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謀略

  「小孩兒小孩兒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


  簌簌的飄著雪花兒,天氣是極冷的。饒是如此,奉天的街巷上還是開始有著過年的氣氛,裁新衣賣糖果的越發多了起來。


  過了臘八,凌寒受章林峰的邀請隨雲清到奉天去見章林峰。沒有穿軍裝,凌寒與雲清都是一身西裝,凌寒穿的大衣是前些日子云清送他的衣服呢子料子裁的。上好的呢子,光滑有垂感,下擺隨著步伐擺動中,如水一般,似是泛著一道光。


  章林峰客廳里正在等他們,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一位不速之客,許遠征。


  「許大哥!」與章林峰見禮之後,凌寒看著許遠征喚道,又驚又喜。「您什麼時候回國的?我都不知道您回來了。」


  許遠征一身藏藍色的長袍,面容略是清癯些,目光卻依舊銳利,他打量著凌寒,淺笑著,既是滿意看到凌寒那由衷的喜悅,又是想著一眼看穿凌寒一般。


  「我回國時間不長,差不多兩周了。你不在揚城,怎麼知道我回來?我走時候風雨飄搖,正是動蕩時候,還是你送許大哥上船的。我還想著,等我回來,你會去接我的。」


  許遠征道。


  雖然是溫和的話,凌寒也聽得出來隱隱的指責。凌寒低了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之前我看你大哥責罰你,還總是跟他說要善待你一些,卻不料你這麼桀驁難馴,非是我看錯了你,看來你大哥也管不住你,為一個女人不顧一切,再是有什麼本事,也落了下成。」


  許遠征旁若無人的斥責凌寒。


  凌寒臉色很是不好看,許遠征曾是他的長官,又是兄長,他不能反駁翻臉,可畢竟是當著章林峰與雲清的面,被他這樣訓斥子弟般的訓斥,凌寒臉上掛不住。


  雲清也是看不下去了:「許先生遠來是客,咱們座上喝茶。本是開開心心的說說話,您這麼一通斥責,凌寒怕是坐立不安,再沒興緻了。」


  許遠征笑笑,搖了搖頭,沖章林峰和雲清拱手:「是我不合時宜了。遠征早年曾經在沐家受教過,讀過沐家的私塾,不由自主的看著凌寒他們就如自家弟弟,若是我有這樣的弟弟,這麼優秀出類拔萃,卻又不馴服,心裡頭也是氣的……凌晨跟我年紀相若,這麼多年更是艱難,到最後,自家兄弟都不肯幫忙。」


  許遠征扭過頭去,一臉的不屑。


  凌寒濃眉皺著,手不由得握緊,剋制著內心的起伏。


  「你大哥怎麼就許你走了?還是你就逃出來打算這輩子不見你大哥了?」許遠征踱步在凌寒的身邊,挑眉問。


  「大哥不忍心打死我,就放我走了。」凌寒道,聲音里都是苦澀。許遠征今日一見,打定主意了不給他留面子,真是大哥的好朋友,儼然是替天行道的氣勢了。


  「你要是我兄弟,我縱使把你關起來,也不會讓你在外頭丟人現眼!」許遠征冷哼了一聲。「我替你大哥問你一句,若真是你大哥有事兒,你可還當有他這個大哥。」


  「自然,大哥永遠是大哥……」


  凌寒拳頭攥緊,青筋凸起,臉色煞白,他強自站著,身子挺直著卻格外的僵硬。


  「但願你還是剩下些良心。」許遠征冷冷哼著。


  「許先生,凌寒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雲清再是按耐不住,目光中也是熊熊烈火。


  「雲清……我沒有不敬重章帥和少帥的意思,實在是,哎……」許遠征嘆著氣,痛心疾首。


  「小兄弟的事情,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對對錯錯,他們自己認定了,自己承擔責任就好。遠征難得過來聊天,怎麼著一進來就跟晚輩們殷紅脖子粗的?坐下來喝暖茶暖和暖和啊……」


  章林峰道。


  本來,章林峰找雲清和凌寒過來,是想對凌寒表示謝意的。不想太過於官方,才找他來家裡,想表現的只當是看顧晚輩一般的親切,卻不料與之前約好的許遠征同日到了,竟發生這樣的衝突。


  一餐飯,許遠征和章林峰談笑風生,許遠征稱讚著雲清將門虎子,章林峰說著許遠征謀略深遠。他們這般的喝酒嬉笑著,遠看不出其實不過一年前,許遠征謀划著刺殺章林峰,章林峰將許遠征斥責為歹毒心狠的人。


  民間說他們,今天盛宴喝酒,明天提兵來見,也是在形象不過了。


  座上的雲清和凌寒都是分外的不自在。


  雲清勉強的陪著父親和許遠征說話,幫他們倒了兩杯酒,凌寒是咬著牙強自撐著陪他們吃飯。


  四人的小桌子,凌寒偏靠近著許遠征,咬牙切齒的幫他倒酒,說著恭敬的話,卻是背書一般。


  酒倒在了桌子上,凌寒一慌,杯子也摔了,全灑在許遠征的衣服上。


  凌寒放下酒壺,看著桌子。


  「對不起。」凌寒僵直的將手帕遞給了許遠征。


  「說了你幾句,你便這樣銜恨了……」許遠征道。


  「我沒有,不是故意的。」凌寒低聲應著。


  凌寒接過傭人遞來的酒杯,站起來重新給許遠征倒了酒,躬身雙手遞過去。許遠征接過了,輕笑了一聲,凌寒這才坐下。


  「老杜之前總是抱怨政事繁多,最是耽誤下棋,現在確實是有時間了,怕是也無聊啊……」章林峰道。


  「杜先生樂在其中,這棋盤上江山,挪幾個子死,挪幾個子活,這步對了未必下步就對,這步棋錯了,下一步還是能找補回來的,只要是幫襯著,便是有辦法的。」


  許遠征道,給章林峰敬酒。


  「你小子鬼主意多,看來,你有讓棋活了的法子……」


  章林峰似笑非笑。


  「自己走活了棋,或者有棋子圍死了對方,都是法子。」許遠征道,目光中有深意。「我們都是棋子,這走哪一步,很重要呢。」


  「你說說這棋子該怎麼走……」


  章林峰好整以暇的問道。


  許遠徵求見,章林峰便知道他肯定不甘心失敗,必然是想法子扳回局面的。目前,杜祥和手裡能動用的棋子不過是揚城軍,還有就是這是縱橫捭闔了。


  當年,許遠征詐騙陳著復辟,之後旋即討逆,讓杜祥和幾乎兵不血刃的重新組閣,一時間名望無雙。章林峰知道,憑藉杜祥和的名望,許遠征的個人能力,皖系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至少,還可以借用許遠征的智慧謀略先除掉直系這一最頭痛的勁敵。


  章林峰很有興緻的跟許遠征交談著,及至說到了許遠征去見過了南方政府的文詩英,文詩英也表示對他的支持和響應,章林峰更是愕然。


  「奉軍,皖軍,南方軍,以三圍一,我想,這步棋怎麼也會走的很好吧。」


  許遠征笑著,頗為自信。


  章林峰點點頭:「我想想,我們該怎麼走……」


  「東北自治,想的是與民休息,長久發展。皖軍與南方軍都遠在南方,真是打起仗來,恐怕還是直奉的正面衝突,許先生妙計,是想漁翁得利嗎?」


  雲清道。對於許遠征的提議,他很是反感。雲清從心中由衷的反對打仗,厭惡戰爭。


  好不容易章林峰認可與民休息,發展經濟的政策,而許遠征還在挑撥著父親未滅的意圖關內的火。


  「雲清,這你就錯了……你覺得是沐凌晨還是文詩英有能力控制北方?文詩英有心無力,而凌晨應該是沒有此心的。至於杜先生,我們沒有建制部隊,沒有可能漁翁得利。但是,就算是章帥真的控制局面,總是要有名負重望的人來組閣吧……如果你覺得這是漁翁之利的話……」許遠征道。


  顯然,許遠征和杜祥和要的是政治,這些不是章林峰最看重的。事實上,章林峰在關內名望並不高,他就算是控制關內,也是要找一個人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杜祥和顯然也是溫和的合作者。


  章林峰的目光中有讚許的光。


  「雲清,你們自詡是愛民報國的,那麼,你東北民眾是民,關內百姓同樣是同胞。我們的故土遼闊,為什麼眼界拘泥於關外?我想你們大展身手的地方,不該只是如此吧?」


  許遠征侃侃而談。


  最厲害的說服者,他是一個能夠看穿每個人的希望與弱點的,至少能夠在某一刻打動被人。而許遠征無疑做到了。


  「不該打仗,但是,也不該這樣四分五裂,各路軍閥割據一方。你不打他,他不打你,可是他會他別人,打完別人他也可能收拾你……時局如此,浩浩蕩蕩的大勢如此。杜先生想過統一,失敗了;文詩英先生也想統一,你們的打算,可以好好的考慮考慮……」


  許遠征說的風輕雲淡。


  一餐飯,酒足飯飽,許遠征微醺,說著對章林峰的謝意與歉意,最後笑呵呵的道別,揮手遠去。


  章林峰酒量極好,並沒有醉。雲清和凌寒都沒有怎麼喝酒。


  「小子,你別「」愁眉苦臉的了……這裡也是你家,你還是有雲清這個好兄弟嘛!」


  章林峰笑道。


  凌寒點點頭:「是。」


  章林峰看著凌寒慘白的臉,心不在焉的樣子,笑笑,搖搖頭,沒有多說。


  「你們休息去吧,晚上咱們再好好涮個火鍋,好好嘮嘮嗑!」


  「走。」雲清過來,攬住了凌寒的肩膀,攬著他向內院自己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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