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亡有責(1)
凌寒與陸曼卿是回家的時候遇到的學生,他們的車被堵在了路上。
「誓死力爭,還我青島!」
「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
學生們高呼著口號,舉著旗幟,在東城街道前進。
凌寒下車問詢了情況,大致了解學生們是不滿巴黎和會不肯歸還青島的要求,所以學生們組織了大規模的運動。凌寒連聲叮囑著學生們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使用暴力手段。有學生對這個一身西裝,帥氣挺拔的青年多看了幾眼,似乎是理解他的善意;有些人激動著喊著口號而過,對這個身處世外的人完全漠視。直到學生們陸續的通過了路口,凌寒才回到了車上開車回家。
凌言和曼卿先跟隨著幾個學生到了邵沛之的家,在邵沛之任財政總長時候,凌言曾經也來到過這裡,彼時那是一處晚晴時候的宅子,青瓦高牆,很有古風。而今,已經是付之於火把,成為焦土。邵府外面,有許多軍警把守,但是學生們已經陸續散去。問詢軍警學生的情況,說鬧事的學生已經抓到了北平警察局,其他學生遣散了一部分,不過,還有很多人可能去北平警察局聚集了。
北平警察局外,群情激奮。有學生在登台做演講,表示學生們無辜,要求釋放學生。台下的人也時不時的揮舞著拳頭,響應著台上演講的人。圍觀者中,還有很多的群眾……
圍觀者眾,但是,北平警察局一時間也沒有人出來說任何的解決辦法。徐穎姍看出來這樣的局勢,想政府方面也是要思考應對策略的;學生們已經在警察局門口示威,已經達到了表達同仇敵愾、聲援同學的目的,便勸說著人們離開。
徐穎姍在京華師大的學生中很有威信,很多學生見是她的意思,便也應著,又去與其他學校的同學們商議,同學們也見天色漸晚,明白徐穎姍的建議的合理性,便逐漸的散去。
然而,凌言最意外的是在這一群人中發現了,本應該在秦揚天楊和班的凌豪和季雅和。凌豪和季雅和站在人群中,響應著周圍學生們的呼喊,又熱切的與學生們討論著情況,下一步的打算、
「小弟!」凌言一把把凌豪抓了出來,雖然是不大情願,凌豪還是跟著凌言走到了兩條街之外的車裡。
「你怎麼在這裡,這多危險!」凌言道:「你什麼情況都不知道,也不是北平的學生,你這樣的盲目的參加學生運動做什麼!」
凌言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又急,語氣是從未有的嚴厲,凌豪也是一時間怔住。想了想道:
「我覺得他們做的很對,我也有這樣的想法,覺得我們青年應該發聲,抗議政府對外妥協,出賣國家利益。我不是盲目的……」凌豪辯解著。
「你沒有參與燒邵總長家吧?」凌言追問。
凌豪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看到同學們的時候,他們都從那裡散開到這兒來了。」
「凌言,我知道你曾經在邵總長手下就職,也有途徑能夠接觸到真正左右局勢的人。如果有可能,請周折轉達萬千普通民眾的意思,請政府體察民意,一定不要為難這些學生。」
徐穎姍道,說的鄭重。徐穎姍從來的鎮定大氣,就算是不遠處人潮洶湧,有很多一直在追尋她的身影,期待她的指導,徐穎姍也從從容容,不急不迫。
「以什麼名義?」凌言問道,聲音里略是一頓。
徐穎姍只是一個老師,可是,在學生運動中有如此聲望,又有如此的素質,怕是自己都不能及的。
「京華師大的師生!聯名信明日即可奉上!」徐穎姍望著凌言,眼中是期許,又是壓力,她的眼中有著熱烈的光,有她的理想抱負。「凌言,我們的感情誠摯本只是兩個人感情的事情,我便未嚴明其他……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的誠意,和迫不得已。」
凌言苦笑著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需要我幫忙的,能做的我儘力去做。送你回去,我也要回家與家人商議,才知道該怎麼做……我能夠接觸到權勢人物的途徑都是因為我的家庭出身。」
徐穎姍點頭。
第一次,他們彷彿都看到,兩人之間劃開了深深的溝壑。
天色漸漸暗下來,劉媽都已經做好了飯,凌言與凌豪都沒有回來。凌寒不由得有些擔心,可是,秦揚天和徐穎姍的地址和聯絡電話一概皆無。
「三爺和三太太是先吃飯,還是我都蓋上?一會兒怕是進來飛蟲子。」劉媽問道。
「吃吧……」
「等會兒……」
凌寒與陸曼卿同時說話,劉媽一時間愣住,兩個人也是相視一笑。
「那個炒木耳,熗拌黃瓜,炒豆腐都留著,其他的蓋上,我們先吃,剩下的他們回來再熱。劉媽和劉叔也先吃飯吧。」凌寒道。
劉媽忙不迭的應著,端了碟子一樣樣的蓋上。
陸曼卿望著凌寒,嘴角是一絲淺笑,曼卿知道,她的先生一直在周全的照顧她,顧及著她的面子和感受,用他能夠做到的方式。
凌寒和曼卿剛剛吃罷飯就在客廳里閑坐,聊著學生運動和當前的局勢。踏著一地的月色,凌言與凌豪一起回來了,凌豪的白襯衣上很多的泥土,凌言滿臉的疲憊,季雅和的洋裝也有些沾染灰塵,高高梳起的捲髮凌亂。
「你在地上打滾兒了?」凌寒指著凌豪道。
凌豪撇嘴。
「怎麼了這是?」凌寒連忙正色的問道。
凌言嘆氣坐在沙發上,兀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今天我在徐穎姍家裡,有她的學生來找她說關於學生運動的事情,她的學生有被抓的,我跟著東奔西跑的打聽了情況……因為學生燒了邵總長家,在那裡還打了陸公使,所以逮捕了學生。我們去警察局問情況,遇到小弟跟學生們一起抗議,要求北平警察局放人呢……」
凌言滿臉的愁容。
凌寒呵呵一笑:
「往時都覺得小弟膽子小,這關鍵時刻還真是有膽量的!說實話,我還真是很欣賞這些學生,有激情有熱血勇於擔當,敢作敢為的。不過,學生們還是太年幼了,被人鼓動就容易衝動,燒了陸公使的家便不應該了……」
「三哥還是贊同的呀,二哥罵了我一路。」凌豪道。
「注意方式方法,沒什麼不對。這樣的運動,對學生們也是一種教育,一種歷練。他們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意識,承擔起對這片國土的責任,能夠從中去認識到自己的力量,這挺好的。他們能夠去發出聲音,影響民眾,影響政府,這些都是很好的做法呀。」凌寒道。
凌言嘆氣:「可是,他們的做法太偏激,放火打人這樣很容易發生意外,有違初衷,他們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的。」
「人數眾多,被人蠱惑也好,做法偏激也好,都是可能的。如果他們能夠坦蕩的接受自己也會做錯事情,並且願意付出代價,才是成熟了……總是要過程的。小弟,你明白?就算是集體的運動,也要有腦子,有理智,不能盲目的跟風,別人怎麼樣做就是對的;更不能在人群激動的時候,喪失了作為一個普通人應該堅守的東西。」
凌寒諄諄教導。
凌豪認真的聽著,想了想,點點頭。
「可是,那些被抓的學生……我沒有看到他們打陸之雲,也沒有看到燒邵沛之家,但是,看那麼多人就知道場面很混亂,那些被抓的學生也不一定是動手的人。真的他們會被嚴懲嗎?」
凌豪關切的問。
凌寒苦笑:「這我哪知道,不過,這樣的聲勢若是越鬧越大,怕政府為了服眾也不能夠把學生們怎麼樣的。」
「那就好……」凌豪道。
「也未必多好。讓學生們能夠通過吃點苦頭,明白就算是人多也不能亂來才好……」凌言介面。
「那徐小姐怎麼說?」凌寒問。
「她當然是在奔走救她的學生,她是一個遠比我有政治思想的人!」凌言道,一語雙關。「能不能夠通過許次長打聽一下,現在政府是怎麼樣的意思?帶頭火燒邵總長家的學生,是京華師大的學生。徐穎姍拜託我轉達京華師大師生的意思……」
「我回頭去拜訪許次長問詢一下吧,並沒什麼的。現在杜總理也怕是騎虎難下,他政府的部長們若是不保,有愧於屬下;可是學生們這樣激烈,若是他不一意孤行,怕是會成為萬人唾罵的對象了。」凌寒道:「這比罷免幾個總長公使可麻煩大了……」
「杜總理拿了日本的貸款處處對日妥協很是不對,該是有人去揭發杜總理許次長他們那個賄選的國會了,他們拿到的貸款很多都是為了皖系的議員活動。學生雖然不知道,但是研修派的人是知道的……最怕是學生的愛國心又會被利用,到時候不知道誰來承擔責任的。」
凌寒嘆息著。
身在局中人,他明白更多的其中緣故。杜總理挪用對日借款的錢訓練參戰軍,建立政治派別操縱議會選舉維繫皖系軍閥的利益,巴黎和會的外交失敗引發了各界的不滿,必然會被政敵抓在手裡。日後這樣的群眾運動真的如火如荼的發展,會有人源源不斷的供給他們鬥爭的材料,只是,到時候,於國有益有幾何怕就未可知了。
「三哥,你怎麼就認定學生們會被蠱惑啊?」凌豪不服氣。「學生們的主張都是愛國主張,並沒有問題的。」
凌寒搖搖頭,哈哈一笑:「初衷不錯也會被利用的。小弟,你告訴我,你本來在楊和班看戲的,為什麼去參加學生運動?」
凌豪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轉換話題。
「當時戲班子在排練,被外頭學生的聲音吵得練不下去了。後來,我問了一下情況,便跟舅舅說我跟去看看,就這樣,有什麼?」
「是不是你的那位舅舅也會鼓勵你,支持你參加呀?」
「是啊。舅舅說,年輕人當為天下先啊!」凌豪應著。
「那麼,只你去了還是他戲班子的戲子也去?」凌寒追問。
「戲子又不是學生,他們幹嘛去。」凌豪說著,似乎是自己也反應過來一些問題。一些可怕的念頭在腦子裡盤旋著。
「你自己想想,他為什麼鼓勵你吧……」凌寒道。
凌豪頹唐的捶著頭。
「下次,跟你那位舅舅在一起的時候,堤防著點,他可不是什麼君子,挑撥你和家裡的手段簡直是手到擒來……」凌寒道。
凌豪喉嚨里嗯了一聲,臉色已經越發的難看了。
凌寒攏過了凌豪的肩膀,用力的靠了靠他,算是鼓勵,又是安慰。
「你的初衷是不錯的,多去了解這個事情也沒關係……不能因為秦揚天的鬼主意便不做了。只是凌豪,每個人身份不同,做什麼不做什麼,自己一定要想清楚!想想秦揚天為什麼支持你,你又該怎麼跟大哥講……」
凌豪重重的點頭,他側頭看著凌寒,眼中明亮了起來。這一次,又是睿智的三哥借給他眼睛,讓他去看周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