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人(2)
凌華沒有想到凌寒拒絕的這麼乾脆,實在是有些意外。她環視了一周,大家都是一臉的不理與驚訝。
相對於那些完全陌生的女子,陸曼卿應該是最好的人選啊。
「既然是誰都可以,為什麼單陸曼卿不行?」
凌華一言,一家人更是軒然。
凌寒冷著臉:
「大姐,陸曼卿是我的朋友,她對我有恩,對揚城軍也有功,我不想耽誤她……」
「這是什麼話啊,你怎麼這麼說自己?我小弟出類拔萃的人才,配哪家姑娘都不是高攀!」
凌華笑道。
凌寒嘆氣,他望向凌晨,想聽凌晨的意見。現在他的命運儼然都交在大哥的手上。
「大姐,要是您想凌寒跟陸小姐能走到一起,那就緩緩吧。他們都需要時間……」凌言道,想暫時調和一下矛盾。
「要是陸小姐也願意,就定下來吧。」凌晨道。
「大哥……大哥,我不能娶曼卿。」凌寒慌張的說。
凌晨抬眼看他,卻不說話。
作為沐家家族族長的凌晨過年都是異常的忙碌疲憊。招待家族的族人,去拜年和接待拜年的族中子弟,況且還有許多族中人趁著年節找他辦事,處理糾紛事情,他苦不堪言。滁州軍隊收編,軍費物資人員管理都需要他定奪,軍務也比往時忙碌很多。這一個月下來,凌晨反倒是消瘦了不少,精力也比不得以往,神情是掩飾不住的疲累。
「大哥,曼卿是故交,她與我熟識也認識綠蘿……」凌寒道,那個名字,在家中提起不合時宜。
「我說了,問問陸小姐的意見,也要她願意……那個人,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了!」凌晨道,聲音不大,卻是篤定。
凌寒咬牙看著凌晨,他實在是不能理解大哥,為什麼如此的步步緊逼。回家路上他還曾萬分的思念家,想念大哥;軍中彙報的時候,大哥還表揚他在滁州整軍中的表現。知他辛苦。然而,現在,他多說一句話都是動輒得咎,自己的意見感受根本不被大哥考慮。
凌晨審視的目光看著凌寒不屈服的樣子,他不動聲色,可是,那雙眸中的精光就如寒劍一樣,輕易的刺破了這暖色調燈光下一家人圍坐的溫馨氣氛,直刺凌寒的心中。
兩人對視中,凌寒還是低下了頭:「是,大哥。」
就這樣定下來了,凌華有些意外。
「曼卿是同意的……」凌華喃喃道。
凌寒沉默著,不說話。
「我明天再問問他吧……這事兒草率不得。我倒是聽著蘇卓然和曼卿說過去美國進修呢……」凌言道,迫切的想把凌寒從這樣的境遇拯救出來。
凌晨看了看凌言,眼神有些複雜,卻沒有說話。
凌言護著凌寒的心思凌晨一眼看透,對比著精明深沉的凌晨,凌言實在是率直單純的多了。
凌言敲凌寒的門的時候,凌寒正在換衣服。聽著是凌言聲音,他嗯了一聲也沒有回頭,脫了襯衣,光著膀子去拿衣櫃里的睡衣。
凌言進來站在凌寒的身後。凌寒寬肩窄腰,身姿挺拔,只是越發的消瘦,肋骨都依稀可見。後背麥色的肌膚上,有斑駁的傷痕,舊傷痕淡去,又疊加了新傷痕,參差交錯。凌言看著不忍,伸手按住凌寒的肩,手劃過凌寒背後的傷痕。
凌寒一楞,旋即明白了過來,他站直了身子,不動聲色的披上了睡袍。
「過年時候,大哥在軍中慰問將士,你在滁州整軍。我就想,要是在美國,我管束著你,不讓你去軍校,你是不是就不必受這些苦了?這半年多,看你的所作所為,二哥既是自豪驕傲,又是擔心不忍。你這半年,只這身上,挨了多少棍棒鞭子?要不是在軍中,也不會這樣。」
凌言道,聲音緩緩,有些苦澀。凌言的眼中,永遠是溫潤的光芒,寬和而慈悲。
「二哥放心吧,以後凌寒只教你驕傲,不讓你擔心的……」凌寒道,略是一笑。
「你要是不想娶曼卿,我去跟曼卿說說,讓她跟大姐說反悔吧……」凌言道。這是他的目的。如果凌寒去說,怕是太駁曼卿的面子,再起別的事情,不如由他去說。
凌寒想了想,搖了搖頭:「陸曼卿也是個很執拗的人,她認定了旁人說什麼怕是沒用。我找個時間跟她打個電話,不過,怕她也不一定聽得進去……她是好姑娘,可是,若真是娶她進門,我怕之後也是一對怨偶。」
凌寒無奈的嘆息。
凌寒一直覺得房間的燈有些暗淡,晦暗不明。一如家裡的氣壓總是有些低沉。他總是生活在這樣有些壓抑的氣氛里,喘息,都覺得不自在。不過,他沒有說過什麼,只是默默忍受著。
這個家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這是他自己選擇回來的,他受著。
只是,讓旁人陪著他受苦,看著他不落忍的心疼憐惜,卻不是他想要的。一向好強的凌寒,最是不想讓旁人為他難受,也是受不得旁人的可憐的。
「二哥你別擔心,這事兒我自己想辦法吧。」凌寒道。
凌言點點頭,緩了緩:「其實,你也該是放下綠蘿了。就算是刮骨療毒,也得療毒。」
凌寒點點頭:「二哥這我明白的。大哥和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放心吧!」
凌寒的目光明澈坦蕩,似乎很是篤定通達,便也點點頭,不再多說。
凌寒只在家裡過了一個元宵節,就回到軍中了。他從第三師步兵團的團長改任第一師第三團團長兼軍部團級作戰參謀,以參謀身份回到揚城軍部。康健參謀長已經五十餘歲,凌寒便接手了他大部分的工作。
康健是隨著凌寒的父親沐仲就在揚城軍任職的,經歷了揚城軍的風雨,到如進,他的頭髮白了一多半,但是,目光中卻透著從軍多年的謹肅與嚴厲。
之前查抄鴉片,即是凌寒與康健參謀長協作的。從凌晨,軍中上下都很尊重這位德高望重的參謀長,康健也頗欣賞凌寒的幹練。
將一日的工作彙報給康健,凌寒側目認真的聽著老將軍的點評與意見,暮色黃昏,凌寒再送康健離開參謀處。
又忙了一些事務性工作,直到夜色深沉,電話鈴響起,凌寒被明俊喚去見凌晨,要他一起回家。
在軍部,凌寒強迫自己將全部的注意力傾注在工作上。他跟著第三團的訓練,又在參謀處工作,時間從六點鐘的晨操到十一點休息,都安排的滿滿的,雖然是疲憊,但是充實而且也無暇多想。
大哥一個電話,就把他這種狀態擊碎。
這幾日他時不時會被大哥叫回家,所討論的是關於他婚事的安排。想到這些,凌寒就煩不勝煩。
凌寒記得自己跟陸曼卿坦白關於婚事的種種,勸她拒絕這個一開始就註定不幸福的婚姻。
「曼卿,你知道,能夠給你幸福的人會有很多的選擇,但是絕不是我。」
「但是,我只愛你……」
陸曼卿的聲音,有如她作為醫生給病人診治時候的平靜堅定,不容置疑。
「曼卿,旁人或許看中我所謂家世權力地位,可是,你並不是這樣的人,況且你也知道,在我的家族裡,我是何樣的處境。你更是知道,我本就心有所屬,再難愛上別人了……曼卿你是我的朋友,這樣難堪的話不該說起,可是,我不能誤你……」
每一句,凌寒都說的很艱難。
「凌寒,我想,我是懂你的朋友吧,從在慈愛醫院遇見你,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我見到過很多不一樣的你,艱難的愉快的光榮的難堪的……我知道你,我當然懂啊。」陸曼卿回憶著與凌寒結交的往事,初秋慈愛醫院中那個隱忍的青年,澀谷智府邸身手矯健的俠客般人物,更多的是他與綠蘿。他與綠蘿的情深義重恩愛纏綿,他為綠蘿流過的淚,受過的傷,她都見到過。
陸曼卿的眼中也噙了淚水。她當然明白凌寒這一通電話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善意,可是,凌寒並不懂她。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就應該拒絕我大姐的安排……」
凌寒道,覺得陸曼卿答應嫁到沐家的做法不可思議。
「曼卿,你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她們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樣子,無論是嫁給誰都是盲目的只是由著父母之命。可是,你不一樣……我們認識蘇卓然六七年了,他是個真正的紳士……」
凌寒道。這些話,是凌寒由衷的話。
「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凌寒,我只愛你。」陸曼卿的簡短而果斷,明顯的,她並不希望跟凌寒繼續講道理,她的做法無道理可講。她只是一個滿懷著愛的女人,她希望留在他的身邊,陪伴著他的喜怒哀樂,僅此而已日。
電話里的凌寒語噎。
他也發現自己耐心的講道理都沒有作用,哪怕這些話這麼有說服力。凌寒不由得也有些火氣。
「曼卿,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你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的愛人,這勉強不來的……我對你沒有愛,你在我身邊也不會幸福的。這樣從始至終都註定遺憾的婚姻也不是你要的吧!」
凌寒的聲音有些大,言語里是隱隱的怒氣。
陸曼卿被震驚了。雖然那些話,他不愛她,她都明白,可是,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太殘忍了。
「那你也要結婚啊……」陸曼卿喃喃的說道。
凌寒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凌寒,我不會拒絕你,你們家裡人的……除非你不娶我……」陸曼卿道。
凌寒冷冷的呵呵了兩聲,是無奈也是自嘲。
「曼卿,這樣的婚姻你也要嗎?你知道,我連婚姻都做不得主……大哥說讓我娶誰我就得去誰,呵呵……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能做的也只是這麼多,你好自為之……」
彼時,陽光一縷縷的從樹的縫隙中透過,隔著窗戶照著灰塵在屋子中翻卷著,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