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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笳聲(6)

  許遠征攜隨從回北平述職,籌備冊封活佛等事務,而凌寒與韓訓練等邊防軍將士仍舊駐軍庫倫。確保邊防穩固,那麼常態化的駐軍是必不可少的。邊防軍都是關內將士,也必將面臨著輪防等問題。一朝的耀眼功勛而過,更長久的戍守、經營才是大問題。


  12月的庫倫,真到了零下四十度酷寒的時候。又加之時不時的一場大雪紛飛,積雪又不化,營地的雪能沒到膝蓋。饒是軍營組織士兵打掃出一條路,也因著不大及時,仍舊是層層的積雪。人走在外頭,風如刀割在臉上般的生疼。將士們的訓練暫時都中止了,皆是宛如冬眠的動物一般的蟄伏。


  「真不是人呆的地兒!」韓訓練抱著肩蹦入了凌寒的營帳,跺著腳,跺掉了靴子上的雪。


  營帳里雖然是燒著爐火,溫度也很低。凌寒穿著厚厚的棉衣,裹著軍大衣,愁眉不展的看著北平的報紙。


  「怎麼了?」韓訓練看出來凌寒的臉色不大好。


  凌寒揚手將報紙遞給了韓訓練。


  榮耀只是一時,而過了那激動人心的一刻,政局又如從前一般的,充滿了指責、紛爭、攻訐與挑剔。報紙上關於外蒙經營的討論如火如荼,不再只是頌揚,而是遍布了看似理智、通情理、正義的批評,指責著此次撤治的種種失當。


  「重開談判,繼以磋商條件,仍不免曠日廢時……武人跋扈之作風,徑以兵力脅迫,自願撤治突變為強迫撤治,失信,誤國!」


  許遠征的手腕酷烈,壓制巴瑪和哲旺太過激烈,這些凌寒也看在眼中,時有覺得不妥當。然而,這些攻訐的背後,有幾人知道時局艱難,有幾多是為國的心思,怕是難以計較的。


  韓訓練看著也不由得色變。


  「我們再曠日費時些,他們又說我們是故意拖延,擁兵自重了吧!這還有完嗎?誰願意在這裡凍著啊!」


  韓訓練發泄著不滿。


  凌寒的手緊握著,按在桌子上:「這些報紙消息怕是不多久士兵也是會知道的,現在安撫軍心最重要。你是將官,就不要意氣用事發這樣的脾氣了!」


  在凌寒的提示下,韓訓練點點頭:


  「我知道怎麼做。真窩囊!」


  韓訓練還是忍不住的嘟囔著。


  「韓訓練,你說如果許司令在看到這些是什麼樣的反應?」凌寒問道。


  韓訓練哈哈一笑:「許司令才不在乎這些呢……這些人說什麼,許司令怎麼會放在眼裡,不過是一笑置之罷了……」


  韓訓練一邊說著,一邊理解了凌寒的意思。


  眼下,許遠征不在庫倫,那麼,他們也應該以許遠征的氣勢和態度應對所面對的問題。


  「許司令在北平的壓力肯定比我們還要大,可後方的壓力和紛爭不是你我考慮的問題。眼下蒙古的事情還太多,我們得好分內的事情,不要發生意外,不教許司令分心,也不給那些人攻訐的機會才好。」


  凌寒道。


  邊防軍雖然不能恢復日常的訓練,卻依舊按部就班的點名訓話,激勵將士,鼓舞士氣,團結軍心。雖然時局紛紜,未來許多未可知,但是,凌寒謹慎的做好眼下的工作。


  12月下旬,許遠征自北平返回庫倫。許遠征是被任命為冊封專使,代表中央前往庫倫舉行冊封大典。是日,庫倫城內懸挂了五色旗,這是五色旗第一次在庫倫的瑟瑟寒風中招展。


  許遠征先是與庫倫的官員、喇嘛會面,之後返回營地聽取凌寒等人的彙報,待到眾人彙報完軍務告退,許遠征又留下凌寒說話。


  「凌寒,之前我跟你說過的,要展望一下蒙古的治理,你寫的怎麼樣了?你應該給我教窗課了。我被授權督辦蒙古事宜,我們得好好經營外蒙古了!」


  許遠征道,英姿勃發。


  凌寒不由得驚喜。


  「許司令是長久經營蒙古了?」


  凌寒知道許遠征的謀略,若是他在此經營,想來會有一番作為。而且,他經營蒙古也遠比他在關內翻雲覆雨攪動乾坤好很多。


  「若是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我也願意在此邊地開創一番事業。我不畏懼這風雪苦寒,也不畏懼這裡民風野蠻,凌寒,我非是你眼中願意看天地不寧的人,只要是時局允許。」


  許遠征道,似乎是看穿了凌寒的心思。


  凌寒並不辯解,只是回應一笑。他知道許遠征的眼光銳利,而且許遠征絕對不是畏懼人言,怕人誤解的人。他會對自己解釋這番話,便是出自於真心。這一點,凌寒也是相信的。


  許遠征為的是杜總理的天下,只是,到底狹隘了。


  「我願在邊地盡心儘力協助許司令。窗課稍候上交,還請司令多多指點。」


  凌寒道,語氣謙恭卻又輕鬆。


  許遠征點點頭。


  兩人自北平至庫倫,再未曾談及舊事,之前的私人恩怨雖未了,也都擱置。而今凌寒自己說出口願意協助許遠征經營蒙古,已經是真的心悅誠服。


  許遠征自然解其意,也多些安慰。


  元旦,舉行冊封大典。


  之後,許遠征經營蒙古的策略一一出台。許遠征主動示好,協調中央政府,註銷了其之前欠中央政府的外債。


  鑒於蒙古的商業還很落後,處於以物換物的階段,很不方便交易,許遠征創辦邊業銀行,親自設計了票面是菜和牛羊的貨幣,票樣確定下來的時候,雖然邊防軍的營帳內諸人哈哈大笑,但是也都佩服許遠征的用心,對那些識字不多的蒙古人來說,這些圖樣比總統肖像有意義的多。


  庫倫的醫療還是蒙醫為主,少有西醫。許遠征下令邊防軍的軍醫在城內設立了邊防醫院,收治病人;他積極的協調外國的專家到蒙古調查礦產,研究修建鐵路、無線電、開辦學校,開辦報社的事宜。


  許遠征的精力及其充沛,他積極的融入王公貴族的群體,去他們交往,知悉世情;又勤懇的安排政務。萬事開頭難,更何況是這樣繁雜煩亂一攤子事務,但是許遠征卻從不厭煩。凡此種種的辛勞,凌寒看在眼中也佩服不已。


  雖然庫倫,凌寒也能夠知悉各派別依舊不斷的攻訐,在庫倫的許遠征和邊防軍也時常被指責,甚至皖系內部內鬥也越發的嚴重,在皖系的趙平德與許遠征一度不睦,似乎是在攬權,惹得許遠征很是不滿。而許遠征也卻是不肯把更多的邊防軍調往庫倫,也確實是派系私心。甚至章林峰在東北也有心插手西北的事宜,詢問著鐵路與礦業的事情。蒙古的經營很難脫離關內的局勢,許遠征也是在多方中平衡。


  在忙碌和漫天風雪中,除夕已至,又是一年。


  今年凌寒又未能在家過除夕。


  上一次除夕是在滁州,距離揚城所去不遠;而今年竟然是在千里之外的庫倫。


  忙完了一日的工作,凌寒提筆給凌晨寫信。寫了幾筆,又算著這信能夠送到便不知什麼時候了,隨即作罷。


  軍營里,士兵們熱熱鬧鬧的包餃子,煮餃子,倒也是有新年氣氛,只是凌寒也不大想去湊熱鬧,便是枯坐著。


  直到許遠征的副官蘇澤過來,叫凌寒去見許遠征。


  凌寒到許遠征的帳里,發現他那裡已經擺好了桌椅,桌子上擺了幾盤餃子。


  許遠征的書桌上,大紅紙攤開,他正在寫對聯。見凌寒過來,也未停筆:「在這兒吃吧,豬肉大蔥餡餃子,就算是過年了。蘇澤,你也一起吃……別等我,我寫完這對聯就吃!」


  凌寒笑笑應著,也不客氣,徑自吃著。蘇澤也樂呵呵的坐下來,招呼著凌寒:「吃不吃醋?還是吃蒜?」


  許遠征寫好了字,也洗手又餃子,又吩咐蘇澤找人去把對聯分下去貼到營房門口。


  「吃完了餃子,去給你哥打個電話。告訴你哥,你許大哥沒虧待你。。」


  許遠征一邊吃,一邊笑道。


  凌寒這才是明白許遠征叫自己過來的意思:

  「是凌寒的錯,該給許大哥拜個年的。」


  「別了,我沒壓歲錢給你……」許遠征笑著打趣凌寒,一副兄長的口吻。


  凌寒的電話打到了揚城軍。凌寒知道凌晨每年都是在軍營與將士們一起過年的,果不其然,今年也沒有意外。


  「大哥安好,給您拜年!」凌寒道。聽著電話里大哥的聲音,凌寒思鄉親切又多一分。


  在美國時候,雖然不能一家團聚,到底還是有凌言與凌豪、明傑一起過年,反倒是回國了,連續兩年都是他孤身一身,念及此,凌寒心中更多一分酸澀。


  「我很好,家中一切都好,你勿以家中為念,你善自珍重。一個人在外,做事做人都當勤勉謹慎,須用十分心思,切不可驕傲自矜,任性妄為。代我向許司令問好。」


  凌晨道,聲音平和沉穩,一如既往的家長的作風。


  凌寒連連的應著,本來很是感性的心情,被大哥這一通教訓,也只能壓在心底。


  「是。好的,大哥。」


  掛斷了電話,凌寒再度打電話給家裡。


  雖然凌晨不在家,但是沐公館人多,好不熱鬧。


  這一夜的晚餐格外的豐富,中餐的雞鴨魚肉,西餐的糕點牛排,還有紅酒擺滿了餐桌,每個人也都是酒足飯飽。


  餐后,客廳的茶几上更是擺了瓜果乾果和零食,一家人是要聚在一起守歲的。


  凌華和小鳳逗弄著小書琛,季雅和和凌豪玩心大起,與書瑤和學文學武幾個孩子嘻嘻哈哈的鬧著。倒是曼卿略是孤單,披了披風站在窗前看煙花。


  直到電話響起,羅嫂說三爺凌寒來了電話。


  凌豪興奮的要去接電話,卻被季雅和攔住,示意著三嫂在呢。


  電話那端,凌寒的聲音遙遠而親切。


  凌寒輕聲的問候著:「你都還好吧?」


  曼卿卻很是激動,握著電話的手都有些抖:「我很想念你!」


  一句話,曼卿已經是倏然淚落。


  電話里略長的空白音。


  「曼卿,新年快樂,新年應該開開心心的呀!回頭多寫信給我,我也會都寫信給你的……我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的保重!等我回去就能見面了。」


  電話的一端,是曼卿抑制不住的淚流,她哽咽的回應著。


  電話遞給了凌華和凌言兄弟,親人互道了新年好。


  掛斷電話,聽著耳邊滴滴的聲音,凌寒還是有些失神。


  千萬裡邊塞,耿耿長夜,願是他們的堅守和辛苦,都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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