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驚魂
三月。議會選舉,羅震當選總統。然而,與此同時,賄選的傳聞滿天飛。報紙上甚至刊登了不同議員選票的價格,記者估算了羅震當選花了幾百萬的大洋。
雖然漫天傳聞,但是羅震依舊入主北平。
此時,力主羅震上位的不是直系的功勛名將楊倍磊,而是剛剛嶄露頭角西北軍出身的田瑞和以及羅震的兄弟。不久,楊倍磊自北平防區撤至洛陽。
羅震與楊倍磊不和的塵囂日上。
凌寒猶記得政府會議期間,他去拜見楊倍磊。楊倍磊雄姿英發的模樣。彼時與東北軍一戰,楊倍磊運籌帷幄,戰功赫赫,是取勝的主力和關鍵。他胸懷開闊,氣度不凡,是一個有天下有百姓的將軍。從凌寒的心中來說,楊倍磊主政北平比羅震要好很多。雖然是政敵,但是楊倍磊是一個君子,他懂得仁政,懂得發展。
而如今,楊倍磊遠走洛陽,拒絕北平政府的任何政治職位,顯然是用行動表明了對羅震賄選的不滿。
「楊倍磊是功到雄奇即罪名,更何況,他反對羅震賄選,更是見疑,可惜了……」
會議室,雲清看著報紙,也不由得感嘆。
「楊倍磊是否見疑於羅震我不敢確定,但是,之前見到楊將軍,他對羅震是懷有最大限度的忠心的。羅震此舉,自毀長城……」
凌寒也是愁眉微皺。「也許,這會讓老帥更急切的去打一場復仇之戰。」
雲清也不由得皺眉。
直系內訌,甚至因為賄選,羅震在北平也是聲名狼藉,這個時候,去打仗肯定是個好時機。
「時間太匆忙了,而且備戰不充分,這仗,我們東北不能去打!」華衡方一如既往的堅定的反對打仗。
雲清嘆氣:「其實,父親真的是在備戰。年初,剛剛,父親跟日本人簽訂了修建鐵路和開礦的協議,日本人提供貸款和武器……」
「借鬼子的錢打同胞!這事兒我干不來!少帥,我們帶兵打仗,不是想著拿著日本人的槍炮,打自己人的!我的兵,不願意這樣平白的流血犧牲!還請少帥多多勸勸老帥!少帥在軍中不只是老帥的兒子,還是我們這麼多將士的長官!」
華衡方一拍桌子,氣勢洶洶的轉身離去,毫不掩飾的表示著對章琳峰的不滿。
雲清一愣,卻也只是苦笑著,沒有表態。
凌寒皺眉。歸根結底,華衡方還是章琳峰的部將,就算是有不滿,也不應該如此激烈的表示,更何況,面對的人是雲清。雲清雖然素來的平和平等,但是,到底也是少帥,是他們的長官。在長官面前的這般做派實在是太過分了也太放肆了。
華衡方是師長,凌寒是參謀長,凌寒與雲清有素有私誼,所以,儘管是覺得很不妥當,凌寒也是沉默了沒有多說。
「華師長脾氣急了些,人卻是耿直正派的。他這性子太烈了……之前在講武堂,他做教官的時候,是我老師。我做的不好,他也是張口就罵,半點不給我臉面。他素來的清高驕傲,凌寒你做副手,也要是多謙和些。」雲清苦笑著解釋著。
凌寒點頭:「少帥放心吧,我明白的。只是,老帥與日本合作這事情,確實是欠妥當的……這事情不單是生意上的合作,背後是日本的官方,軍部,牽扯了政府與軍方,日後恐怕是麻煩不斷的。」
雲清嘆氣:
「這事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也一遍遍的跟爹說。他說他知道,他有分寸,給他們的權力他是有限度的,他能控制……我還能說什麼?我再是多說,他也不肯聽。其實華衡方師長說得對,我不該只是老帥的兒子,也應該是將士們的長官。是我辜負你們了……」
雲清的神色有些黯淡。在父親面前,需要他作為將官的時候,他要上戰場帶兵打仗,可是,如果是不願意跟他討論,父親總是呵斥他,一如父子。雲清是孝子,性格也和順一些,所以,面對強勢的父親,雲清除了沉默和服從,幾乎沒什麼辦法。
「雲清哥過年的時候家裡熱鬧吧……」凌寒隨意的說著,岔開話題。
「太熱鬧了,大大小小的都回來了。意清也回來了,事也了了,還多虧你。你過年過的怎麼樣,我聽說出了些亂子,沒大事兒吧?我原是想去電報問候沐大哥的,又覺得是你家私事不太妥當……」
雲清打起精神,關切的問著。
凌豪的婚禮上,賓客在場,出現刺客刺殺,這種事情不多久就會傳的沸沸揚揚。雲清自然也聽說了。
「沒事兒,大哥受了些傷,但是也沒有大事兒,已經康復了。暗殺的是當年揚城叛變的王志堅的兒子王森武,他不是針對大哥,是針對凌豪。因著父親當年的種種的昏聵做法都是因我那個姨娘而起,所以,王森武把那些仇恨都記在了梅姨娘和小弟身上……」
凌寒感嘆著,沒有再說下去。
這是沐家不光彩的過去,他也不願意多說。
「你倒是也回家過年了。」雲清道,也是故作輕鬆。
凌寒愣了愣,苦笑。
「我大哥那樣的有原則又固執,怎麼是肯讓我回家。我在醫院陪他幾日,及至他出院便是不讓我回家,我只好帶著曼卿去了上海,在我大姐家住了幾天……前些日子我是在北平,在岳父家,耽擱了些日子。」
凌寒解釋著。
雲清忍不住的啞然失笑。
「你呀……你大哥真是厲害!你和曼卿怎麼辦?享齊人之福?那也是不錯。我家裡的姨娘好幾個,雖然我有時候覺得他們太煩了,看她們相處的也還行。那會兒在戰場上看著曼卿,那股子生死相隨的氣勢,真是教人佩服。她是看起來弱氣內心卻堅韌的人,對你真是沒得再好了,你不該一再的辜負她……你這回把她留在北平回秦皇島,她該多傷心。若是她能容得下綠蘿……」
「我不能那麼做……那樣對誰都不公平也不尊重。我曾許過綠蘿,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我已經辜負她一次,不能再這樣對她……」
凌寒道。儘管是這樣說著,凌寒也不由得一次次想到曼卿,眼中閃現的是曼卿笑語盈盈或者滿眼淚痕的樣子,她的哭笑都因他而生,每一種樣子都是滿眼的深情。凌寒也不由得心痛。
「如你們真的打算結婚,我們就簽字離婚……」
這樣的話,這樣的選擇,對曼卿該是怎麼樣的難過和殘忍。
「凌寒,你,為什麼選擇這麼艱難的路,就是為你自己……你好自為之吧。」
雲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道。
雲清不知道凌寒與綠蘿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是,他也看的明白,綠蘿對於凌寒的意義太重了,這份沉重,教凌寒哪怕是一路荊棘的走過,也不肯放棄。
凌寒被綠蘿噩夢中的驚呼吵醒。
綠蘿的聲音不大,先是低低的呻吟著,旋即是一聲聲的「啊……啊……」透著滿滿的恐懼,她的身體也不由得顫抖著。
凌寒被吵醒,借著月光看著綠蘿,坐起身來,輕搖她:「你醒醒,綠蘿,你做噩夢了……綠蘿……」
良久,綠蘿才醒過來。反應過來是噩夢,綠蘿一下子躲入了凌寒的懷抱。
凌寒抱住綠蘿,撫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只是噩夢……」
綠蘿的身子顫抖著,良久才平復。
凌寒抱著綠蘿,滿心的憐惜。
從他們認識之後,凌寒就發現綠蘿有做噩夢的習慣。
儘管綠蘿白日里談笑風生,顧盼生姿,光芒四射,就如普通人一樣,可是夜裡常常是被噩夢驚醒,那些傷害她的舊事和人,都刻在了她的心裡,如影隨形。失眠和噩夢一直折磨著她,讓她精神虛弱。綠蘿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酗酒,藉助酒精才能入睡,才能安睡,及至到了秦皇島,綠蘿強制自己戒酒。有一段時間,綠蘿的睡眠好些了,也不是那麼頻繁的做噩夢了。
然而,此次凌寒回來,卻發現綠蘿的狀態遠不如前,比以往更甚。連續三天,綠蘿都是很晚才能入睡,半夜忽的就被噩夢驚醒,之後幾乎是一夜不眠,甚至,白天的時候,綠蘿的精神也有些恍惚。
凌寒問過綠蘿,綠蘿只說是過年這段時間自己住了太久,所以膽子小了,容易噩夢,便不解釋。可是,凌寒也越發是覺得不安。
撫慰著懷中的愛人,凌寒心痛不已。
緩了緩神,綠蘿重新躺回床上,拉凌寒睡下。
「睡吧……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好像是好多年的毛病又犯了。你是不是一早還去軍中?你回頭你去客房睡吧。」
凌寒躺在床上,把綠蘿擁在懷中:「我沒事兒,我陪著你。綠蘿,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到底害怕什麼?你別是一個人撐著了……」
綠蘿皺眉:「沒有啊……你想什麼呢?我只有夢裡才會害怕,沒事兒的。你原是知道我的。睡覺!」
綠蘿一如既往的霸道,閉上眼睛不肯多說話。
凌寒知道綠蘿是睡不著的,撫摸她的臉頰,親吻她的嘴唇。
「綠蘿,說好了,我們一輩子要在一起,那麼長的時間,還有很多的美好的未來,你要好好的。」
凌寒的聲音分外的溫柔。
凌寒的唇邊感受到一絲冰涼,是綠蘿有淚水滑落。凌寒也一下子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