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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人(3)

  夜色蒼茫的軍部大院中,明俊的車開著車燈,在等凌寒。


  凌寒上前,打開車門,坐在了凌晨的旁邊。


  「大哥,俊哥,抱歉,久等……」凌寒道。


  凌晨十幾歲就在軍中,父親的嚴厲要求下,從來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標準的軍人姿態。雖然父親不在了,近二十的習慣姿態已經成自然了。凌寒軍校出身,也是姿態挺拔的人,在大哥面前,他更是刻意的向大哥看齊,坐的端端正正的。


  凌晨與凌寒討論著時局,杜祥和政府已經向德國宣戰,這本來是杜祥和再度組閣后的題中之意,揚城通電相應表示支持。


  滿蒙鐵路的條約已經開始執行,章林峰沒有表示意義,大抵是與許遠征談妥了條件。對外國借款的事情,凌寒是很不認同的,然而,地方軍閥割下中央政府稅收很少,政府財政困難,皖系所謀很大,一旦當政,必定是會有此動作。只是想想,當時為此付出的犧牲,只是成了張林峰獲利的條件,覺得很是遺憾。


  凌晨說起許遠征今天通電話給他,說著與張安平總統的不睦。張安平是北洋的老人,資歷軍功都不顯赫,政治上偏於直系。他是季大元辭職時候給杜祥和留下來掣肘的,不過,好在責任內閣制下總理權力更大,張安平這個總統也不如季大元時候的威望,倒是也沒有什麼大動作。


  「張安平對權力決斷會有想法那是必然,一旦在高位總是想攬權的。許遠征也沒什麼容人雅量……皖系重新組閣靠的也不是實力而是陰謀,其實並不穩固。反覆辟自然會一呼百應,再造共和這種威望名聲一時響亮。但是日久了也必然各派系會有抵牾,這次受損的除了陳著,沒有別人。直系季大元彭慶哲這些老人失勢,但是,羅震楊倍磊這些直系的中年將領其實也很厲害,更別說所獲頗豐的章林峰,其所謀恐怕不比杜總理小。還有南方文先生軍政府虎視眈眈,一直要求杜總理恢復《臨時約法》,召集國會,不知道這個趨勢下去會怎麼樣。南方軍政府實力一般,不過,保不齊雲貴川的軍閥會跟著廣州反杜總理……大哥想保的是揚城平安,置身事外更好。」凌寒道。毫無保留的說著自己的見解。


  當前的局勢或者是軍中的安排,凌晨總是拷問著凌寒,凌寒向來知無不言。


  凌寒的看法得到凌晨的認可,兄弟二人在事業上的配合越來越默契,許多想法不謀而合,軍中事務安排,更是凌晨一個眼神,凌寒即能理解照辦。


  凌寒有智慧而且勤勤懇懇,這讓凌晨很是慰藉。有凌寒再身邊,凌晨真是省了很多的心力。


  「你這番認識與我倒是不謀而合,說皖系一脈,皖系危難時我盡了仁義道義,這次他們也沒有虧待我。」凌晨道,從來的是謀略深遠。


  凌寒思索了一下,試探的問道:「大哥,我們處江南,比他們更靠近南方政府,若是南方有戰事,還是要早有謀划吧?」


  「你說的謀划是什麼?」凌晨問道。


  「沒什麼,只是一說。」凌寒略略思索,又道:「上次揚城危機,杜總理始終沒有出兵支持,哥哥,這次卻力爭保皖系,我一直不得其解思索很久……後來,才知道凌豪私放革命黨的事情,才略明白了些。當時杜總理隔岸觀火是想看看南方政府會不會施以援手吧。」


  凌晨沉默著,借著車燈的微光,側眼看端坐在身邊的凌寒。這個年輕的三弟,比他想象的更謀略而深沉。


  車裡安靜下來,凌寒依舊神色平靜。


  「你還想說什麼?」凌晨道。


  「沒什麼了,就是有些猜測,便跟大哥說了,再沒別的了。」凌寒道。


  「這件事我自然是坦蕩,但是畢竟難解釋什麼,凌豪是小弟,他做的我自當是認下我們做的。杜總理和許遠征疑我,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凌晨解釋了凌寒的猜測。


  揚城立於江南如許年,真是經歷了太多的波折。真有大哥這般的韜略,才有這一方平安。凌寒在心裡是很佩服大哥的。


  「這事兒你沒跟凌豪說吧。」凌晨問道。


  凌寒連連搖頭:「當然沒有……小弟沒經過事兒,心思單純的很,若是他知道這些因果,怕是心裡太沉重了。」


  「好。」凌晨應了一聲。


  同是兄弟不同命,凌寒胡思亂想著。凌豪惹出來這麼大麻煩,大哥還是怕他知道心裡有負擔,若是自己,怕是早被大哥打的死去活來了。


  凌寒胡亂想著。


  「對了,請康參謀長做你的證婚人的事情,你跟他說了嗎?」凌晨忽的問道。


  「沒有。」凌寒道。想到這個,凌寒心裡就是一疼。哪怕是他勉強自己裝作不介意,也是難受的。


  凌晨不擇手段的逼迫他屈服,這種強迫讓凌寒屈辱而且無奈。


  凌寒的手按在膝蓋上,平息著心中的起伏。


  凌晨眼中籠著一層的怒意,凌寒依舊是在用行動表示著他的不滿。


  「為什麼?」


  「忘了說了……」凌寒道。聲音有些低,有些含糊,遠不是剛才指點江山議論時局時候擲地有聲。


  「你到底在想什麼?」凌晨耐著心。


  凌寒聽出來凌晨已經有些怒意,卻一時有些困惑,饒是如此,凌寒仍舊慣常的屈服:


  「我,沒有想什麼……大哥這一問,凌寒糊塗了,大哥明示。」


  「停車!」凌晨突然道。


  再走過兩條街,就到沐公館了,雖然不知道為何,明俊還是穩穩停住了車。


  「你既然糊塗,就下車,在外頭好好清醒清醒!」凌晨道。


  凌寒一凜,旋即低低的應了一聲是,推開車門下車,站軍姿般站在車邊。


  凌晨坐在車裡,怒意未平。


  凌言受凌晨的委託為凌寒去陸家提親。


  這一趟北平,是凌言去的最無奈的一次,哪怕是因為弟弟的婚事。他依著禮帶了禮物去陸曼卿家拜年,遞交了凌寒的八字。因著凌寒之前幾次送陸曼卿回家,陸家父母都是見過凌寒的,對那個英氣的青年也頗有好感。


  陸曼卿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是比較開明的人家,因著女兒的執意,他們對凌寒與陸曼卿結合都是同意和滿心的祝福。陸父連連說著不圖富貴,只盼著小夫妻恩愛。


  陸曼卿向協和醫院遞交了辭職手續,因著遠嫁結婚的理由,醫院雖然對這樣優秀的醫生流失很是遺憾,卻還是送上了祝福。院長特意給揚城慈愛醫院的院長寫信,表揚陸曼卿的卓越貢獻,推薦其在揚城慈愛醫院工作,更反覆的說,若是再回北平,有意工作,協和隨時歡迎。


  陸曼卿自十六歲去日本留學學醫,二十一歲回國,就一直在協和。離別之際,也很是感慨。


  最不舍陸曼卿的是程柔,程柔完全不能理解陸曼卿為什麼選擇凌寒。


  「你明明就看到他對那個舞女多好……你傻了啊!」程柔哭著大喊。


  陸曼卿隱忍著不說話。


  「你結婚我去做伴娘好不好?我是你的助理,我也跟你去揚城吧……我又不是北平人,我家到北平和到揚城距離都差不多……」程柔一邊哭訴著。


  陸曼卿還是拒絕了程柔的美意。揚城慈愛醫院能夠提供的學習條件與協和還是有很大差距,她從來是對醫學事業有著很高追求的,她希望自己的助理在工作上有更好的發展。


  蘇卓然早是於正月初九乘輪船與赴美進修的醫生一道去往美國,陸曼卿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此事,避免了尷尬。凌寒說蘇卓然是真君子,陸曼卿深以為然,但是,她篤定的知道自己的所愛。


  離開了故里北平,陸曼卿一時間有風箏一線遙的感受。


  凌言在北平與陸曼卿甚少說起凌寒,陸曼卿亦敏銳的明白其中緣故,亦是很少發問。


  列車碾過鐵軌,陸曼卿依著窗戶看窗外大地蒼茫。


  凌言拿過來兩杯咖啡。


  「外頭是一樣的慘白,看久了眼暈。」凌言提醒道。


  陸曼卿點點頭表示謝意。


  明傑在旁邊陪著陸曼卿的父親愉快的聊天,講著在美國的趣事兒,逗得兩個老人哈哈大笑。


  「媽媽說,你們一家人都很好。」陸曼卿道,又補充說:「你們一家人待人都很好。」


  「願你覺得幸福。陸小姐,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你,把你當做朋友,希望你和凌寒有幸福的生活。請你,如果不幸有些坎坷,請你原諒凌寒,給他些時間和寬容。」凌言的這番話,積攢了許多天,在心中來回想了很多遍。


  陸曼卿點點頭:


  「您說的,我都明白,從一開始我都知道的。謝謝你們的善意,這善意包括凌寒……從慈愛醫院見到凌寒,到上次道別還是送別凌寒與綠蘿小姐,他的為人,他的事情,他的處境,我都有了解。我愛慕他的為人……不是寬容也不是同情,我愛他,我和您一樣,想陪著他……總要有人陪他,我很慶幸那個人是我。」陸曼卿道。


  她說起他的名字,眼中閃著光。那個閃亮的人,讓她覺得未來都亮起來了。


  車行在鐵軌上,有些晃動。車燈也是晃晃悠悠的。凌言目所能及的,似乎只是有眼前的人,這麼堅定,篤定。凌言很被觸動。


  「謝謝你,陸小姐,我代凌寒謝謝您的善意。凌寒的處境和狀況都不是很好。我大哥對凌寒寄予厚望,也約束他很嚴厲。凌寒上一次離家出走激怒了大哥……凌寒性格驕傲,向來不肯服輸低頭。然而,眼下他動輒得咎,處處委屈求全,他需要時間來調整和適應……」凌言道,言語中皆是苦澀。


  兄弟如此,凌言看在眼中都是心痛。


  陸曼卿重重的點頭。


  我陪在你的身旁,知道你的喜怒哀樂,比一切都重要。


  陸曼卿心中默默的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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