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一發

  一燈如豆。


  凌寒擁著綠蘿入睡。


  綠蘿手指輕輕滑過凌寒的臉頰,認認真真的看著凌寒的模樣。她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凌寒,倒是教凌寒有些不自在。


  凌寒一把抓住了綠蘿的手:「想什麼呢?」


  綠蘿一笑:「我在想,你小時候應該特別可愛,大眼睛,濃眉毛,肯定比現在要胖一些,有點嬰兒肥的小臉蛋,輪廓也要柔和些……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還很調皮。可是小孩子調皮,都是很聰明的……」


  凌寒無奈:「你這都想什麼呢?」


  「我在想,要是有一個跟你長得像的小孩子多好?」綠蘿道。


  凌寒一楞,笑道:「哎,小孩子也挺煩的,不單是你想的這麼可愛。我父親就不太喜歡我們兄弟幾個,他大概也沒有覺得我可愛過……有沒有的吧……」


  凌寒故作輕描淡寫。


  綠蘿不能夠懷孕,這個事情他們都知道。凌寒從不提起這些,卻沒有想到綠蘿會突然說這個。


  「凌寒,曼卿怎麼辦?」綠蘿突兀的問道。


  凌寒的目光一沉:「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之前,我都不相信,我們的幸福可以這麼久,會這樣美好。我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過,想著要是我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你就回到從前去,也挺好的。可是,我現在不那麼想了,我想和你一起,活很久,相伴很久,凌寒……」綠蘿的手復又撫摸著凌寒的臉頰:「我想有更遠的未來。」


  「放心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會有更遠的未來,你不用多想。」凌寒道。


  「可是,你的事情那麼多,都沒有處理好的。」綠蘿道。


  「大哥那邊有二哥和小弟,還有俊哥和明傑,有很多人幫他,我就是在秦皇島,也是有能力幫助揚城的。曼卿,是我對不起她,這輩子虧欠她是最多的……回頭,我找個機會見見她,登報離婚。我不能給她幸福,希望她能夠找到愛她的人,善待她,讓她幸福。」


  凌寒道,有些酸澀,有些無奈,卻又是沒有猶豫的。


  他早就做出了選擇,也沒有想過回頭路。


  「可是,凌寒,我知道曼卿真的愛你。也許,她願意來秦皇島生活的……我不介意。如果你們會有孩子,就不會有遺憾,那也才是完滿了。」綠蘿道,這是誠心誠意的話。


  她不想他的一生有這樣的遺憾,她不應該把自己的厄運都拉他一起承受。


  「胡說八道。」凌寒笑著說:「別說這個年代年輕人哪還有什麼三妻四妾的,就算是有,我也不會那樣的。那是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曼卿。綠蘿,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的生活,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永遠都是。我一直都在,沒有遺憾……我愛你的。」凌寒說著,側身親吻綠蘿。


  綠蘿再說不出話來,伸手抱住了凌寒的雙肩。


  然而,在北平曼卿過得並不愉悅。


  從中秋節回到北平之後,曼卿就一直生活在很大的壓力中。初時是好事的鄰居看她回來太久,還好心地說,「雖然是現代社會不講究傳統了,但是出嫁的女兒還是不要在娘家呆太久的好。雖然你先生是軍人出征打仗不在家,但是你也別是老在娘家,女婿不在你得幫他照顧家,這才是本分……」彼時,曼卿都是微微一笑了之。


  等到後來,凌寒被逐出家門的通告在報紙刊登,旁人看曼卿的眼神兒就都是同情。之前見到她是嫁入豪門的,鄰里們都是羨慕。而如今,這個曾經被人人誇讚稱羨的女子成為了人們同情的對象。曼卿婚姻失敗,儼然成了一時的笑料。曼卿也竟然成了是學問好,留過學,也照樣是遇人不淑,過得悲慘的例子。


  曼卿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略是開明一些。眼見著曼卿如此的遭遇,都是安慰她,不想多為難女兒。


  然而,曼卿的做法卻越來越為他們不理解。


  「齊大非偶。這段婚姻已經這樣,不如就離婚算了。之前是走錯了路,未來還是要好好過的。」


  陸母努力的樂觀些,振作些,與曼卿說著,覺得自己應該是最開明的母親了。


  可是,曼卿卻堅決著不肯離婚。她只說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


  在曼卿心裡,她是一直在等著他。


  晚秋的戰場上,曼卿加入醫療隊,為東北軍救治傷員。那時候,她也曾堅定的想跟著凌寒回奉天。然而,幾經輾轉,最後還是被凌寒拒絕。


  理智上,曼卿很絕望。她知道,只要有綠蘿在,以凌寒的決斷的個性,是不會再與她複合了。曼卿苦惱的時候甚至都會想,要真的是在戰場上,被炸彈殘片打到的是她也好,她死了也好,也許那樣,凌寒還能記得她。而如今凌寒已經捨棄了一切,與綠蘿在東北做神仙眷侶,那自己的存在真的沒有什麼必要了。


  等他回心轉意,不會的。凌寒是那麼毅然決然的性格,百死不悔。更何況,凌寒愛的人本來就是綠蘿,如果對她也曾有些感情,如今也微乎其微,也未必是愛情。


  沒有希望,但是她還是在等。


  曼卿自己都不能夠理解,為什麼她有這樣的執念,可是她依舊執著。


  天氣晴朗,冬日的陽光有些微的暖意。


  上完夜班回到家中,傭人在收拾餐桌,母親在澆花,父親在看報紙,這是日常生活的狀態,父母的幸福,一家人的祥和。


  陸母見曼卿回來,問:「你要不要吃飯?」


  「我回家的路上買了蛋糕。煩請幫我煮一杯牛奶。」曼卿道。


  牛奶遞到了曼卿的手上,香甜的蛋糕,濃郁的牛奶,一掃一日的疲憊。


  「曼卿,你昨天夜班忙不忙啊?」陸母問道。


  「最近夜班沒什麼事,冬天急診住院的比較少。現在病人不是挺多的……」曼卿把蛋糕塞到了自己的嘴裡,奶油掉了一些在嘴唇,曼卿又舔了舔嘴唇。


  「那你這就一直在這兒上班嗎?」陸母問道。


  「對呀,不然沒錢啊……」曼卿半開玩笑道。


  「曼卿,你不回揚城了,也不會去秦皇島找凌寒了,你都知道你們這婚姻已經了了,就別這麼耽擱下去了……」陸母道。


  又是這個話題,曼卿不由得皺眉,撇嘴,不說話。往時她說一句就會被批評好多句,大姐二姐在家時候還會齊上陣,現在已經學會了以不變應萬變的沉默。


  正在看報紙的陸父也放下報紙,走過來。


  「報紙上在講著東北自治的情況。現在局勢是真的穩定下來了,凌寒估計是要在東北定居了……」


  「他不在東北,揚城也不會叫他回去。沐家老大倒是明事理兒的人,卻還是管不住這不懂事的兄弟。」陸母念叨著。


  曼卿皺眉,不耐煩:「說他幹什麼,不用管他……」


  「曼卿,父母從來都是愛你的,你在家裡,父母都是要給你最好的照顧的。可是,這世道還是有老規矩要守的。短時間內你在家裡還好,長時間來說,你沒有離婚,`是已經出嫁的人家的太太,你這一直住在家裡也不像話呀,這不徒增別人的笑柄嗎?」陸母道。


  「我讓你們被人家笑了,我是笑柄。」曼卿很凄苦。「事情這樣我也不願意,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事情是這樣了,你也不能就不再想了,就這麼下去啊……」陸母道,皺著眉頭。女兒這般情況,她也很心疼。她看得出來曼卿的逃避和不耐煩,可是,她是為了曼卿的未來好,不得不說。


  「你們一定要逼著我離婚是嗎?」曼卿很激烈。


  「曼卿,我們不是逼著你要離婚,是希望你有一個未來,不要這樣苦下去。爹和娘是看不下去你這樣自己折磨自己了。曼卿,你這樣下去圖什麼?」陸父心痛的說道:「之前你回家很少,我們也不知道你過的怎麼樣,你常常是報著平安,說著幸福,如今看來,他待你也並不好。再說,愛恨恩怨,都過去了。齊大非偶,也許一開始就錯了。現在你放過自己把,成全他也成全自己!退一步才是海闊天空……你這樣下去,除了苦了你自己,還有什麼?爹娘不怕人笑話,是怕你一直太痛苦。」


  陸父說的動情,眼圈已經濕潤了。


  「圖什麼?還有什麼?如果還有所圖,那便是我在等他回到我身邊。我等著他,這樣他有一天迷途知返的時候還有回來的路。爹,娘,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希望未來我有更好的生活。可是我有工作,我可以照顧我自己,可以一個人生活的很好。你們送我去留學,讓我有自己安穩過一生的技能和經濟條件,我不需要任何一個人照顧。」凌寒正色道,一字一句,認認真真。


  「我要嫁的人是因為我愛他,除了凌寒,我誰都不愛;除了凌寒,我誰都不要。就算是等一輩子,我也會等下去。娘,你別哭了。我都沒哭。」曼卿伸手替母親擦了眼淚。「爹,娘,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生活。你們尊重好不好?」


  良久,陸父一聲長嘆,沉重的點點頭。


  陸母嚶嚶的哭泣著,終於在曼卿的安慰下平息下來,看著女兒,陸母一聲聲的嘆息:

  「曼卿,你怎麼這麼痴情啊,我的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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