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伍之人(1)
杜祥和政府辭職,總理辭職,總理府的眾人也一併辭職。季大元任總統,同為直系的陶松山任總理。
「這可是直系江山了……」
上海回揚城的路上,凌言將報紙遞給了凌寒。
小鳳經過此事很受驚嚇,想回揚城休養。正巧,凌豪讀書的學院要求學生參加兩周社會實踐。凌豪一直想著去軍營體驗,正好是空餘出時間。是以,一家人也一起回揚城。已經是農曆的十月了,江南也草木凋零。凌寒正看著車窗外,景色蕭索。
「季大元實力不濟,就賴他們駐軍保定近一些的好處,不然並不穩妥。杜祥和經營這麼多年,並且在北洋中威望更高,季大元他們要想掌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方唱罷我登場,這些掌權人的心力都耗在內鬥上了,唉……」
凌寒評論著,一聲長嘆。
縱使他們有報國之志,然而,在這種諸侯混戰的背景下,所有人都被裹挾其中,受制於派系之爭與起伏,所能做的更多了艱難。
兄弟討論著局勢,都覺得興緻索然。
及至到了家裡已經是近中午了,因著等他們回來,凌晨中午也從軍中回來了,卻還沒有換下來戎裝。只是靠著院子里的椅子,曬一會兒太陽等他們。
「大姐。」凌晨上前先是跟大姐打招呼,之後弟弟們才問安。
「這一個月不見,小弟又是高了些,也壯實了些……」凌晨看著凌豪,拍他的肩膀。
凌晨的母親是北方人,是以兄弟幾個都有些北方人高大的長相,倒是凌豪的母親是南方人,嬌俏可人,凌豪長得隨母親,從小就清秀纖弱些。倒是大了,英氣一些了。
「咱家小爺雖然挑食的很,但是阿姨小鳳都是小心伺候著,中餐西餐糕點樣樣不少,這要是不長的壯些也太對不住大姐的心意!」凌華半是認真半是嘲笑。
「大姐……」凌豪從凌晨身邊蹭到了大姐身邊,去挽大姐的胳膊。
「大爺!」小鳳走過來,規規矩矩的給凌晨磕頭,眼淚已經是落下。
凌晨俯身把她拉起來:「快別哭了,不都沒事兒了,去跟羅嫂說說體己話,這日子可是委屈了。」
小鳳連連的搖頭。
凌晨伸手替她擦擦眼淚,儼然是兄長對妹妹一般的照拂。羅嫂看到侄女兒回來,知道她遭了冤獄,也是淚花湧出,拉著問東問西。
凌言順手把手中的報紙遞給了凌晨,凌晨點頭表示已經知道了。又看看凌寒,凌寒抬眼看看大哥,低聲輕喚了一聲,又旋即低下頭,躲閃著。
「凌寒倒是瘦了些,氣色也不大好啊……」
「勞大哥掛心,我很好。」凌寒道,疏遠客氣。
一邊說著,幾個人一邊往屋裡走著。
凌華聽了凌晨這話,住了腳步,回看著幾個弟弟。「凌寒這半個月才是起坐自如了,先時剛到上海不是睡著就是顫顫的將將站著。這一身傷痛吃不下睡不好的折騰了半個月,氣色好了才是怪!三弟最是勤苦,就這樣還找了啞鈴鍛煉,已經是大好了……」
凌華的話自然是說給凌晨聽的,反倒是凌寒有些不自在,頭垂的更低了。
「行伍之人,本是該鍛煉不懈的。」凌晨不以為然:「三弟想必是大好了,不然怎麼的還能在百歡門力敵藍玉堂的八大金剛逞威風呢……」
凌晨說著,自顧坐在椅子上,端了茶水漱口。
「這是怎麼的?」凌華並沒有聽到這出,有些詫異,看著凌晨與凌寒。
百歡門人多混雜,三教九流的都有,那天那樣大聲勢,有人看到情況告訴了大哥也是正常。凌寒並不以為意:
「一點小意外,並沒什麼的。本來是想見到大哥把前後的事兒一併跟大哥稟告的。」
凌寒說的平和,並不去看凌晨。
凌豪倒是有些急。他素來是對凌晨有些懼怕的,不敢太親近,尤其是見了凌晨教訓凌寒的手段,竟有些心有餘悸。然而此刻更是擔心凌晨為難凌寒,連忙站出來說:
「那天去百歡門三哥是陪我們去的,不怪三哥的。前前後後的事兒,都賴三哥保護……」
「知道了,坐下吃飯吧。」凌晨笑笑。
吃罷飯,凌晨問了兄弟幾個小鳳的事情,又問了凌寒藍幫的事情,凌寒坦坦蕩蕩把跟藍玉堂的交談都說了,凌晨點點頭,表示讚賞。
「你越發周到了,這麼做沒什麼問題。只是以後多小心些,你闖蕩的年紀久了,被人知曉了,防著你的人和想害你的人都會越來越多。這個年底啊,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兒都不容易。」
凌寒點頭:「大哥教導的是,我知道了。」
凌晨看著凌寒,目光閃爍,陰晴不定。本是誇獎他的話,聽凌寒硬生生的回答凌晨心裡有些不悅。
凌寒一直躲閃著與凌晨對視,他壓抑著心情,連表情都不多,就是一副有一事說一事,有一句說一句的樣子,神色又很冷,話又極少。兩個人的對話,只要凌晨不說,氣氛就很冷。
凌晨話里的叮嚀凌寒自然是明白的,也知道這些話大抵也是得自大哥多年一個人苦撐揚城的艱難經歷。然而,從北平被大哥責打之後,凌寒都沒有跟大哥說幾句話。他倒不是真記恨凌晨,只是,這一番痛苦折磨,總是讓他覺得兄弟少了溫情,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坦然。在軍部挨得軍棍,他不覺得冤枉,無論是他確實違背了軍紀,還是大哥給許遠征一個交代,他都認下。然而,被吊在槐樹上,他苦苦哀求大哥放他下來,痛苦難忍,卻不見大哥一絲憐憫,那種酷烈,每每想起,都覺得心寒。
看著凌寒冷冷的表情,凌晨無奈的冷哼了一聲。
這樣的氣氛,在座的凌華幾個也是尷尬。
凌豪突然湊到凌晨的身邊:
「對了,大哥,我們學校要求我們參加兩周社會實踐。前幾日說起軍營的事情來,我都不懂。大哥帶我去軍營鍛煉鍛煉行不行?」
凌晨詫異,上下打量凌豪:「你怎麼是想起這一出來了?你去社會實踐,去法院不是更好?我安排你去揚城的法院吧……」
凌豪搖頭:「每年都有社會實踐的,明年再去法院。說來我是沐家子弟,是揚城督軍的弟弟,連軍營怎麼個情況都不知道很丟人啊。大哥……」
凌豪眼巴巴的看著大哥,滿滿的期待。
「你要真有心,去看看也可以。這麼著吧,你在我秘書處呆幾天。本來秘書處的李鑫主任也申請調職了,我這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合適的人手呢。凌寒,你既然回來了就別去上海了,你先在我秘書處干吧。直軍接手航空隊,你估計也回不去了,等局勢穩定些,我寫申請把你調回來。」
凌晨道,並沒有商量的語氣。
一時間,凌寒有些震驚。雖然是他也預料過航空隊可能是回不去了,回揚城也很正常,但是跟大哥當秘書,這實在是太勉強他了。他想說自己還是慣常帶兵的,可是,大哥根本就是吩咐命令,他也只能應下。
「是!」
凌寒的回答就一個字。
凌豪錯愕的看著凌晨,又看看凌寒,朝凌寒使眼色,表示自己的無辜與無意,凌寒苦笑了笑,沒有說話。
凌華等人看的也是莫名其妙。明明凌豪說話前,凌晨看凌寒都是眼中有怒意,突然就轉了話題要了他去身邊當秘書。
「現在薪水不用你發就抓人去幹活啊……」
凌晨冷哼:「吃沐家的飯長大的,有他有一口吃的,也該是為揚城軍效力的。」
凌華推了凌晨的手臂:「你呀,這話跟爹在世時候都一個口氣了!那會兒你小,爹罰狠了你,你還哭著跟姐姐說,覺得委屈,怎麼就爹只罰你一個,往狠裡頭使喚你,現在,就你單欺負三弟一個人。真是一時道理!你這口飯太金貴了,還不如三弟跟我在上海呢,比你這口飯吃的容易!」
凌華嗔怪著,心裡頭還真有些後悔把凌寒帶了回來。雖然她也氣凌寒現在的冷言冷語,可是,更知道,兄弟兩個倔強下去,凌寒肯定要吃虧了。
「大姐,大哥說的對,吃沐家的飯長大的,就該供大哥驅使的。」
凌寒道,面色如常的冷清平和。
在北平時候,他跟大哥坦露心跡,承諾為揚城效力。不管大哥待他是否苛責狠辣了,他是沐家子弟,他不逃避責任。
凌華嘆然。
然而,對於凌寒這番話,凌晨不以為然。
「我但願你是一心一意的供我驅使。秘書處的工作你大致也了解,李鑫和明俊都會再跟你說的,你知道該怎麼做。當著大姐在家裡說,我交代你,你要是再做出對許遠征做的事兒來,吃裡扒外,你知道後果,軍法從事!」
凌晨冷冷說道,震懾著凌寒。
話說到如此,凌寒只得站起身,重重的應下:「是!」
凌華瞪眼:「這還是在家裡呢,你一個當哥哥的哪有這麼說話的!你讓凌寒多心寒。」
凌晨握住大姐推他的手,換了笑容:
「大姐午休一會兒,我先回去軍營,下午還有會要開的。凌寒你們收拾下,晚些時候去報道。」
凌寒與凌豪連連稱是。
「三哥,三哥,我不知道會拖累你……」見凌晨走遠,凌豪抓著凌豪的手臂,一邊輕輕搖,一邊說道。看著凌寒,都是殷殷的歉意。
凌寒苦笑:「哪裡是你拖累我,你不說他也會叫我當苦力的。我知道你幫襯三哥的。」
凌豪粲然一笑。
「你莫得惹他生氣……」凌華道。
凌寒笑笑:「自家兄弟,也沒什麼事情,大姐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