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墜心(6)
東北三省議會聯合會投票推舉唐淮為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兼吉林保安司令,章雲清為奉天省保安司令,時日,發表通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唐淮自會議上就表示不願意就任,要立即辭退東三省保安總司令之職,並建議雲清擔任此一重要職務。
大帥府送到唐淮府上的印信被退回,並且拒絕履行職責,原本代職的雲清依舊代行職責。唐淮不僅不肯就任保安總司令,而且分頭勸說老派的將領們支持雲清擔任此職,奔波勞碌數日。
一周之後,東北三省議會聯合會再度投票,章雲清當選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兼任奉天省保安司令員,唐淮擔任吉林省保安司令員。同日,通電全國,雲清就任。
大帥府宴請唐淮等老將,凌寒作陪。
一眾人緬懷著章林峰,老將們對雲清儘是諄諄教導。數杯酒後,大家都是情緒激動,真情流露,好幾個人已經是淚水盈眶。
「雲清,你放心干好了,你好好的干啊,我們這些老叔叔們都會支持你的。在公的方面,你是總司令,你令出必行,我們絕對都服從。如果我們不服從你的命令,你只管拿軍法來辦我們,我們絕無二話;可是私底下,雲清你還是我的侄兒,如果你不好好地干,我會在沒人的時候,打你的耳光……我得替你爹看著你好好乾,你爹說了,讓我們幫你,輔佐你,你爹去的早,我們得替你爹盡好職責!」
唐淮已經是淚水連連。
「謝謝老叔的支持!雲清明白!雲清一定好好乾!」雲清道。
這些叔叔輩的長輩所付出的,所奉獻的,遠超出了雲清的設想。他獲得了權力,也承擔了更重的責任。
————
雲清在弱勢中得以承繼東北保安總司令的位置,旁人眼中,最多的還是因為他是章林峰的兒子。與凌寒所料不錯,當雲清真的接管東北的時候,並沒有很多屬下反對——雲清寬和忍讓,仁慈厚道人所共知。與此同時,他也需要一步步的樹立威信,勵精圖治,去做一個合格的統帥。攬東北三省軍政大權,要對幾十萬軍隊,千萬民眾的負責,他一身擔之。
然而,雲清的起步,仍舊步履維艱。
雲清儘可能的不去做較大的變動,維持父親在時候的模式,以免引起慌亂。
雲清派人與江文凱談判,江文凱對於巨變中的東北表示了理解和寬和,並表示沒有征伐之意。東北軍平安撤回了東北,安置駐防。
然而,讓雲清為難的是與日本關東軍的關係。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是每一個國人自幼年就會有的意識,然而,這對雲清來說,卻並不容易。不是私人的殺伐,一時間雲清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向日本人討要說法,關東軍在東北盤根錯節,他還需要與關東軍保持聯繫。
彼時,關東軍希望章林峰兌現的承諾,又擺在了雲清的案頭。
雲清扯落了那幾頁紙。
「威脅我的父親沒有做到,暗殺了他,以為我就會屈服嗎!就算是我死了,他們也別想!」
雲清鮮有的震怒。
然而,聲嘶力竭的發泄之後,雲清的精力不濟。他知道,毒癮複發了。
「雲清,這個不是氣話。畢竟這事兒當年老帥簽字用印了,而且,現在日本人也不是都要兌現全部的承諾,不過是他們要修南滿鐵路的延長線……不管是早晚,不管是誰,這南滿鐵路的延長線也是需要修的。如此一來,也不如就應了他們,也算是我們緩解一下矛盾。這些日子,與日本人的關係太僵了……」
楊樂天不緊不慢的說著。他看著雲清,目光中有一絲的蔑視。
雲清抽大煙的事情,在東北軍的眾人中不是秘密,他也看得出來雲清的異樣,於是就好整以暇的等著看雲清的笑話。
楊樂天任東北軍的參謀長多年,他無論是在軍隊的功績、權力,還是在地方為政的政績,都很出眾。落敗於唐淮,他還是認可勢力的積累不如唐淮,然而,最後發展至雲清繼任,他便是很不服氣。在他的眼中,雲清不過是靠著父輩的庇佑才能站在台前的,可是,如今卻成了東北的主人,在他之上,幾乎是可笑直至。
雲清咬著牙,努力的保持著鎮定:
「不行。父親死在南滿鐵路,就是因為日本人駐防……他們駐防的鐵路,他們在做什麼我們不能掌控一無所知。我們不能任由他們修建延長線了。不然,雲清愧對父親的亡靈,也是對不起東北的百姓!」
楊樂天故作很為難的樣子:
「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也不急著,你再琢磨琢磨吧,我晚點回復他們……」不顧及雲清的一口回絕,楊樂天不緊不慢的說著。
雲清心裡頭已經是很生氣,也按捺性子不發火。
「你先回去,我回頭給你批複……」
凌寒本在屋子裡坐著,也不由得皺眉。楊樂天對雲清的不滿,他可以理解。但是,看著長官出醜,怎麼也不該是一個將領的所為。
「對了,我想向義大利買兩萬支洋槍,大概需要三十萬銀元,你簽個字兒吧……」楊樂天繼續說道,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要雲清簽字。
雲清拿到眼前,眼前一片模糊,忽的就撲倒在案前,身體已經不能自持。
「雲清哥……」
「雲清……」
「司令……」
屋裡已經亂作一團。
「雲清,你是東北的長官,你這般癮君子算什麼!」楊樂天怒氣沖沖的說道。
雲清的手握住凌寒的手,接著凌寒的扶持,勉強坐住,卻也沒有力氣去詰問他。
「楊參謀長,請您先回。」凌寒道,一邊扶著雲清取內室。
將雲清放到卧室,有僕人過來伺候。雲清已經是淚涕俱下,凌寒實在看不下去,摔門出去。
坐在院子里,恰是有濛濛雨下,凌寒卻不肯避雨,就一個靜靜的坐著。他心緒煩亂,火氣翻湧,只覺得腦子裡心裡都是一團亂。凌寒一想到雲清的樣子,就格外的懊惱生氣,恨不得一走了之。可是,又更是知道,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雲清恐怕更是無幾人可訴心事。
雲清一直赤誠相待,他或者行止有虧,但是,作為朋友,長官,兄長,凌寒從心裡說不出一個不字。是以,就是覺得無限憋悶,也只得待下去。
凌寒煩悶至極,就跑去給凌晨打電話。在東北為雲清奔波,處理事務的時候,凌寒越發的開始思念大哥了,也許大哥說的是對的,必須是現在能夠嚴苛要求,勤加歷練,真的是需要有所作為的時候,才不會大失方寸。
凌晨敘說著一切正常,南方軍在河南湖北似乎有頻繁調動,不過,目前還沒有攻打揚城的樣子。教凌寒安心處理東北的事宜,辦妥之後莫要耽擱,即再回揚城。
凌晨一本正經的吩咐完畢,話里無趣,凌寒規規矩矩的應著,又問候了家裡諸人。
「家裡一切都好,你不必擔心。你在外,當事事小心謹慎,舉止得當。」
凌晨吩咐著。
凌寒氣苦,忽的腦子一動:「大哥,別的事兒都沒了……我來之前是應了書琛,要抱他去公園玩。結果沒來得及去,大哥有時間,帶書琛去公園玩兒一次吧……大哥一定沒有帶書琛去公園玩過的。」
凌寒說的很是誠懇。
「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你倒是記得住,可見你到底是心閑的很。」凌晨道。
凌寒氣的恨不得把電話摔了,又不敢做出大的動靜,只能咬牙切齒的答著:「大哥教訓的是。大哥還有什麼吩咐……」
本來是一通溫馨的電話,也以這樣的方式告終了。
「小寒哥,你臉色不太好看。」邵陽在一邊問著。
凌寒瞪他一眼:「你干點正經事兒去……說著讓你聯絡協和的醫生,請他從北平到奉天給雲清哥戒掉鴉片的,那醫生什麼時候到。」
邵陽皺眉:「我也是想跟你彙報這事兒呢。我電話到了的時候,醫院說,那醫生昨天啟程去日本了,眼下協和也沒有醫生從事這方面的工作。暫時沒什麼好辦法了!」
「成事不足!」凌寒心情不好,氣惱的罵邵陽。
正這個時候,雲清緩了緩,扶著傭人,站到了門口,聽到凌寒與邵陽在說話。
「凌寒,你費心了……」
雲清道。
凌寒搖搖頭:「雲清哥,你戒掉大煙才最重要。軍務繁忙,事務眾多,你這樣的身體,真的是不行……」
雲清點點頭:「我何嘗不知道。今天是楊樂天,明天不知道會是誰……哎,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呵呵……」
雲清很是氣苦。
雨已經停了,雨後空氣格外的清新。邵陽從傭人的手中扶過了雲清,扶著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新鮮空氣入鼻,整個人都清爽了很多。
楊樂天飛揚跋扈,傲氣凌人,根本不把雲清放在眼裡,可是,雲清還是把他放在了心裡。
將領皆是看不起自己,沒有這個會讓雲清這長官更難受的了。
「司令,楊參謀長求見……」
僕人傳訊道。
雲清不由得皺眉:「怎麼他又去而復回了……」
還未及雲清說是不是允許,楊樂天已經大步走了進來。衛隊自然不敢相攔,雲清也只得站起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