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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墜心(2)

  雲清與凌寒兩手緊緊相握。


  「兄弟……」雲清喚了一聲,望向凌寒的目光里滿是凄涼蒼茫,再沒有昔日神采奕奕的光芒。


  凌寒微微扶了一下雲清:「雲清哥,一定得保重!」


  雲清挽著凌寒坐在椅子上,搖搖頭,久久未語。


  他們彼此足夠熟悉,心意相知,不需要再多解釋一句。


  凌寒雖然是以弔唁的名義前來,卻也沒有很快就離開。他協助雲清料理著出殯的事宜,因為章林峰的突然死亡,墓地並沒有選好,棺槨停在一個寺廟。凄風苦雨中,一場隆重的葬禮,哀哭的家屬,悲戚的部屬一同葬下這位縱橫一世的豪雄。


  他出身貧寒,卻憑著一身肝膽和計謀,建立了如此功勛偉業。而他身死之後,這遼闊富饒東北大地,數十萬重兵,依舊在他的身後。


  大帥府的會客廳,雲清一身粗布孝服,強撐著答謝諸將。將領部署們也紛紛對雲清表示勸慰。


  「死者已逝,生者當保重!」


  「節哀順變!」


  一句句誠意的話,雲清強撐著道謝。


  這幾日的忙碌,又著了風雨,雲清有些咳嗽,說話有些有氣無力,臉色潮紅,儼然是發燒了。


  「雲清謝謝諸位。諸位對父親的悼念和哀思,父親在天之靈一定會有感受。諸位對雲清的照拂,雲清感激不盡。天色不早,大家也都疲累,就請回吧。」


  雲清微微躬身行禮。


  「可是,雲清,很多軍務,已經耽擱了這麼久……雖則說這些日子,我們都儘力的敷衍著,但是長久下去不是個事兒……」


  楊樂天道,他有著軍人的謹肅與嚴厲。


  雲清楞了一下:「是了……」


  父親的印章和東北保安總司令的印章都還在自己的手上,他們以為自己只是想拖下去么?雲清心中凄哀。他並不戀權,可是,父親剛剛下葬,大家都這樣的逼迫,雲清心中也是一寒。


  「今天老帥下葬,雲清太過悲傷了。這些日子,眼見著少帥為了老帥去世的事兒,如何的勞心,也在儘力的回護著東北軍,大家都要信得過少帥啊!」唐淮道,打斷了楊樂天的詰難。


  雲清向唐淮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此時,他並不是有意拖延,只是他的身體確實是撐不住跟他們去討論這些事情了。


  「我送諸位。」凌寒道,起身相送。


  楊樂天冷冷看了凌寒一眼,並不是友善,凌寒也渾不在意;倒是唐淮叮囑著凌寒:「少帥傷心是傷心,別是太過了,真的傷了自己,老帥也該心疼了。你和他是好朋友,該是好好的勸勸他。」


  「是。凌寒明白。」凌寒道。


  ————


  凌寒送走楊樂天唐淮等人回到議事廳的時候,雲清已經回了內院卧室休息。內院住著雲清的家眷,凌寒便叫僕從通傳一下。僕人應著,卻叫凌寒在內院的一間客房多休息一段時間。


  「叫少帥謝謝,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好的。」僕人道。


  不能好這樣的話,聽起來有些怪異,凌寒也並沒有多想。


  傍晚的時候,雲清與凌寒邵陽等人一起吃飯。雲清最近胃口很差,吃不下油膩的東西,廚房便煮了很清淡的清湯麵。


  雲清看著寡淡的清湯掛麵,幾個黃瓜絲的素菜不由得皺眉。


  「叫廚房炒幾個菜,還有凌寒和邵陽他們呢……」


  「不是爺您不想聞油味嗎?這不就……」僕人尷尬的解釋著。


  「何至於……」雲清嘆氣。


  「我們吃挂面就好了,清口的,雲清哥別說他們了。」凌寒道。


  雲清點點頭,沒有繼續說話。


  幾個人隨口吃了些挂面,都是心事重重,也吃不下多少。


  「雲清哥,軍政的事兒,你到底是怎麼考慮的?那遺囑,是怎麼個事兒?」凌寒問道。


  雖然不在東北軍,但是,談及涉密的問題,凌寒也沒有忐忑糾結。他當雲清如親兄弟一般,也知道雲清不會介意。


  「當時大家說好,等到父親下葬之後,交由東北軍政聯席會投票決定東北保安總司令的人選;我暫時維持東北秩序、遺囑寫的是治理奉天,算是折中。他們倒是願意我做奉天督軍,看看吧,能夠平穩過度就好。若是不太平,就在奉天多留些時日,若是安穩,我只是希望能夠調查出父親的死因,為父親報仇,其他的,日後是出洋也好,就這樣吧……」


  雲清淡淡的說。


  凌寒覺得分外看重的事情,在雲清說來,似乎是也並不沉重。許了雲清奉天督軍,教他看著東北平穩過度,幾乎是將雲清繼任東北保安司令的可能性排除了。而雲清的語氣,甚至都已經決定放權了……


  凌寒皺眉,有些不可置信。


  「就是他們商議著要免了雲清哥現在的職位,奪了你的權力?你也不想再爭取一回,努力一把嗎?就算是老帥在世,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雲清哥,你是東北軍的少帥,現在還兼任京津的衛戍重任,就算是回撤東北,也而不該就只是任奉天省長吧……」


  凌寒的聲音有些急,情緒難免的有些激動。這些將領的所作所為,凌寒可以預計,但是,雲清這樣的氣餒不爭,倒是更教凌寒出乎意料了。他的氣惱,有三分是因為這些手持大權的將軍,七分倒是因為雲清。


  「他們各自有打算算計,我沒心力同他們爭了。只要東北不亂,不落到日本人手裡,就行……父親一直扶持我,希望我能夠擔當大任。但是,他走的這麼倉促,他最明白我,也該知道,我做不到他希望的樣子了……」


  雲清的聲音很是凄哀,再念及父親,雲清的眼中蓄滿了淚水。父親給了他能夠給的一切,可是,最後還是不能夠多陪他一程。


  「雲清哥傷心我能理解,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過去了這麼久了,雲清哥也該振作起來了。雲清哥不只是老帥的兒子,還是東北的少帥。您的身後,有很多的袍澤兄弟,他們的前程未來與少帥一身相系。您不該這樣頹廢消沉的……」


  凌寒痛惜的說道。


  凌寒雖然不在東北軍,可是,那麼年的風雨共同作戰,凌寒知道為將的職責。一個將領不只是要在戰場上帶領士兵打勝仗,不只是練兵,還要考慮部下的未來。雲清的嫡系部隊中,原就是年輕的軍校軍人很多,他們都是有了理想有文化的職業軍人,他們作為長官的,都有義務在那個職位上去做好,去給他們的部下一個好的出路。


  雲清不是戀權的人,他本性就不是爭強好勝的人,他可以看淡權力富貴,可是,在這個位置上,如果輕易的將身後的將領部屬棄之不顧,雲清這樣做,並不妥當。


  凌寒的目光深沉,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雲清消瘦頹唐,深陷在哀傷之中,一個一直被父親庇護的兒子,忽然失去了依靠,國恨家仇的重壓之下,凌寒能夠理解雲清不願意再內鬥爭奪的心境,可是,如果雲清真的消沉下去,他並沒有翻身的機會。


  「雲清哥,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現在不爭,就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凌寒不甘心的說道。


  雲清慘笑,搖搖頭:「我也並沒有想以後怎麼樣了……」


  「就算是你沒有想以後,那從前呢?那我們從前的努力都白費了嗎?那些跟隨你出生入死,跟隨你浴血戰場的將士們呢,你有沒有能力給他們一個合適的安置?你能不能給他們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還有,我們那麼努力的做了那麼多年,做了那麼多事兒,就到現在,一筆勾銷?」凌寒被雲清氣急,拍案而起:「你甘心,我也不甘心,我不服……你若依舊是我的長官,實在教我寒心!」


  凌寒側頭看著窗外,胸臆起伏。


  「小寒哥……」邵陽喊了他一聲。「你怎麼跟少帥說話,少帥都這樣了……」


  凌寒咬著牙,不肯理會。


  凌寒的震怒,倒是讓雲清略是清醒了一下。凌寒的話說的格外的嚴厲,卻是清醒而理智的,是時候的給他敲了警鐘。那些事情,雲清不是沒有想到,卻是不願意去面對的,而今,凌寒逼迫他去思考。


  雲清望了望凌寒,凌寒神色嚴厲卻堅定。這個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青年,從一開始就對東北對名利毫無所圖,卻一直奮發努力,意志堅定,百折不回。到現在,凌寒依舊對曾經的部下心懷挂念,而自己明明是身負責任的人,真的沒有怯懦的理由。


  「你說的對,是我錯了……我會為東北軍的未來,為我們的部屬爭取的。我或有力所不逮,但是,竭力而為!」雲清道。


  這是雲清對凌寒的承諾,也是自己的決心。


  「雲清哥,我知道你很難過,很難……我會幫你的。」凌寒道。


  雲清慘笑,兩人再度握手。


  「好!」


  雲清左手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兄弟,我真的需要你幫忙……就算是不做東北保安總司令,我也得再堅持些,謀划個最好的路子給東北,給我們的兄弟們!」


  雲清覺得身子有些站不穩,手扶在了凌寒的肩膀上,才借力站穩了。


  他得再堅持一程,沒有父親的依賴與庇佑,好在還有兄弟的幫助。雲清的意識集中了些,目光也堅定了些。


  凌寒點頭,毫不猶豫。


  只是,一旁看的邵陽愁眉未散,隱隱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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