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為乎泥(1)
南方政府通令北伐,田瑞和亦在北方與章林峰的部隊激戰,雲清與華衡方駐守山海關的部隊再度入關,在天津一帶與田瑞和的部隊作戰。
陣地巷戰,槍聲一響,傷亡及大,鮮血橫流的場景,最是讓人震撼與恐懼。生命忽而隕落,每個參戰的的士兵,都會畏懼,怯懦,恐慌;可是身不由己。
戰爭動員,激勵的話,每一個將官都會說,但是,對這樣戰爭的意義,未必有幾個人說得清楚的。
遠在揚城,凌寒一邊忙碌於揚城的軍務,一邊緊密的關切著北方的戰事。
這樣無休無止的征伐毫無必要,凌寒從心中也是極度的厭惡的。他們手中是兇器,決斷的是萬千將士的生死,缺乏政治智慧來維持平衡和和平,這樣的戰爭僅於殘酷血腥。
而且,南北同時宣戰,揚城也面臨著危機——不知道哪一日,不知道哪一方會突然向揚城宣戰。
因為大局混亂,揚城的氣氛也很是緊張。練兵,修建工事,增強軍備。揚城這一年收成尚好,稅制改革之後,增加了稅收,一時間,揚城的軍費倒是也充足。
軍事演練持續了七日,然而效果差強人意,凌晨更是不很滿意。總結的會議開到了晚上十一點多還沒有結束。
在山區軍事演練,是以,就在依山的河邊駐營。秋日天氣冷了,一陣陣蟲鳴傳來,愈發趁著這山野空寂。
聽著帶兵的將領、觀看演練的將領們彙報總結,凌晨又對出現的問題進行分析。
「武器不夠精良的,我們會想辦法購買武器。但是,將士們的作戰素質是必須要保證的。步兵拖沓,騎兵膽怯,沒有速度,這樣的仗沒有辦法打,就算是有精良武器,沒有勇於作戰也是不行的。」
凌晨道,陳述總結,揮手讓大家散會。
凌寒留到了最後,照顧凌晨休息。
凌晨失眠的毛病還是沒有好,離開常住的辦公室和家裡,在這蛩鳴不斷的山野,凌晨很難睡著。凌寒知道凌晨的狀態,問詢著大哥要不要回去休息?
凌晨擺手:「大家都是各有難處,克服一下就好了。我也是,克服一下……」
凌寒倒了溫水,從口袋裡倒了一片葯遞給凌晨。凌晨看沒看就一飲而下。
「我一會兒抱被子過來睡大哥這兒吧。」凌寒道。
「有衛兵值夜,你去你營房睡去。地上太潮,不能睡人。」凌晨道。
「我有防潮袋,沒事兒的。我陪著大哥……」凌寒堅持著。
凌晨果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儘管是吃了安定葯,他依舊很是清醒,晚些了開始頭疼,卻是不能入眠。外頭的風聲蟲鳴都越發的刺耳,凌晨實在躺不下去了,便坐了起來。
凌寒也隨即清醒了,便是坐著,看看大哥,又默不作聲的借著營帳里微弱的燈光,給凌晨倒了杯水。
兄弟倆說了會兒閑話,直到將近一點才休息。
房間里,凌晨與凌寒睡下,營帳外的值夜的衛兵也略是安心。
約是兩點鐘的時候,有值夜班的通訊兵說,東北電話來找沐參謀;衛兵不由得頭大。督軍剛剛睡下,若是進去叫醒凌寒驚動了督軍,怕督軍又是徹夜不眠。衛兵讓通訊兵去問問東北,可是有急事兒?要是能夠緩緩,那就明早再說。
通訊兵回復說,東北說,不急,明早讓沐參謀回電即可。
然而,僅過了一個小時,又有電話過來,說請轉告沐參謀,請他謹慎對待東北事宜。簡單一句話,再無其他。
這是雲清此生經歷的最難熬的一夜。
雲清在北平他隱隱的覺得不安。他在北平,聯繫不到天津前線作戰的華衡方;奉天的電話一次次的打來,說著很多人都在揣測著華衡方與田瑞和聯合,要謀反要叛變。
雲清問著奉天可以是有確切消息,奉天回復說華衡方部隊有異動,讓雲清調查清楚,向奉天回復。雲清反覆求證細節,奉天表示不知情。雲清想跟父親通話,卻被父親拒絕。
奉天的電話措辭極為嚴厲,然而,奉天沒有具體的訊息,雲清一時也沒有消息。
這不是第一次雲清接到這樣的電報和電話,甚至很多告密者言辭爍爍。
華衡方極為反對這次出關作戰,較之兩次直奉戰爭,他這次激動而激烈。他一次次的痛陳著此番作戰毫無意義,應與南方政府和田瑞和達成和平方案,東北軍應該專註於和平開發東北,而不是一次次的將東北男兒的血灑在關內的土地上。
雲清也知道華衡方的提議的合理之處,他亦是尤其厭戰。南方政府逐漸穩固,繼續內戰會是更激烈傷亡慘重的戰爭。然而,無論是雲清還是華衡方的提議,在父親看來,都無足輕重。華衡方亦是逐漸被奉天排斥。
雲清初時知道華衡方與田瑞和有所交往,曾問詢華衡方此事。華衡方磊落承認,他們曾經會談,是希望不要擴大無畏的傷亡,善待戰俘。雲清提示著華衡方田瑞和此人反覆無常,非是君子,讓他多是謹慎。
雲清很是信任華衡方,他是自己的師長,曾經在雲清初入講武堂讀書的時候,教習雲清軍事知識,為將之道。在雲清的心中,略是清癯的華衡方總是精力旺盛,鬥志昂揚,他或者性格激烈,但是,卻從來坦坦蕩蕩,直言不諱。他不是陰謀詭譎的人,也不會是作出不義之事的人。
雲清忽的想起這次入關作戰之處,華衡方不願意參戰,稱病在天津醫院就診。雲清曾親自去探望,華衡方說著老帥腦筋陳舊,在楊樂天和那些舊軍閥等好戰之徒的包圍之下熱衷內戰,實在是有害國民。若是老帥的思想無力挽回,不如是趕走了楊樂天唐淮他們這幫人,乾脆是讓少帥當家比較好。
彼時,雲清同情華衡方反戰的觀點,對他不願意部下無謂傷亡很是理解。只是,雲清也笑著表示,父親是他一生最敬重仰慕的人,他是不可能忤逆叛逆父親的。他願意再去父親那裡周旋參戰的事宜,但是也希望華衡方以大局為重,待康復之後能夠繼續帶領軍隊。
雲清沒有能夠勸阻父親停戰,華衡方依舊帶兵入關。雲清以為,華衡方如之前參戰一樣,儘管是在厭戰的情緒下,但是能夠幫助自己繼續帶兵取勝的。
難道他真的是要造反?雲清不由得汗毛都豎起來。
儘管華衡方的職位不是極高,但是他們的部隊是東北軍的精銳部隊,有著先進的武器,若真是回師東北,恐怕是一場惡戰。那重用華衡方的自己,萬死莫贖其罪。
天津前線的電話依舊不通。
雲清困坐愁城。
他恨不得開車趕去天津前線,去詰問華衡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連他的電話不接,電報不回?然而,稍存的一些疑慮和心中隱隱的不安,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雲清的不安與焦慮無限的擴大,吞噬了他的平靜。他電話揚城,想跟凌寒說他的境況,然而,顯然凌寒不方便接通電話。
終於,天光破曉。
雲清得到的消息是,華衡方部隊已經離開天津,回師灤河。
同日,華衡方通電章林峰,要求章林峰停戰下野,將政權軍權一併交給少帥雲清。通電內容亦有敘述:儘管參戰官兵傷亡慘重,遺族無依,民生困苦。日俄對東北侵略日厲,必須休養生息,儲備實力以御外敵,永不參加內戰。其餘尚有振興教育云云……
凌寒晨起,得知東北來電的時候,便亦是看到了華衡方通電的內容。
凌寒將電報遞給凌晨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
「雲清夥同華衡方叛變章林峰,要求奪權?」凌晨皺眉。
凌寒已經是慌了,他連連搖頭:「不會啊,不至於……雲清性格不是那麼強硬的,他對章帥很是敬慕親近,不可能作出這樣的事情……我去電話雲清……」
然而,凌寒再回復昨日來電的電話,已經無法接通。
凌寒與秦皇島基地、天津前線聯繫,亦是無法接通。凌寒電話至奉天的奉軍軍部,然而,不出意外,奉天現在不接收任何問詢。
「別慌!」凌晨的手按住凌寒的肩膀,鼓勵著凌寒。「鎮定點,等等看,局勢會是怎麼樣!你在這裡自亂分寸沒有任何意義。」
凌晨的聲音鎮定從容,凌寒迎著凌晨威嚴的目光,點點頭。
「收拾一下,準備今天的演習,你有你的軍務要做!」
凌晨道,目光深沉。他看得出來凌寒瞬間蒼白的臉色,聲音都是顫抖的。他知道凌寒方寸大亂,恐慌恐懼。但是,他很想交給凌寒,讓弟弟知道,未來可能發生很多不可預料的事情,不能夠讓無意義的恐懼戰勝自己。在任何時候,都保持冷靜,是一個優秀將領的素質。
凌寒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大哥的深意。儘管很是為難,他依舊強自克制著自己的慌亂,咬了咬嘴唇,點點頭。
饒是如此,凌寒仍舊是忍不住的吩咐著通訊兵,一旦有新消息,一旦有雲清的電話,不管怎麼樣,都要聯繫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