肉之軀,向藍爺請罪。」


  凌寒被藍幫的子弟毆打,只是覺得內傷外傷疊加,早已是痛不可擋。氣息有些虛弱,並不是不是凌厲驕傲都樣子。然而,凌寒的語氣堅決,沒有半分的怯意。


  藍玉堂望著凌寒,冷冷哼了一聲。


  「你真的覺得,自己受得住這樣的代價?」


  眼前的這個青年,教他憐惜又無奈。凌寒是真的懂他的人,凌寒的所作所為,言語行動皆是讓藍玉堂很是欣賞的。越是如此,對他堅定的拒絕,才越覺得生氣。


  藍玉堂自然是恨凌寒綁架徐海東,這在外傳來,藍玉堂是很沒有面子和威嚴的,也讓徐海東很有芥蒂,但是,這些藍玉堂也沒有很在乎;可是,凌寒不肯低頭,讓藍玉堂非常有挫敗感。藍玉堂想挫一銼這個年輕人的銳氣,或者是看看他,有沒有自己當年的勇氣,真的讓自己心甘情願的放過他。


  「我成全你,從這裡,到主樓前,你若是從這灑滿了玻璃的路上跪行過去,我放你走,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追究你。徐海東那邊,我會幫你周旋幾句,他應該不會怎麼樣你。不過,你還得想好了,你還有沒有力氣去給南京政府一個交代。這件事情,事到如今,絕對不可能善了,你心裡有數。」


  藍玉堂道。


  凌寒點點頭:「藍爺說的,我都明白。凌寒謝謝藍爺給凌寒的這個機會……」


  凌寒緊握著拳頭,語氣卻是幾分的平和。


  藍玉堂望了望凌寒,良久,還是轉身離去。


  既然凌寒倔強到底,藍玉堂倒是真想看看,凌寒有沒有那個本事。


  藍幫的弟子們抬過來了兩箱子的啤酒和一箱子的玻璃杯,噼里啪啦的用力摔在了石磚地面上,響起一連串脆生生的響聲。酒精的味道瞬間瀰漫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燈光,照在滿地玻璃上,有些閃光,凌寒有些眩暈。


  凌寒咬著牙,勉力的跪坐在地。


  「沐少,請吧……」


  一個藍幫的弟子冷冷的說道。


  凌寒咬牙緩緩的站起來,全身上下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的水火棍,劇痛。然而,及至他跪在了滿地玻璃碎片的地上,方覺得身上的痛,並不那麼嚴重。玻璃碎片異常的鋒利,一下子扎入了膝蓋,刺骨的痛。


  「啊……」凌寒再是撐不住,一聲痛呼,身子不由得倒下去,他慌忙的用手扶住了地,手也被碎玻璃扎到,瞬間浸出血來。


  凌寒疼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莫說是再跪行一步,但是跪在地上已經是體力不支,疼痛難忍。


  他收了扶在地上的手,抓住了腿。力量都在腿上,他能夠感覺到玻璃片扎入膝蓋更深了,一點點的磨著骨頭。


  凌寒疼的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他咬著牙,只恨不得身體不是自己的。沒有顧忌,也沒有再猶豫,他緩緩的跪行了一步。


  是玻璃刮骨的疼痛,凌寒恨不得不呼吸,恨不得昏過去。然而,劇痛之下,他異常的清醒和敏感。


  血從他的腿上殷出,瞬間褲子已經都是血,又滲透到了地上。


  凌寒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多久,然而僅於的意識是忍受。念及此,凌寒咬牙膝行。不斷的還有玻璃扎入了膝蓋腿上,玻璃碎裂,一點點的進入了骨頭,切磨著骨肉。這是凌寒從未曾領教過的痛苦,彷彿是被凌遲一般。他痛的意識都不清醒了,但是感覺又異常的敏銳,他咬牙堅持著,拼盡殘存的意識和體力。


  瀰漫的酒精的味道,血腥味,凌寒如在地獄里穿行。不過是三四十米的路,卻是無比的漫長和煎熬,像是經歷了煉獄的苦痛。


  膝蓋上,腿上扎進去了太多的玻璃渣,早已經是血肉模糊;痛到極致,凌寒也顧不得滿地的玻璃,手和手臂也不由得拄在了地上,早已經是鮮血淋漓。他從煉獄一般的苦痛中煎熬,還猶自堅持著。


  圍觀的藍幫弟子本來是看笑話,原都是憤恨不已,此時,卻都是憐憫與心痛的表情,紛紛的側目,不忍直視。


  不遠處,藍玉堂一動不動的看著這個倔強而堅強的青年人,也彷彿是越過了數十年的時間,又看到了二十幾歲的自己。


  百折不回的堅定與堅強,也許,正是自己欣賞凌寒的地方。


  他沒有看錯人,凌寒沒有辜負他的看重。既然是看重他的執著,也許,真的是應該尊重他的執著,而不是讓他屈服。


  如果凌寒卑躬屈膝的屈服自己,也許他還不能欣賞他了。


  藍玉堂心中有些釋然了。


  他看向凌寒的眼神,越發是多了憐憫與同情。


  凌寒終於是跪行到了青石磚前。


  「藍爺……」凌寒輕聲喚藍玉堂。


  藍玉堂低頭看著凌寒,不知道他是滿臉的汗還是疼痛難支滿臉的淚,亦或者兼而有之。這個經過地獄般煎熬的青年聲音溫和,眼睛透亮,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他依舊的坦蕩。


  「你做到了。」藍玉堂道。


  「凌寒謝謝藍爺的教導與寬恕……」凌寒說道。


  藍玉堂有些迷惑,不確定是不是從凌寒的臉上看到滑過的一道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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