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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墜心(1)

  吳夫人抬眼掃了一下看著屋子裡的人。


  這屋裡的人,有章林峰生前的親隨,幾房姨太太,還有雲清和雲清的心腹。他們是為數不多知道了章林峰死訊的人。


  吳夫人和雲清的夫人葉青嵐主持章家已久,是個很有見識果敢的女人。章林峰臨終前的遺體就直接送到主卧,這是章林峰和她一直住的房間。


  「遺囑……」吳夫人咬了咬嘴唇。


  「雲清,你父親被送過來的時候,已經昏迷,沒有說一句話。劉高強重傷,他是第一個找到你父親的人,他也說,你父親當時已經昏迷……不過,你父親不能夠沒有遺言的。現在,你是這個家的主人,我們都聽你的,你做主吧……」


  吳夫人擦乾了眼淚,望著雲清,是信任是託付。


  這個不過是未及不惑的女人跟隨在章林峰身邊見慣了風雨,有勇有謀,在雲清沒有回來的幾天時間裡封鎖消息,安撫軍隊,與日本人和軍中的人周旋,她做到的遠不是一個普通的姨娘可以做到的。而這番話,儼然也是有著遠見卓識的。


  一家不可無主,長子云清是他父親生前就指定的唯一繼承者,他作為一家之主當之無愧,吳夫人就可以說出這句話,雲清也自當是承擔起章家的責任;可是,外頭還有東北軍,東北三省的軍政大權,這不是一言可以定的。即使是章林峰在,他要如何的處置,都要好好的斟酌,更何況,他匆匆去世。


  要怎麼處理外面的事情,去面對可能會到來的腥風血雨,驚濤駭浪,這些,都要雲清自己做主。


  吳夫人表明立場,是與雲清站在一起的。


  假借父親之名,攬東北軍政的大權,亦或者如實告知外界,但是,又當面對怎麼樣的局面?

  楊樂天等人與雲清矛盾很深,他們恐怕是難以約束的;唐淮等舊將領與雲清觀點素來向左,彼此都是很難調和的。


  雲清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時面臨這樣的選擇。


  他習慣在父親的命令,指揮下去奔波,亦或者說,他習慣了在父親的羽翼和庇護下生活。命運倉促的把他推到了台前,雲清有些恍惚。


  他站了很久,有些站不住,不由得踉蹌了一下,又旋即站直了身子。


  「少帥……」邵陽有些驚恐。這一路上,他跟隨雲清,知道他只米未進,只是喝了些水,其實,體力怕是早已不支,只是精神強撐著。剛剛痛苦過一通,他必定也乏力至極。


  「叫唐淮將軍,楊樂天參謀長,常文華省長……到府中議事。」雲清吩咐道。


  邵陽有些遲疑,吳夫人也有些疑問。


  「現在事兒還沒有定,就叫他們來嗎?」


  雲清點點頭:「五姨娘,感激您為父親和為我做的這些事兒。家裡的事兒,我自然會安排好;軍中的事兒,卻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做主就好的事兒。東北幾十萬的軍人,該是同這些老將們商議的。」


  雲清說的很是和緩。哭了太久,他確實有些乏力,聲音都弱了。


  「可是,這些人不都是支持少帥的,您會不會太被動了。」邵陽道。


  雲清皺眉,雖然是沒有什麼力氣說話,卻也不得不同他解釋:「他們不必支持我。他們是東北的手握重權的人,只要是他們能夠商議作出決定,只要是能夠維持東北的穩定發展就夠了……東北現在絕對不能亂,這比誰主政東北都重要!他們支持誰,他們想讓誰上,就誰上,這就夠了!」


  邵陽立正,領命而去。


  父親,也許我不是能夠掌權的人,但是,我會維繫著東北的平穩,會為你報仇。


  雲清心中默念著,眼前一黑,又差點摔倒。


  「雲清……」葉青嵐一把扶住了雲清。


  「姐姐,我有些站不住,扶我回房間。」雲清靠在妻子的肩膀,虛弱的說道。


  是夜,大帥府發出通告,章林峰因專列被襲擊,重傷,不治身亡。章林峰生前立下遺囑,表示自己半生戎馬,一心為國,年歲有加,而今不治,雖死則死矣,然壯志未酬,實為遺憾,並將守衛治理奉天事宜交由雲清處理,希望部將輔佐相助。


  ————


  「子承父業么?這樣看,雲清的地位倒是穩了,你也別擔心了。」


  客廳里,凌言看著東北的通電道。


  這一日,凌晨與凌寒一同去防區視察,回來的早一些,便直接回家了。


  凌寒這些日子一直在擔心雲清,情緒狀態不是很好,哪怕是軍中,也常常有失神。凌寒幾次被凌晨訓斥沉不住氣,難當大任,凌寒認錯,卻也是做不到心平氣和,心如止水。晨會之後,凌晨問詢凌寒的一些事,發現凌寒工作有疏忽。雖然非是事關緊要,但是這種懈怠也是讓凌晨氣急了。凌晨罰他在訓練場跑了三十圈十五公里,直到凌寒累的精疲力盡。


  靠在沙發上,凌寒軍裝也未換,看著通電,反反覆復的念了好幾遍。


  凌寒搖了搖頭:


  「怎麼會是穩了?這不是治理奉天么?雲清是被架空了……這張紙明擺了說雲清是不可能接管東北了。這遺囑要是老帥寫的,才是活見鬼了。何況,章帥是意外事故,臨終之前,說這文縐縐話……給外人看看倒是可以,其實就是做個樣子。」


  凌寒不以為然的說道,一聲長嘆。


  「難不成這是瞞著雲清寫的?是幾個老將架空了雲清作出這樣的事兒?那也太匪夷所思。」凌言不解。


  凌寒搖頭:


  「不是。這樣重大的事情,章帥遺囑,怎麼也是要章家人過目的,雲清不可能事先不知道。應該是雲清與幾個手握重兵的老將們商議過的……雲清該是同意的。只是,他退步太多了……」


  「治理奉天,這遺囑一出,看這樣子,雲清是放棄東北了……他是任職遼寧督軍,真是治理奉天?還是打算過了這段就離開東北呢?之前覺得,他未必撐得起東北,眼見著章帥一去,他這連東北的擔子都沒有機會扛起來。」凌晨不以為然的說道。


  凌晨掃了一眼凌寒:「我有時候也想,要是沒有父親鞭策著我,當年父親一去,又是揚城危機,我可能真就殉城了。現在看看,父親的鞭策是有些用處的……就是凌寒,他日大哥不在,你能不能將帥一方呢?」


  「大哥……」凌寒抬眼看凌晨,在凌晨的注視下,凌寒的目光有些閃爍。兄弟默契的不會把軍中的嫌隙爭執帶回家,可是,剛剛被凌晨罰過,跑步跑的疲憊不堪雙腿酸痛的凌寒還是有些畏懼凌晨。「大哥說的是,該是大哥的教訓,凌寒才能夠奮進向前,奮勇而為的。雲清一直都是在章帥的庇護之下,沒有經受過磨礪,他也沒有極強的權力欲,更是不懂得如何與那些人勾心鬥角,這回,他怕是沒有什麼辦法了……若是真的他放棄了,以後不會再有機會了……」


  念及此,凌寒心中有些感嘆。雲清當年也曾經是有理想抱負的,他放棄了優渥的生活在秦皇島勵精圖治籌建新軍,而如今,卻一再的遭遇挫折,真的是到了絕境。可是,真的是要放棄,然後看著從前他們共同的努力煙消雲散么?莫說是雲清,即便是凌寒,心中都是不甘。


  「江文凱跟他的盟軍有些矛盾,前幾日在上海發生了事變。武漢和他有些抵牾,江文凱與王晨在互相攻訐。這樣的局勢,南方軍一時半會兒估計不會有什麼動作。你要是擔心雲清,就去東北看看他……你和雲清都是沒有經歷過風雨波折的大少爺,真遇到事兒了,才知道犯難。現在,恐怕是雲清這輩子最艱難的時候了……」凌晨道。


  凌寒揚眉看著凌晨,有些驚訝大哥的安排。


  「讓你去,是之前的整軍與駐防換防都卓有成效,你離開一時半會兒沒有事兒。你要是再是讓我見到這幾天這樣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樣子,我一定饒不了你!」


  凌晨毫不客氣的說道。


  凌寒顧不得凌晨的斥責,連連點頭:「謝謝大哥!」


  ————


  帥府掛起白幡,出入皆孝,正式籌備章林峰的殯葬事宜。


  無論南方政府,還是各省督軍大員紛紛致唁電錶示哀悼,甚至日本,蘇聯等國領事館也紛紛致唁電。


  關於章林峰被刺殺的陰謀,隱情,內幕成為了街頭巷尾最火熱的傳聞,東北的何去何從更為人們所關注,而風口浪尖的雲清在失去父親的哀傷中,無暇他顧。


  弔唁的人來人往,雲清幾乎無暇顧及。


  幾日來,雲清形銷骨立,神色凄哀。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靠著藥物才維持著體力與生氣。他知道自己肩上千斤重擔,知道後面的路太過艱難,遍布荊棘,再怎麼樣的艱苦跋涉,他都要走下去,可是,他真的有撐不住的感覺。


  雲清靠在座椅上,不願意出門,不願意麵對那些一成不變的慰問,那些無用的安慰,甚至還有心機深深的詢問,陰謀暗藏的打探……


  「雲清哥……」


  沒有通傳,凌寒由邵陽引著,徑直走到後院,來到雲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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