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則亂
凌寒手裡拿著那一頁紙,每個字都灼目。
凌寒咬著嘴唇,僵直的手將紙放回了雲清的辦公桌,手拄在桌子上,青筋凸起。
那張紙上,白紙黑字,赫然寫著「悖逆」,「辱沒家風」,「受一時美色蠱惑,竟至私奔,至家門受辱。依據家法,行將其除名,嗣後,一切事情,概不負責。」
「凌寒……」雲清道,一樣的憐惜他的處境。
「我沒事兒……本來我也是知道會有這一日的。」良久,凌寒道,長吁了一口氣,緩了緩神:「少帥不用掛牽我,沒事兒的。少帥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有什麼困難,跟我講。」雲清道。
凌寒點點頭。
雲清看著凌寒默然的離開,凌寒身姿依舊挺拔,可是,每一步卻彷彿是走的困難,想到凌寒此刻的難堪與折磨,雲清也不由得難過。雲清從始至終都反對凌寒與綠蘿在一起,然而,及至凌寒百折不回的堅持,雲清也只能幫助他,維護他。
沐公館。
飯菜擺滿了一桌子,人們面面相覷,筷子拿在手中,都沒有人吃飯。
凌晨吃了幾口飯,抬眼看著圍坐在周圍,愣愣的幾個人。
「大姐,還有你們幾個,怎麼了?」凌晨道。
凌華嘆了口氣,幾個兄弟們也依舊沉默不語。
「多大的事情吃了飯再說。」凌晨道。雖然如是說著,他也只吃了幾口菜,狼吞虎咽的把碗里的米飯給吞下去,便放下了筷子。
凌華只喝了幾口湯,也放下了碗。
凌華把曼卿留下來的信遞給了凌晨。凌晨看了看,似乎也並不意外。
「她走了也好,只盼她有一個好的將來。希望曼卿日後能找個真心的呵護她愛她的人。大姐,你回頭去給曼卿去個電話吧。他雖然沒有埋怨我們什麼,但是,我們總該是去給她道個歉的。沐家虧待她很多,凌寒對不起她。」凌晨道,依舊的平靜。凌寒決然而去的時候,也已經拋棄了曼卿。他甚至都沒有給曼卿一個交代,曼卿離去,也是必然的。
「我真是不忍心看著他們的家就這麼散了。曼卿是這麼好的姑娘,本來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凌華哀婉嘆息。
「就算是不散,曼卿留在這裡不更是增加痛苦嗎?有聚有散,好聚好散。」
凌晨也沒有什麼興緻。
凌言再也是忍不住了,問凌晨:「大哥真是要把凌寒逐出家門嗎?」
「什麼?」凌華詫異。
報紙送到家,凌華也沒有留意,並沒有注意凌晨的通電。
凌豪取了報紙,遞給了凌華。
「通電你們不都看到了嗎?就這樣了,這事我不跟你討論。」凌晨道,皺著眉頭。
凌言連連搖頭:
「大哥,凌寒是有錯,大錯特錯。可是您就這樣一份通電啟示,把他給逐出家門,您讓他怎麼想?兩年前,可是凌寒冒著生命的危險,回來救揚城的。這些年,他為揚城為您也出力不少。大哥待他嚴苛,他雖然心裡有委屈,卻從來都是服從敬重您的。只是這一次,大哥就不能給他一些退路嗎?」
「凌晨,你這是乾的什麼?凌寒離家出走是他不對,你抓他回來,怎麼教訓都是。你這樣通告,他再怎麼回家?」凌華看完報紙,抓在手中,質問凌晨。
凌晨看著眼前詰責的姐姐與兄弟,也很是無奈:
「眼下的局勢,東北軍與直系關係很微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衝突。凌寒公然在東北軍入職,便是他先棄揚城於不顧的。我若是不將他逐出家門,他日,真是東北軍與直軍有事,怕是會牽連揚城?再說,皖系同袍皆在,凌寒此舉,我毫無迴旋餘地。」
凌晨耐著性子解釋道。
「凌寒當時從東北回來救揚城的時候,你也沒有不認這個兄弟啊!你這樣做,太絕情了!便只是為了你所謂的勢力權力,為了眼下的一時,就真的這樣對凌寒么?」凌華道,眼中淚下。
凌晨能夠理解凌華的不解與凌言的不舍,可是,他無從選擇。凌晨無奈的嘆氣:
「是他選擇悖逆沐家,他既然自絕於家門,也怪不得我無情了。事已至此,我通告已發,大姐也不必說了。」
凌華氣急,手裡的報紙仍在了凌晨身上:
「往時你欺負凌寒,便是嚴厲些狠辣些,我只當你是對凌寒嚴加管教。年少時候,父親對你不好,怕是你教育弟弟,也沒有學到溫和的方式,便也沒說什麼。可你什麼時候變得對自家兄弟也這樣無情?我曾是還詫異過,怎麼的凌寒那樣怕你。以前只覺得他是叛逆,沒料到你這個大哥也當真是狠心!」
凌華氣急,呵斥著。
凌晨低著頭,沉默不言。
「凌晨,叫他回來吧……他離家出走到東北求生,也不過是為了綠蘿。現在曼卿也走了……許是當時我們就錯了,不該強迫他娶曼卿的。他到底沒做錯過別的什麼,不該就這樣被逐出家門。現在凌寒家也散了,就遂了他的心意,叫他跟綠蘿在一起吧。」凌華戚哀的說道。「就算是綠蘿,雖然出身不好,我也信她是真心的待凌寒的。沒有什麼,比自家兄弟能夠安安穩穩生活更好吧。」
凌華懇切的看著凌晨,帶著請求。
凌晨拉住凌華的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是默默無言。
凌寒給他留了一道難題。凌寒倒是一走了之,卻將這些不能解釋的疑問,全都丟在了凌晨的身上。
凌華真的是長姐如母,關心則亂,及至想讓凌寒回來,便是一點原則都沒有了。
「大姐,三弟也是我的兄弟,我不會虐待他的。但是,眼下真的不能叫凌寒回來……」
「你不是虐待他,可是,是你逼走他的!你現在又不肯叫他回來!」凌華眼眸中都是火,見凌晨半點沒有鬆口,厲聲道。
「大姐,對不起。我知道教你傷心了……」凌晨對凌華最是無奈。
「你別跟我說對不起。就按我說的,你叫凌寒回來,我們,大不了就允了他跟綠蘿在一起吧。只要他回來,你便是罵他打他我也不攔著,但是,你不能這樣把他逐出家門。只要他回來,也不會影響你的大事兒,反倒是凌寒一直勤勤懇懇的給你幫忙的。」
凌華道,都是殷切的希望。
凌晨嘆息,搖了搖頭。他不能向凌華解釋凌寒決然而去的原因,那隻會徒增了大家的擔心,多了更多的變數。
凌華大怒:「好。如今你是一家之長,眼裡頭也自然是沒有我這個大家了。便是你說了算……我也只當沒有你這個弟弟了!」
凌華說著,站起來就上樓,任是凌晨連聲喚她,凌華也是不肯應聲。
凌晨氣惱的坐在沙發上,側眼,凌言只冷冷的看著。
「你去勸勸大姐,教她不要氣了。」
凌晨吩咐道。
凌言沒有動,看著凌言,一字一句說道:
「大哥,我沒有大哥的雄才韜略,眼光境界,揚城軍也好,所謂的世家聲譽也好,在我眼裡,都比不上兄弟的情義。大哥一定記得當年,父親是將揚城軍託付給大哥,卻將三弟和四弟交給我教導的。我自知無能,沒有教導好三弟,到此地步,我愧對父母,也愧對大哥。我沒有什麼立場去勸大姐,這樣的局面,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凌言說完,轉身而去,只留下凌晨一肚子火氣。凌晨強壓著火氣,喝了一大杯涼茶。
低矮的房間,陰暗的光,那個人躲在陰暗處,綠蘿也刻意不去看對面的人。
「你比我們想象的要棒!橫山先生說,您是那一批人中的佼佼者,果然如此啊……」伊藤說中文總是一字一頓,很不標準,可是他卻堅持說中文,聽在綠蘿的耳邊,就如手拂過砂石一般,硌手,非常不舒服。
綠蘿挑挑眉,不說話。
「東北軍第四師的參謀,航空隊的隊長,你的先生,是非常受章少帥器重的人。哪怕是你們落魄來奔,都能得到如此的重任,你看,你多麼的幸運……是你的幸運,也是橫山先生的幸運,是大和民族的幸運。你可以建立更偉大的功勛。」
伊藤得意洋洋。
光線太暗,綠蘿也站在了暗處,他看不到綠蘿眼中劃過的鄙夷的光。
「想要我做什麼?」綠蘿問道。
「航空隊的信息,機種,人員配備……這些對你唾手可及。」伊藤道。
「我不想每個月再挨一針了。你要不然給我葯,不然,就等我死。」綠蘿冷冷的說道。
伊藤有些為難,呃了一聲:
「這個,我不能做主,需要請示橫山先生。其實,只要您忠心的為大和效力,橫山先生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橫山先生還是指望你做很多事兒的。」
「能夠做事的是人,而不是脖子上拴著繩索的狗。不用請示,你只告訴橫山先生即可。你想要的,我會給你的。下次見面,把我想要的給我。信任與尊重,才會有以後。」綠蘿道。
「好的,我一定轉告。我相信綠蘿小姐的選擇……您知道,在我的實驗室里,最悲慘的是什麼人,是叛徒……」伊藤獰笑著。
綠蘿冷冷哼了一聲,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