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年關

  兩日之後,凌寒凌言隨凌晨專列啟程回揚城。


  雖然是年節在即,但是,眼下剛剛接管了陳著的滁州軍,選派人去滁州整編軍是迫在眉睫的任務。這是一個很難出彩但是極易發生變故的艱難差使,關於此事,在火車上,凌晨就與凌寒有過討論,也有了決斷。


  是以,剛剛回到了揚城,凌晨與帶凌寒去了軍部。在與將官們進行討論之後,凌晨下令,由凌寒擔任第三師參謀的職務,與第三師的師長鄭文雄、副師長丁建於明日去滁州收編陳著的軍隊。擬定的計劃是將陳著的兩個師混編入第三、四師。其中,第三師移防滁州與揚城交接的嘉城,仍有鄭文雄擔任師長;第四師由丁健擔任師長,駐防滁州。


  凌晨對軍務安排妥當,已經是朗月高懸的晚上。他這才想到連晚飯都沒有顧得上吃,一直的工作著。不遠處的秘書的座位上,凌寒將他的工作梳理歸納整理,也恰好走過來遞給他。


  凌晨接過來看了幾眼,點點頭。凌寒工作從來的周全細緻,凌晨並沒有什麼挑剔的。


  「整編滁州軍這事兒,你有沒有意見?」凌晨問。


  凌寒愣了一下:「大哥安排的很妥當,我沒有什麼意見建議。」


  凌晨看著凌寒,並不說話。


  凌寒知道大哥是時不時的拷問功課,繼續分析:


  「第三師的師長鄭文雄是今年提拔的師長,三十七歲,青年將領,帶兵嚴謹很有抱負。本來第三師就駐防在朔州一帶,不在揚城內,他們的士兵慣於在外駐防,就移防滁州和嘉城都沒關係。至於陳著的兵,他們的辮子本身不是問題,除了陳著別人沒幾人對滿清忠心的,大家不過是混口飯吃。但是,陳著容忍將士強搶百姓無惡不作,軍機鬆散,軍心不穩是大問題。揚城軍軍紀嚴明,首要是不欺凌百姓。我們必定是要嚴禁此種事情發生的。大勢所趨他們未必敢不接受整編或者有所異動,不過到時候怕是逃兵不會少。值得注意的還有是小心發生集體出逃事件,要是再出現兵匪匪患,就麻煩大了。逃兵和兵匪的問題,大哥都有提到,鄭師長有跟著大哥六年前收編叛軍的經歷,應該也有一定的考量。」凌寒道。


  凌晨滿意的點點頭,凌寒果然是下了功夫。


  「走吧,回家。」凌晨道,放下筆記本,站了起來。


  凌寒連忙到旁邊的衣架上取下凌晨的大衣,幫大哥披上。


  「你還會不會寫毛筆字?你的字現在越發寫的生硬死板了,真是把當年的功底給丟了。」凌晨道。


  凌寒低頭應著小弟愚笨不才這樣的廢話。


  大哥總是輕而易舉的能找到批評自己的地方。在國外多年,他摸槍比摸筆的次數多,毛筆更是都沒有怎麼摸過,那功底不丟才怪。


  「以後,每天抄兩頁小楷的《顏氏家訓》給我看,你好好的學學,練練字,也磨磨性子。」


  凌晨道。


  凌寒哭笑不得:「大哥,咱們家先生在蒙學就教了《顏氏家訓》,都是小孩子的功課了,太幼稚了。再說,我慣常寫鋼筆字了,鋼筆更方便些……」


  凌晨停住了往外走的腳步,回身看著凌寒:「你不覺得你該是好好的溫故一下蒙學時候學的禮儀道德嗎?讓你練字就是磨磨你萬事圖方便的性子。有些規矩,有些繁瑣的事兒,就該那麼來!」


  凌晨的話很是嚴肅,目光犀利,看著凌寒低下頭。


  雖然心裡很是不服氣,凌寒也只是老老實實的應著。大哥對自己的約束真是越發的嚴厲,自己的不守規矩看來是記在大哥心裡,不知什麼時候大哥想起來,就能整治他一通。自己已經是這麼小心謹慎的伺候大哥,還能時時落個不是。凌寒在門口抓起自己的大衣,隨意的披上,跟在大哥的後邊。


  臘月二十三,揚城已經有很濃厚的新年氣息了。凌華已經回到家,安排著家裡的事情。沐家在揚城是大家族,凌晨又是族長,每年過年都是回老宅過,在那裡招待族人,破費一番張羅。因著事情諸多,凌華又雇傭了兩個傭人盧嫂和田嫂,這兩人都是揚城本地人,平日里也是做幫傭的,幹活都是利落的,倒是幫了凌華不少。


  凌華今天帶著人在老宅安排布置了一天,及至是晚飯時候才回來的,有些疲累,吃罷飯就靠在沙發上歇息。凌言陪在大姐身邊,簡單說了一下北平的經歷。正說著,凌晨與凌寒就回來了。


  「哎,這可是出其不意的,你們從北平回來也不打個電話?這回了揚城就去軍部連家都不回。」凌華嗔怪。


  「本是想打電話來著,可是,今年北方雪天格外多雪特別大,雖然是專列,列車延誤的也沒個點,怕大姐擔心。家裡有大姐在,沒什麼不放心的,倒是軍里一團事情,就先回軍部了……」凌晨道,陪著笑容。


  凌華笑笑,也不在意。


  聽到凌晨回來,凌豪蹦蹦跳跳的從樓上沖了下來,沖著大哥笑著。


  「嘿,寒假過得滋潤,小弟長胖了些。」凌晨道,心情頗好。


  凌豪連連點頭,討好的跟凌晨說著話。


  「大姐!」


  旁邊,凌寒也連忙與大姐見禮。


  凌華看著凌寒,依舊的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可是,不過是一個月不見,他卻是經歷了太多。凌華看著凌寒消瘦的臉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抬手指捅他的腦袋:


  「你呀!你看看,你鬧騰的整個家裡不得安生,怎麼,逃出你大哥的五指山了?」


  凌寒微微側頭,仍舊沖著大姐一笑。


  「讓大姐擔心了!」


  凌寒說著,伸手握住大姐攬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大爺,您吃飯了沒有?我炒了兩個小菜,蒸了年糕,熬了雞湯,都還在鍋里溫著……」


  小鳳在客廳一角站著,柔聲道。


  凌晨這才看到小鳳,沖她溫和的點點頭。「好。」


  「大嫂好!謝謝大嫂!」凌寒特意躬身行禮,倒是教小鳳有些害羞,沒有理會他。


  凌晨與凌寒忙了太久,到晚上八九點才吃飯,早已經是飢腸轆轆了。小鳳的廚藝特別好,都是兩個人愛吃的菜,不多時,兩人風捲殘雲般吃起來。


  小鳳陪侍在旁,幫凌晨與凌寒盛粥,滿眼的柔情。


  凌豪也蹭過來,蹭了碗雞湯。


  「凌豪,你二哥說你想成婚,怎麼回事兒?」凌晨一邊吃一邊問凌豪。


  之前凌豪將想結婚的想法告訴凌言,托凌言去探探凌晨口風的。然而,凌言告訴凌晨之後,凌晨未置一詞,是以,也沒有探聽到什麼口風。


  凌豪湯勺送到嘴裡,湯剛喝了一半,聽著凌晨如此一問,牙齒咬著湯勺,抬眼看看大哥,瞪大眼睛,點了點頭。


  凌晨一笑:「怎麼這麼著急結婚?你和季小姐都在上學啊。」


  「上學也不影響結婚啊,我們同學們也有成婚的,成婚繼續上學也沒有關係啊。」凌豪道。麻利的把碗里的雞湯喝碗,凌豪專心致志的跟大哥討論結婚的問題。


  「你還是專心的讀書,畢業之後再晚婚吧。」凌晨道。


  凌豪皺眉:「可是,我想儘快結婚。」


  凌豪仍舊不甘心的爭辯著。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凌晨審視的看著凌豪:「你是不是做了對不住季小姐的事兒?」


  凌豪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那你幹嘛這麼著急?要是你和季小姐情義深重也不急在這一時結婚。要是真是日後感情生變,就算是結婚了也會有變故。」


  凌寒道。


  看著凌晨與凌寒都反對自己,凌豪把目光投向不遠處沙發上坐著的凌言。


  凌言也站過來:「我也覺得你還是緩緩再成婚。你還小呢,陷入熱戀,一時衝動就想結婚,可是一輩子長著呢。就像是你三哥說的,情義深重不在這一時。」


  凌豪環視著哥哥們,看著得不到支持,長嘆一口氣。


  「你著急結婚是不是因為季小姐的事?」凌華問道。


  凌豪看著大姐,有些吞吞吐吐。


  「快說,你做了什麼事兒?」凌寒走到對面,手臂壓在凌豪的肩上,審視的看著凌豪。


  「大姐,雅和說她跟您講過她家裡的情況,她是庶出的女兒,她娘也不受寵,她們娘倆在家總被欺負……我就想著趕快把雅和娶回家,叫她不受人欺負。女兒嫁的好,她娘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凌豪道,他望著在座的幾個人,有些忐忑。「我之前一直沒說,是因為,我怕你們看不起雅和的出身,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出身沒關係呀。凌豪,你說你想娶季小姐,這事兒季小姐同意了嗎?」凌寒追問,凌寒話說的很是隨意,凌豪自然是聽不出凌寒話里玄機。


  「她當然同意啊,她也這麼想的。」凌豪坦然道。


  一語瞭然,凌寒無奈的望了望凌晨與凌言,二人皆是明了,卻不動聲色。


  「這應該本來就是她的想法吧?要是小爺你,還沒有玩夠的大孩子,怎麼想得到現在就成婚。」凌寒道。


  凌豪有些不解:「這有什麼區別?」


  凌寒伸手呼嚕了凌豪的腦袋一下子:「就你現在這樣子,還不能自己賺錢養活你自己呢,就別想結婚的事兒了!」


  凌寒說的篤定決絕,凌豪氣得跺腳。眼下,他還是學生,確實是沒有謀生的本事。


  「要是能養家就可以結婚,那我不讀書了,我總是能夠找到一份工作的。去學校教英文總是可以吧!我就是要娶雅和,等不到畢業!」


  凌豪賭氣道。


  凌言瞪了一眼凌寒:「老三你故意激凌豪做什麼!凌豪,這事兒也不能急在一時,這馬上就過年了,我們過完年從長計議。就是季小姐的家事也已經是多年的經歷,也不著急這幾天,對不到?」


  凌言柔聲勸慰凌豪。


  凌言的話在理,凌豪默認不做聲。


  凌寒一番追問之下,大家也都理解了凌豪急於結婚的原委。他們對季雅和的印象都還是頗不錯的,也能夠理解她的想法。沐家簪纓世家,在外人看來是既富且貴,凌豪對季雅和從來是珍愛呵護,這對出身商人家庭的庶出女兒來說,凌豪絕對是尚佳的選擇。這個婚姻,能讓她的境遇得到改觀。


  只是,凌豪過分的明澈單純,太早進入婚姻到底不是很好的事情。


  「凌豪的婚事先緩緩,你該讀書好好讀書去,戀愛也可以,只是注意分寸。明年行了冠禮再討論結婚的事情吧……」凌晨道。


  凌豪想說話表示異議,可是,聽著大哥那麼不容反駁的話,知道再爭辯下去也沒用,便也沒有說話。


  「年後開學了,也就一個學期,周末呀假日啊,季小姐不願意回家,你帶她回上海家裡或者這裡都可以。明年你的生活費,大哥給的之外,大姐每個月多給你二百,你可以周濟著季小姐……你初夏時節就生日行冠禮了……」凌華道。長姐如母,她又是看得上季雅和的,便想著法子撫慰凌豪。


  「大姐,你出手真闊綽!我不過給他每月五十的生活費,你這一出手,我倒覺得自己是虐待小弟了。」凌晨笑道。


  大姐在場,凌晨頗有些做弟弟的感覺,跟大家隨意說笑著。


  凌豪聽著家裡人的安排,也知道他們不反對這件事情,便也心情好起來,連連的說著謝謝。扶著凌華走到沙發上,到茶倒水,難得的殷勤。


  「他們大學教員的一個月薪水怕也只是一百多,大姐太溺愛小弟了。」凌言道。


  凌豪沖凌言擠眉弄眼,凌言也只是無奈笑笑。


  從父親在世時候一直到現在,一家人的寵愛都給了這個最年幼漂亮的弟弟。


  凌晨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喝著茶水,難得的放鬆。


  「大姐,您也正好在揚城,您幫忙留心一下,也找媒婆問問,有沒有誰家合適的女孩,品行良好端正的,給凌寒定一房親事吧。過完年,就給凌寒完婚。」


  凌晨說著話,語氣平和,就如隨意的聊天。


  一句話,眾人皆驚。


  開啟第二卷,八方風雨。


  康有為(其實挺不喜歡這個人,行事詭譎)寫給吳佩孚五十大壽的對聯:「牧野鷹揚,百歲勛勞才半紀。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


  吳佩孚是個重情重義光明磊落之人。于軍事上勇武有為,於政治上也是頗有遠見的。曹錕一向依賴吳,卻鬼迷心竅不聽吳的勸阻去賄選了,於是,也是賄選總統名垂青史了。不過,曹錕到死也不投降日偽,還是有硬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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