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父

  客廳里燈火通明,幾個人在客廳里坐著的坐著,站著的站著,一時間,都驚詫的鴉雀無聲。


  凌寒瞪大眼睛看著凌晨,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哥……大哥,我現在不要結婚。」凌寒斬釘截鐵的說道。


  客廳里,中間是一個三人坐的長沙發,兩邊各是兩個單座的沙發。凌晨坐在居中,凌寒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凌寒剛剛本來與旁邊的凌言閑話了幾句,聽著凌晨的話,轉身目不轉睛的看著大哥。


  凌晨冷冷哼了一聲,很是不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世了,長兄為父,這個主我做得了。我沒問你的意見。你明天啟程去滁州整軍,等回來估計也就年後了吧,到時候給你完婚。」


  「大哥!你這不是開玩笑嗎?」凌寒都被氣笑了。


  凌晨冷冷的看著凌寒:「我沒給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至於娶誰家的姑娘,就大姐做主吧。」


  凌寒再也是坐不住了,氣呼呼的站了起來:「大哥,您講不講理?這是什麼年代了?這都是民國了,不是清朝封建社會了。我是個人,我有情感的,是給我成婚,不能您和大姐就這樣做主讓我娶誰吧?」


  凌寒的話不是很順耳,凌晨的臉色瞬間很難看,目光也有些陰冷。


  「不管什麼年底啊,我都是你大哥。這事兒,我說了就得算!我講不講理,不用你評判!」


  「隨便你們怎麼定,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娶的!我不結婚!」凌寒道,扭過頭去,不去看凌晨。


  軍務上,大哥雖然果斷決斷,但是也不是很專橫霸道的人。生活中,大哥更是比較隨和的人。待家人,大哥也頗有耐心。然而,卻唯獨對自己,大哥常常有這些不講理的手段。


  「你再說一遍!」凌晨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茶杯沒有放穩,傾倒了,茶葉茶水灑滿了茶几。坐在一邊的小鳳一驚,想去收拾,卻又沒有敢動。


  「這幹什麼呢?有話都好好說……」凌華打斷兄弟二人的劍拔弩張。過來扶正了茶杯,小鳳也拿了抹布過來擦拭茶水。


  「凌寒年紀不小了,是該成婚的年紀了,不過也不用就這麼著急的要年後就完婚吧。這麼緊緊張張的年節的時候,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適的姑娘呢……不過,三弟怎麼能說不結婚的話呢,這可是傳宗接代的大事兒……」


  凌華道,一句話勸著兩邊。


  凌寒咬著嘴唇沉默不語,雖然聽不慣大姐的話,但是,也知道大姐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


  「大姐只管找媒婆去問,要是有心找,找個看得過去的姑娘也是不難的。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凌晨靠在沙發上,緩緩說道。他是一家之主的樣子,淡然篤定。


  「大哥……您也讓凌寒有個時間接受啊……」凌言看不過去,道。


  凌晨不置一詞,恍若未聞。


  凌華知道凌寒心中對感情的事情,怕是多少有些坎,可凌晨的堅持卻更讓她費解。


  「大哥,您是我大哥,長兄為父,我尊重您的。別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可這事兒,還請大哥收回成命。」


  凌寒望著凌晨,說道。


  凌晨斜了凌寒一眼:「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自認是沐家子弟,這個事兒我自然做得了主的。你依便依,不依的話,你現在就給我從這家滾出去。」


  凌晨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很有震懾力。


  「大哥!」凌寒氣得直搖頭。


  凌晨嘆氣,緩緩站起來,走近凌寒,打量著他:


  「沐家把你養大了,成才了,你有本事養家糊口,這點可比小弟強多了,天大地大,總有你伸展拳腳的地方。沐家給你的這碗飯沒有多好吃,你也不一定稀罕。憑你的本事,你要是想走想去哪兒,誰都管不了你。但是,你還在沐家,你就得服管。在北平家裡,你說的話,誓言錚錚,轉頭就不記得了,啊?」


  凌寒心中一苦:

  「凌寒當然記得。我說,我一切聽大哥的!」


  凌寒看著凌晨,目光清澈,眼中卻隱隱有淚光。在北平見到大哥的時候,他知道大哥可能會為難他,他不是那麼容易重回家門的,甚至那一晚,跪在大哥膝前,他看著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臂,心裡都是接受無怨的。可是,這件事情,他不能接受。


  「大哥,只這一件事情,我求您,別勉強我好嗎?凌寒明天就去滁州整軍了,怕是新年都難守在大哥身邊了。就當這是新年,大哥縱然我一回吧。」


  凌寒聲音弱下來,討巧的說道。


  凌晨看著凌寒,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凌寒鮮少有這樣討巧的樣子,現在儼然是走投無路,不計一切。可是,這是凌晨早已經下定決心的事情。


  「凌寒,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沒有商量和緩一緩的餘地,我也不會縱容你……我縱容你很多事情,原諒你很多事情了,你別挑戰我的底線。」


  凌晨的話,說的很狠。


  「可是,這是我的婚姻,我便一點都做不得主嗎?」凌寒道。


  知道大哥怕是鐵了心,可是,凌寒心中卻沒有接受大哥的命令的準備,他絕望的看著凌晨,祈求著凌晨能夠顧及他一絲的感受。


  「你要不是之前胡來太過,我不會這樣對你。現在,你做不得主。」凌晨冷冷的看著凌寒,看著凌寒眼中隱隱閃著淚光。


  凌晨的一句話,道破玄機。


  凌晨的此番的安排便是針對凌寒的,要他壯士扼腕的斷絕他心中念想。


  真是要娶個沒有見過面的女人做妻子共度一生生兒育女嗎?凌寒覺得異常的諷刺。他眼中含淚,揚了揚頭,客廳的吊燈讓他感覺到刺眼眩暈,他看著周圍都不真實。


  「好,我聽大哥的。勞煩大哥和大姐安排了。」凌寒道,不自覺中,聲音中竟然是帶了哽咽。


  凌華看著也是不落忍:「小弟……你心裡也別難受。大哥和大姐都是希望你過得好的……」


  凌寒躬身行禮:「凌寒先告退。明天我一早去軍中就赴滁州了,先跟大哥大姐道個別……」


  凌晨冷冷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夜色已深,凌晨揮手,讓兄弟們也各自去休息。


  看著客廳里兄弟們四散去,凌華終究是忍不住,抱怨凌晨:

  「凌晨,你這麼逼小弟,要是真的再逼他走了,豈不是遺憾!你已經傷了他一回了,怎麼就是對他這般不善!」


  凌晨嘆了口氣:「他要是還敢為了感情為了女人的事情就鬧離家出走,沐家還真容不得他。那個舞女在他心裡深深埋著,他不肯放下,那我就只能把他的心再碾碎一次,讓他知道,這輩子,他都沒有機會愛什麼人了……」


  凌晨的目光冷冷的。


  凌華連聲嘆著:「父親在世時候讓你受的苦,又悉數加在了三弟身上。這怕是命……」


  「這事情還是有勞大姐了……給凌寒選房性情端莊的女孩子吧。凌寒性格凌厲,要是個柔順些的女孩子,還是好相處些。」凌晨道,聲音里很是疲倦。


  凌華點點頭。這事兒,已然是無可挽回,不能如凌寒的願,她也總是要盡長姐的義務,給他選合適的姑娘做媳婦兒。


  凌寒咬著牙,在屋裡收拾明早出門的衣服。


  他從沒有想到,一輩子的婚姻大事,竟然就這樣定下來了。


  大哥是一定迫使他屈服的,大哥要的是把他按在地上,讓他毫無尊嚴的聽命服從。


  這是他從奉天回北平的時候就應該料到的事情。他以為大哥就輕易原諒了自己的離家出走,看來,大哥的寬和是不會對待他的。


  凌寒抑制著自己的情緒,強忍不讓淚水流出。


  門被打開,卻是凌言與凌豪先後進來。


  凌寒強自鎮定的把衣服放進箱子,鎖上了鎖:「我明天就去滁州,一去不知道多久呢……」


  「三哥,是不是因為我說結婚的事兒連累你,讓大哥想起來安排你成婚啊?」凌豪蹭到凌寒的身邊問道。


  凌寒苦笑,小弟從來是這般的單純膽小:

  「和你沒有關係,大哥哪裡是你以為的那麼隨性的人?大哥想治我,恐怕早不是這一日兩日了。哼哼……沒有想到,我成婚趕在二哥前頭了。」


  凌寒說的慘烈,卻又是肆無忌憚。他屈服於大哥的專橫,那是弟弟對兄長的屈服,是子弟迫於出身對家長的服從,但是,他仍舊是那個凜凜傲骨的人啊。


  「我怕你受不了……」凌言嘆了口氣,聲音目光皆是柔和的。在北平,他親眼見凌寒與綠蘿是怎麼樣的情意深深,繾綣纏綿,那種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的愛那樣熱烈,及至綠蘿離去,凌寒是那般的失魂落魄。他懂得凌寒的愛,不計得失,不顧一切。然而,才不過幾日,就要凌寒娶妻,再怎麼樣也是分外的為難了。


  凌言擔心凌寒會跟大哥激烈衝突,卻不料,凌寒低頭應下。


  凌寒把手指頭放在嘴裡狠狠的咬了一下,看著凌言,嘆氣:「沒什麼受不住的……大哥的手段果然是狠辣,只是我之前沒有想到,也沒關係。我總是要娶媳婦兒的,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這是給沐家個交代,娶誰也沒什麼區別。」


  凌言看著唏噓不已。


  猶記得凌寒去青島之前,凌寒與綠蘿在客廳里擁吻,那份熾烈的愛,讓周圍人都感動不已。


  而今,不過數日,凌寒自嘲著娶誰也沒區別。


  心中大抵是有光明,瞬間熄滅。而他,將在這樣的暗夜裡行走餘生。


  凌豪雖然不懂得凌寒經歷的這許多,卻同情凌寒被凌晨為難。


  「三哥,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啊?你跟著大哥在軍中這麼奔波辛苦,可是大哥還對你又打又罰,你不怨大哥嗎?」


  凌豪真是心清如水的人,說話也並沒有遮掩。


  凌寒望著凌寒,慘然一笑。


  「小弟,你看,我們在國外是不是比在國內的生活好很多?但是,我們都還是回來了,因為這是我們的國家。雖然它有很多不完美,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是這裡有我們的同胞,是我們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我們都要為這個滿目蒼夷的國家盡一份力。我們受制於很多的事情,受制於當下的局勢,軍閥內鬥不能一致對外,甚至,我們自身也被波及利益受損,大哥也是一樣奔波苦辛才能護著揚城勉力的自保……大哥和很多人都很辛苦煎熬,但是,都是願意忍受著這份辛苦和煎熬,守護著這揚城無力自保的人們。為了更多沒有能力自保的人,為了我們的後代,不必再這樣的辛苦,很多人在默默的付出著……」


  凌寒饒有耐心的解釋著。


  十八九歲的凌豪,生計無憂,沒有經歷過風浪,是家裡人庇佑的幼弟。他不必經受那些辛苦,但是,他也應該理解。


  凌豪點點頭。


  「這個家也一樣。他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對大哥這麼霸道專橫也無能為力,只能忍受。但是,這是我們的家。大哥為這個家犧牲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不只是大哥對沐家有責任有義務。我們也一樣。我入軍校從軍多年,自該是在軍中隨他奔波,這算不得什麼。我不能因為大哥對我的嚴苛就一心只怨恨他。在這個家裡,誰都有誰的委屈,我選擇留在這個家,就得忍受這些委屈。小弟,真要是有一日,需要你為這個家為哥哥們犧牲一些利益,你會嗎?」凌寒看著凌豪,道。


  凌豪沒有想到凌寒會問自己,先是一愣,旋即又連連點頭:「當然,我知道我現在沒有哥哥們有本事,但是,我會努力的學習……只要是需要我做的,我肯定不說不的!」


  凌豪很是誠摯。


  凌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三哥學法律只學了一年,很是遺憾,你要學好了!等回頭也去耶魯讀法律!」


  凌豪點頭,眼中充滿了希冀。


  凌言看著凌寒,既是感動又是安慰。


  若是大哥聽到凌寒這一番肺腑之言,是否一樣感動呢?


  只是,凌寒離家出走時候,不知道在他昏迷時守在他床前擔心憂慮的凌晨;凌晨也不知道他將凌寒步步緊逼時,凌寒依舊的毫無怨尤默默隱忍承受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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