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

  凌寒自雲清處回來,也快到中午了。雲清留凌寒吃飯,凌寒想著凌言還在酒店,就推辭了。前幾日凌寒病在酒店不出門,也沒有什麼胃口,日日都是凌言去飯店買些清淡的吃食,凌寒吃的清淡,凌言也就陪著吃的清湯寡水。今日凌寒好一些,便與凌言商議去找小館子吃去。


  凌寒在秦皇島呆了兩年多,對這個小城很是熟悉,帶了凌言去一個餐館,要了一個雅間,點了燉魚,骨渣丸子,酸辣白菜粉絲豆腐湯等店裡特色的菜。北方的菜味道濃重一些,燉菜端上來,滿室的香氣。


  凌寒的精神似乎是好很多,一直跟凌言介紹著飯菜,隨口說著在秦皇島的趣事兒。凌言看得出來凌寒也是勉強的提氣打起精神說話,心裡也更是心疼。


  「雲清怕是最捨不得你走吧。」凌言一邊用湯勺喝著湯,一邊說道。


  凌寒呵呵笑了一下:「其實,秦皇島挺好的。不過,他也知道,我也知道,我是沐家的人,在這個局勢里,在秦皇島呆著意義也不大。章帥雖然在奉天,但是他還是控制欲極強的,我在秦皇島他不放心的……」


  凌言略略一嘆。


  「大哥說讓你回北平,供許遠征差遣……」


  凌言的話說的聲音有些低。眼見著,凌寒的臉色就變了變,他咬著嘴唇,皺著眉頭,手中的勺子也就懸在半空,旋即,又扔在了碗里,噹啷一聲響。


  「你要是心裡太折磨,就跟大哥說說……」凌言道。


  「去!」凌寒道:「大哥既然這麼說了,我去就好了,北平水渾,大哥也按捺不住,想讓我幫他借著許遠征的力摸一把魚吧……許遠征是做事兒的人,綠蘿都走了,他也犯不著繼續整我。呵呵……我心裡折磨不折磨,算什麼……」


  凌寒賭氣似的,大口喝湯,一會兒把湯喝了個底朝天。


  果然,大哥想的不錯,凌寒知道大哥的意思和想法,也知道該怎麼辦。


  眼前的弟弟這樣的懂事乖巧,卻遇到了這麼多的挫折,凌言憐惜他也是無能為力。


  黃昏,南苑機場外。


  凌寒靠著車門,看著馮志華、孟雲威和朱天依幾個人一路小跑的過來。馮志華還不小心滑了一下,一把拽住了朱天依。


  「你們慢點啊……」凌寒不由得笑著,也迎著他們跑了過去。


  幾個人與凌寒互相捶著肩膀胸膛,用男子漢的方式表達著相逢的激動與問候。


  「沐隊,我這可是看到你了!你快回來吧!」馮志華道。


  「對啊,沐隊,你什麼時候回來?」孟雲威問道。


  凌寒把兩個車門打開:


  「上車!吃烤鴨去!」


  便宜居,臨窗的包間,凌寒要了烤鴨,干燒桂魚、梅香金牌豆腐、錦芳奶油炸糕等菜,儼然是要大吃一頓的氣勢。


  凌寒張羅著給幾個人倒酒,被慌慌張張的制止。


  「沐隊,我來我來……」孟雲威站起來。「能見到您一起吃頓飯就很好了,怎麼能勞煩您。」


  凌寒也不再推辭,只是拿開了自己的杯子:「我有點感冒了,吃了消炎藥,醫生說的不能喝酒。」


  孟雲威表示理解。


  幾杯酒下肚,這些漢子就說開了自凌寒走後這幾個月的心酸焦灼。


  凌寒最初只是養傷請的假,還未等到凌寒銷假,杜祥和和許遠征辭職后,陶松山一上任,陸軍總部就發布任免令免了凌寒的航空隊隊長一職,轉由陸軍總部的一位參謀兼任,馮志華作為副隊長負責日常工作。然而,直軍對航空隊很不重視,軍費撥付扣減,而且還很不及時,飛機的日常維護都受影響,更不用提正常的日常訓練。駕機的飛行實踐全面停滯,也難免航空隊怨聲載道。


  馮志華無可奈何,其實只是強撐著,孟雲威與朱天依本來幹了好幾年,就算是按照資歷也該晉陞軍銜,竟然都沒有晉陞,更是義憤填膺。


  凌寒安慰著他們,鼓勵著他們都要撐下去。


  「我們航空隊是中央政府唯一的航空隊了,再怎麼樣也得撐下去。如果一旦真散了,下一次再能組建航空隊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難得的是,大家不管是來自於哪個派系,都是同心協力的想發展航空事業的!我是受派系之爭波及了,不說是非,我身在其總逃脫不開……我希望大家,心中都有著同袍情義,不管是哪一派,真的是戰場上見,也不要兄弟自相殘殺!」


  「不會的!」朱依文道。


  「咱們航空隊沒這些個道道!都是南苑出去的人,高空之上,不會攻擊的!」孟雲威道。


  「沐隊長受了牽連,還是這份心,就更別說我們這本來都是不涉及其中的了。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兒,能避開就避開……」


  馮志華道。雖然馮志華比凌寒大十來歲,也是見慣風雨的,但是,這個年輕將領的本事、氣度和智慧,他很是佩服的。


  凌寒喝著茶水,只以茶當酒的去敬他們。


  「沐隊,您還會回來嗎?還是您有別的打算?」孟雲威問道。「您突然請假,又被免職,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有。哎……我是直腸子您別介意啊。您該堂堂正正的回來,讓他們什麼都說不出來!」


  凌寒苦笑著:「沒啥。之前的事兒,一言難盡。我雖然是職業軍人,但是,這個身份之外,誰都看我是揚城沐家的子弟,免不了的……我什麼打算,自己也做不了主。我倒是也想回來,也看機會……你們是我的後盾和依靠,你們都得撐下去,我回來才有意義,要是航空隊一團糟,你說我回來是好還是不好?」


  凌寒揚眉,看著他們道。


  「好!就是沖著沐隊的話,我們這幾天把飛機都再檢修一遍!」孟雲威道。


  凌寒笑著點點頭。


  凌寒開車送馮志華等人回南苑機場后,又開車回家。路過德勝門,突然看到一陣的混亂。路也被封了。凌寒只能停車等著。


  「怎麼了這前頭?」


  凌寒搖下車窗,問路人。


  「說是辮子軍元帥陳著的車進城了,你看,他們的衛隊還真的是都有辮子啊!」


  路人一邊說著,一邊張望著。前頭有一隊騎馬的衛隊打馬而過,辮子拖在身後格外的明顯,吸引著人們的眼光。


  衛隊中間是一輛馬車。高頭大馬,牽著一輛裝飾華麗的車,陳著身材既矮又胖,臉上笑成一團,坐在馬車上,宛如一尊彌勒佛。他看到圍觀者眾,似乎是很開心,朝人們擺著手。


  雖然他笑的滿臉是褶子,看著是多麼的和氣,可是,凌寒自然是知道,他的狠毒,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沒有道德,也沒有顧忌。他破城金陵,曾經縱容士兵三日搶掠民眾,引得人們憤恨不已。


  可是,他這樣沒有傳統道德的人,卻堅持著效忠前朝的皇帝,所以留辮子,其思想也是匪夷所思,常人不能理解。


  凌寒與凌言就這樣留在了北平。許遠征間或與凌寒交流信息,告知他一些事情與安排,但是,需要凌寒去做的也不多。凌言更是無事可做,便是常常去書店買書,或者去京華師大的圖書館看書。京華師大雖然已經放了寒假,但是,教師還有留守值班。徐穎珊是北平人,所以在值班,還日日去學校。徐穎珊也常常去圖書館看書,偶爾就逢著凌言,很是驚奇。


  黃昏,從圖書館出來,凌言約了徐穎珊一起吃西餐。自上海在震旦大學一別,兩人並未見過面,彼時,凌言還曾說著請徐穎珊吃飯,竟然欠賬至今。


  「真是慶幸有機會,讓我年關前還了這帳」。凌言笑道。


  徐穎珊也笑著,很是愉快。


  「倒是很是意外圖書館遇到你,沒有想到你這樣家庭出身,自己又曾經政界任職的,怎麼就沉迷於書,能夠安心的做個學者呢?」


  凌言略略一嘆:「在哪裡任職這確實是出身有關,不過,我本身是做研究的學者,這是興趣使然。任職的話,還真是有些,秀才遇到兵,研究的東西都用不到,你看著那些錯的,也得是那麼辦……初時想著我能做一些是一些,後來看做的不是自己想做的那種感覺反倒是尤其不好了。」


  徐穎珊表示理解。


  「接下來,你是還在政界就職?要不要來京華師大做老師?也許眼下,世事所限,這經邦濟世的學問一時間不能有所功用,不過,他日總是有用處的。」


  徐穎珊說的懇切。


  身為教師,總是有桃李天下的願望,想著那些學生們,能夠學成為棟樑,能夠學有所用。


  凌言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有些事兒,我一時定不下來,也做不得主。真是到學校任教,恐怕是要至少穩定的教一個學期,我怕做不到,到時候還耽誤事兒。」


  凌言說的很誠懇。無論是凌寒還是他,他們都不是自由的。


  徐穎珊表示理解,也沒有多說。兩個人只隨意聊著些閑話。


  隆冬的北平城,天氣冷的很。天微微亮時候,凌寒依舊的早起跑步,然而,跑了不多遠,就迎上來一隊辮子軍,拿著很多面龍旗,掛在了樹上,大喊著:


  「皇帝登基了!」


  「天下是大清朝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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