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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其除(1)

  凌言氣息微弱,卻依舊強自撐著。


  「馮小姐,你放心吧,只要我們能做到,一定會想辦法救徐先生的。」


  馮韻然連連點頭鞠躬。


  「謝謝沐先生,謝謝您。表姐的事情,就拜託您了……」


  凌言擺擺手,卻再是說不出話。


  眼見凌言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說話,曼卿便請馮韻然道客廳說話。


  「凌寒,怕是教你為難……咳咳……」


  凌言道,又低低的咳嗽著。


  凌寒連忙端水給凌言:


  「二哥說哪裡話。我最是巴不得給二哥辦些事兒,只是我希望著,這事兒只是幫二哥。可是二哥心裡想著那麼多人,卻偏是自己並沒有什麼想要的。」


  凌寒道,念及此,心裡頭更是一陣酸澀。


  凌言苦笑:「我自己想要的,自然等我病好,自己去做……」


  凌寒重重的點頭。


  抬眼看凌言,凌言已經是太過疲憊,昏睡過去。


  凌寒再是難以克制自己的悲傷,頭埋在凌言的手上,低聲抽噎。旁邊,明傑也忍不住的抹淚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凌言醒來,手微微一動,凌寒連忙起來。


  「二哥……」


  凌言看著剛剛儼然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凌寒,有些氣苦:「你靠我這麼近做什麼,別是過給你了……」


  凌寒搖搖頭,依舊把手臂搭在了躺椅的扶手上。


  凌言伸手摸了摸凌寒的頭髮,那動作,就像是小時候的動作,愛撫著幼弟。凌言淺淺笑著,在陽光下,格外的溫暖。


  凌言醒來,卻又沒有性情多久,便是再度睡去。


  凌寒伸手將凌言扶起來,背在身上,將他背入了屋內,安放在床上。凌言並不是睡著,也未必全然昏迷,然而,卻又沒有力氣醒過來說話,任由凌寒放置。


  ————


  雲清聽到通報凌寒過來,很是詫異。


  兩人都是如往常一身西裝,他們曾並肩出席過很多重大的場合,經歷過很多事情,然而,今日再見,各有各的心酸與滄桑。僅僅是看著對面的人,都是消瘦。


  不由得相視苦笑。


  「兄弟,你有什麼事兒,怎麼來了?」


  雲清道。


  凌寒曾因為說凌言生病拒絕見面,雲清就料到凌言病情危重,若非是有急事要事凌寒沒必要親自來見自己。


  「從你的監獄里放個人出來。」凌寒道。


  「你下午電話里說的那事兒?上海的記者,要事不涉及那些黨派的人,查清了會放。不過要是涉及了這些,我沒辦法。你問我了,我自然是留心,還用你過來啊。」


  雲清道,倒了兩杯茶水,遞給了凌寒一杯。


  「不是《申報》的人,這個人不管怎麼樣,都請放出來吧。」凌寒道,望著雲清,似是請求,卻又格外的篤定。


  清似乎是有些感冒,吸了吸鼻子,又輕輕咳了一聲。


  「誰啊?」


  「徐穎珊。《京報》的作者。」凌寒道。


  「他們的事兒有些麻煩,趙平估計是活不成了,他們的人,恐怕都不能放……嗯,我做不了主。」雲清直接攤牌。


  「你們這麼來們不怕是被天下的知識分子罵嗎?」凌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老頭子那麼倔強,我說了不算。」雲清道。


  「這個人,我一定得帶走,哪怕是之後我擔保她出國,怎麼都好。」凌寒道。


  雲清很為難。


  「他是我二哥的前女友,她去託人求我二哥,這件事情,怎麼也要辦到。」


  凌寒的手拄在桌子上,目光堅定。


  「嗯嗯……」凌寒抽著鼻子,拿了紙巾擦了鼻涕:「我跟老帥說說,我儘力……」


  「我去見老帥,我去求他。」凌寒道。


  雲清略是思索,點點頭。「你去吧……我不太舒服,不跟你去了,咳咳……」


  「你是感冒了?怎麼這麼嚴重?乍暖還寒的時候,要注意些。我看你比往時還瘦了,眼眶都是黑的,明顯精力不濟,多休息,才能不感冒不生病呢……」


  凌寒道。


  「去年冬天鬧了一場,怕是身體虛了,沒事兒,去吧……」雲清道,急匆匆的跟凌寒揮手,徑直的往卧室走去。


  凌寒也沒多想,便拱手告退。


  不久之後,凌寒再度回憶這一幕,後悔不已。


  如果當時他多在意雲清一些,也許會注意到雲清的異常,可以拉一把落在深淵,陷在泥沼的他。


  凌寒自以為的想著,雲清康復了,是一個健康的人。他走出了陰霾,能夠重新在軍中任職。儘管見疑於父親,但是,他依舊是章林峰最賞識信賴的長子,屬於他的一切都會自然而然的回來的,就如從前所發生過的一樣。


  然而,不是那樣的。


  雲清躲在陰影里,看著凌寒離去,終究沒有叫住他。


  他知道凌寒最是重情重義,現在凌言生病,他早已無心他顧。何況,雲清也只覺得,是自己放棄了獨立的人格,尊嚴和靈魂,如今,是誰都不能夠幫助他了。


  他連自己都瞧不起,每每午夜夢回時候,想到自己現在的生活,便覺得令人作嘔。他常常看著鏡中的自己,如鬼魅。已經是如此,他便不想再讓凌寒看到那麼醜陋的自己。


  一縷渾濁的煙燃起的時候,雲清深深沉溺其中,目光開始迷離,迷醉,所有的背叛與血腥,所有的夢想與光輝,所有的自責與愧疚,都拋諸腦後,都煙消雲散。


  ————


  順王府,亭台錯落,樓閣林立。


  在衛兵的指引下,一路往前到前廳。


  這是凌寒第一次見到成為北方政府首腦的章林峰。以大元帥擔任政府首腦,雖然未必名正言順,但是實權在握。


  凌寒提出條件,沒有評判對錯是非——以章林峰這樣的老謀深算,他做的事情,必然是步步為營。他的路已經走到了現在,關了那麼多文人,那邊是想好了後面怎麼走的。就算是錯了,他也會由著自己的決斷的。


  「《京報》的,一個都不放。沒有一個無辜的。」章林峰道。


  「您抓的人,無論是《京報》的主編還是編輯記者,沒有一個是有罪的。」凌寒針鋒相對。


  「沐凌寒,你膽子忒大了點兒吧……雲清身邊的人,我之前是太縱著你們了。」章林峰道,話里是夾槍帶棒。


  凌寒不由得皺眉。


  章林峰明顯知道自己從不是華衡方一派的人,卻依舊用這樣的話指責自己——若是往時,他也是時不時數落雲清,雲清的心性,如何承受。又會怎麼樣的煎熬。


  「章帥。您知道我跟反叛的華師長沒有任何瓜葛。何況而今,凌寒也不是少帥身邊的人。凌寒姓沐,揚城沐家。」


  凌寒道,沒有任何氣氣弱:「凌寒是本著與您坦誠,來解決事情的。凌寒有求於您,但是,從無害您的意思。」


  有求於人,依舊是這麼磊落坦蕩,驕傲鋒利,章林峰看著凌寒,別有興緻。


  「你有求於我,你拿什麼給我換?」


  「章帥現在執政府權柄,哪有需要凌寒來換的?凌寒與章帥,與少帥相交,皆是情義,也不是可以拿來交換的。」凌寒說的格外的誠懇。


  章林峰點點頭,似乎是有些出觸動。


  「是條漢子,我知道你。可是,這事兒太大了,我不知道你跟一個涉嫌逆黨的人有什麼關係,一定要我放她?」


  「是我的朋友。和政治無關。」凌寒道。


  「你救過我一命,我還你個人情,沒有問題。人你可以帶走,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這個人不要出現在北平,不要出現在任何有關政治的報紙雜誌上,最好出國,消無聲息的。」章林峰道。


  凌寒點點頭:「凌寒擔保,可以做到。」


  「好,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你要是一直在雲清身邊,倒是也不錯。你要是幫幫他多好……」


  章林峰嘆氣。


  凌寒一愣,略是一笑:「我雖然不在北平,沒有在雲清哥身邊,但是,我們始終都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只要雲清哥吩咐的事兒,我萬死不辭。」


  章林峰點點頭。


  「章帥,凌寒有幾句說。華衡方的事情,章帥是痛,可是雲清的痛,恐怕是更甚。這件事情已經是傷的很重,很難痊癒,吧很深刻。若是一再提起,只是再一次次用刀劃開傷疤,除了鮮血淋漓,除了不能癒合的傷,什麼都沒有……旁人都會淡忘,雲清都不會忘記的。」


  凌寒道,發自肺腑。


  章林峰嘆氣,點點頭。


  「還有,青史是文人寫的,章帥能夠控制的了一時,卻控制不了百年之後;悠悠眾口,總是不能夠禁聲的,章帥能夠殺人卻不能夠取信於人,也是枉然。」


  凌寒說的很認真。


  章林峰眼睛眯上,已經是陰沉了臉。


  「你太放肆了……」


  「凌寒口無遮攔,章帥別怪。」凌寒道。還是忍不住直言,不過話已經說到,再起爭執就沒意義,至於章林峰能不能聽進去,就不由他說了算了。


  「沒事兒,你倒是敢跟我說個心裡話,也行……」章林峰彷彿是力氣都散盡,很沒精氣神,淡淡的說了一句。


  往時,跟他爭執這些事情的雲清,早已經沉默,不願意多說話了。


  他呆板的應著他的吩咐,偶爾提意見說話,只要他否了,雲清再不會多說一句;他說的話,雲清從不犟嘴。


  從凌寒的凌厲語氣,章林峰似乎是看到了昔年雲清的飛揚神氣,一時間恍然。


  其實,雲清文氣,交接八方,有很多文人朋友,如今,北平發生的一幕幕,恐怕他也是難以接受的。只是,他如今,恐怕是真的,多說無益,也不會多說了吧。


  章林峰揮了揮手。


  凌寒向章林峰道別,跟隨章林峰的隨從去監獄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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