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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其除(2)

  陰暗的牢房裡,夾雜著潮濕、腐朽和血腥的氣息,衣衫襤褸人們憤怒的嘶吼著,咒怨著。


  凌寒剛一進來就覺得作嘔,忍著心裡的不適,一步步的走下來。


  「長官您要的那個人,還真是個漂亮的女人,還沒有用刑呢,幸好是您來的早。」


  帶著他們下來的警察說道。


  凌寒是在詢問室見到的徐穎珊。徐穎珊一身深藍色的暗花旗袍,沾染了土,她依舊帶著眼睛,神情憔悴落魄,但是舉手投足依舊是文雅大氣的先生風範。


  「徐先生。」凌寒輕輕喚他。


  詢問室里是高光照射,燈光太亮,徐穎珊一時適應不了,用手遮住了燈光。聽到凌寒喚她,放下了手。


  隔著欄杆,她瞪大眼睛看著凌寒,是期望是驚喜。


  「徐先生,章帥答應防您,但是有個條件。您要答應,再也不能在報紙上,雜誌上寫文章批評章帥的執政,不能夠與其他黨派有關係進行活動,離開北平。我替您作保,已經應下了。」


  凌寒道。


  凌寒唯恐徐穎珊會突然表現的倔強衝動,緊急的把所有的話說完,以免橫生枝節。


  徐穎珊點頭:「謝謝你,我答應。出獄之後,我離開北平,不再從事批評的工作。」


  燈光照在徐穎珊的眼睛上泛著光,凌寒看不到徐穎珊的目光和表情,但是,她的內心一定是非常狡黠的。


  ————


  徐穎珊隨凌寒出獄,一路走上車。


  「凌寒,我的同事是沒有辦法得救了是嗎?」徐穎珊問。


  「是,我無能為力。」凌寒道。


  「謝謝你,你一定是經歷了很多困難救我……」


  徐穎珊誠懇的說道,開門上車,徐穎珊以為會看到凌言,車上空無一人,徐穎珊有些意外:

  「凌言呢?他不在北平是嗎?你這麼快來救我,我以為是韻然在北平找到你們了。」


  「他在北平,不方便見您。徐先生,我送您回家,明天晚上之前,您務必離開北平。」凌寒道,車開的穩穩的,語氣平靜如常。


  徐穎珊有些錯愕。


  「為什麼凌言不能見我?我想見他。」


  「他病了,肺結核,還在傳染期,不是很安全。二哥從來都不喜歡給別人帶來麻煩和不安,他不想你見到他憔悴不堪的樣子。您見他彼此傷心,也並沒意義。」


  凌寒道,聲音有些冷。


  「他病的很重嗎?」徐穎珊問道。


  「是。發病期,控制的不好。您若是有什麼話,我可以轉告。」凌寒道。


  車過一段顛簸的路段,徐穎珊的手忘記扶車把手,磕在了車門上。


  「對不起……」凌寒道。


  「凌寒,你幫我轉告凌言,說,我很感激他相救,我會一直想念他。請他保重,山高水長,他日再見!」


  徐穎珊道,她靠在了車椅背上,呼著氣。


  「好。」凌寒應著。


  不再追問不糾纏,懂得取捨和放手,徐穎珊一直都是這樣理智和大氣,只是,這樣的人,難免教人覺得無情。


  徐穎珊從來都是很獨立的人,彼時,因為政治立場,二人分手。凌言與徐穎珊彼此都是很爽快的抉擇。而今,哪怕是生死訣別,徐穎珊也相信,凌言能夠知道和理解她的心意,就如她尊重凌言不願意見到她的想法。


  凌寒回家,將此事告之凌言,凌言只是淡淡一笑,說著謝謝。


  倒是曼卿有些意外:「她真的就這樣離開北平,不來看看二哥?」


  凌寒伸手攬過曼卿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肩膀。儘管職業是醫生,曼卿在治病的時候,冷靜嚴謹,但是,她依舊是小女兒心態。


  很多人都習慣著表達自己的愛,殊不知,剋制也是愛。


  ————


  肅王府會議廳里,氣氛格外的嚴肅。夾雜著日語,漢語,卻都是語氣生硬。


  「之前章帥答應我們的,我們有協議,章帥言而無信的話,是不是難當一國領袖?」


  日本人的語氣生硬,話里是很明顯的威脅的意思。


  因為華衡方之亂,在兵臨城下之時,華衡方曾經為了得到日本人的幫助,簽訂了合作秘密約定。當時的條件極為苛責,然而,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許多。及至華衡方之亂平等,章林峰自然是不願意履行。


  而且,日本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過火,對於開礦,移民、修建鐵路的要求,甚至不僅僅局限於東北,而是妄想在關內有所圖謀,這一點,章林峰更是絕對不允許的。


  及至現在,日本根據在協議里籠統協定的提到合作建立軍事設施,進行軍事合作,轉而要求在葫蘆島建立軍事港口,這觸及了章林峰的底線,章林峰自然是不肯的。


  「不是我不答應你們,是現在,我答應了你們建立軍港,明天我大門口外頭就是游-行的學生,到時候,我直接通電下野了,你們不是也做不成什麼嗎?我們合作,是要看著長遠的,不能只看眼下,只看這一時不是?」


  章林峰笑呵呵的說道。


  越是遇到惱火事兒,他反倒是會越來越沉靜,半分不著急,也不惱火。


  此時的他,不是一國領袖的威嚴,他拍著手,做束手無策的樣子。


  「那麼,開礦的事兒?」


  「開礦的事兒,也不能急在一時了。你們剛剛挖的那個煤礦才爆炸了被封了,鬧事兒的百姓還沒有安撫好呢,這要是再開礦,我怕百姓也不答應不是?」章林峰道。


  「就是因為那個礦爆炸了封了,損失那麼大,才要再開礦呢。這個礦投資幾十萬大洋,就全給埋了,這肯定不行!」


  一個胖胖的日本人急切的說著。


  「我儘快去籌備,儘快的給安排。但是,我們之間的這些事兒,都是為了長遠的合作,不是一時的,不是只看眼下的。不能就是只顧著這一個兩個礦,不能這麼小的眼界,這麼短視對不對?你們等等,就不只是這一個兩個了,我們可以打包,比如鐵嶺七個礦,集體的承包……」


  章林峰道,盡情的畫餅。


  「章帥,請您不要欺騙我們,敷衍我們。我們要的是誠意,是給了我們多少開礦權,是做了多少事兒……」


  「誠意,我有誠意。但是你們也得給我時間不是?開礦權給你們,你們採礦出問題了,這麼大事兒,我追究了嗎?我不是想辦法安撫民眾啊?你們這個時候,你們就算是還在那個地方開礦,你們幹得下去嗎?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和氣生財,你要是搞得哪兒都不安寧,你哪兒生財去?」


  章林峰瞪著眼睛說道。


  軟硬兼施,他有他的談判的套路。


  「您的善意的提醒我明白心領了,我可以再等幾日,但是需要明確的答覆。我們希望我們的協議忠實履行,而不是作為公開吵架的材料……」


  「沒想跟你們吵架,我得給你們琢磨琢磨,怎麼著大家都好……」


  章林峰心裡多少句的國罵出口,語氣卻依舊的和氣。


  對方是威脅的話,他如何聽不出來,他已經這樣的敷衍他們很久了,彼此其實應該是心知肚明——日本人拿不到利益是肯定不可能輕易放手的。


  但是,有些事兒,他確實不能越過底線。


  「這個想要那個想要,死了也不給你們這幫鬼子!老大糊塗,華衡方混蛋,你們坑死老子了!」


  著人送走了日本人,章林峰拿起煙杆子砸了茶碗,怒罵著。


  瓷片落地,清脆的聲響,落在了剛進門的雲清的腳邊。


  雲清停住了腳步。


  他進來在門口聽著章林峰怒罵,就知道了原由,及至聽到罵自己和華衡方,他進退不能。


  「你來了……」章林峰掃了雲清一眼,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


  「父親,對不起……」


  雲清道,心中陡然升起的是無限的悲涼。若是能夠回到當時,他一定會竭力去挽回這些事情,可是,再也回不去當時了,付出的代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所以,很久以來,面對著父親的怒火和安排,他從無異議,都是恭順領受。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你看看這些事兒,逼死你老子了……」


  章林峰呵斥著。


  雲清低頭,默不作聲。


  章林峰自顧自搖搖頭:「算了吧,你怎麼樣,身體好點沒有?」


  「我很好,沒事兒了。我是來跟父親說,楊倍磊在上海敗了……」雲清道。


  章林峰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混賬!」他強自壓著火氣:「你回軍里,調你的第四師去河南,不能教他們過了黃河。要是沒有過了河南,咱們在北平也呆不下去了……」


  雲清遲疑著,還是點了點頭:「好。我聽父親的。」


  不願意打仗,尤其是這種慘烈的內戰,可是,雲清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父親,兒子去河南,一定會竭力而為的。父親請多多保重。」雲清道,「與日本密約的事情,兒子該擔責,但是父親,絕對不能夠讓日本人在葫蘆島建立軍事港口。那樣的話,我們會被國人戳著脊梁骨罵的。」


  雲清抬眼看著父親,言辭懇切。


  章林峰抬眼,心裡本來是一肚子火氣,卻又莫名的很傷感。他忽的想起來凌寒的話,每一次提起這件事,雲清的傷大概是又深一層。這件事後,雲清大病一場,性格大變,他這個父親最是知情的。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兒……」


  章林峰道,並不慣於表露感情,安慰兒子,章林峰語氣淡淡。


  「父親保重。」


  雲清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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