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
凌寒把滿蒙鐵路協議泄密的事情告知了凌晨,凌晨立即電話許遠征。不久,凌言也回來了,拿著那份稿件和照片。
「現在府院之爭這麼激烈,總統府本來就反對參戰,現在,更有理由攻擊杜總理想對德宣戰是因為日本借款了……估計參戰軍的事情也要有變故,搞不好北平又要出事兒了……」
凌晨面色沉肅。
「我現在聯繫不到邵總長,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這件事情了。財政部估計明天也要被圍攻了……」
凌言無奈的搖了搖手中的稿件。「邵總長學者出身,素日里的憂國憂民,最重清譽,明日這稿件一旦見報,半生經營的名聲一朝染塵了。」
「誰的清譽又有什麼關係,就怕是政局不穩,可憐焦土。杜總理重權,可是到底為人沒什麼瑕疵,真總統府主政,怕是北平城都要落入季家腰包了……」
凌寒道。
季大元出了名的貪錢,他們說幸虧現在責任內閣,不然的話,季總統能夠捲走半個北平城。
凌寒的譏諷有些露骨,凌晨瞪了凌寒一眼。
凌寒旋即低下頭,眼睛瞄到別處去了。
凌寒伸手拿過來凌言手中的稿件,目光落在了那幾張協議的照片上。其中一張照片旁邊似乎是有個花紋的陰影,遮擋了幾個字。
是綠蘿的那個手鏈。
凌寒腦袋嗡了一下。
看來自己弄錯了,不是章林峰泄密的,這組照片是綠蘿拍攝的那一組照片。是綠蘿的僱主泄露給了報社。
到底是誰讓綠蘿做這些事情,這個看著螳螂捕蟬,一直在後獰笑的黃雀是誰?他有什麼目的到底要做什麼?
綠蘿會不會有危險?
凌寒不由得皺眉。
凌寒想跟雲清通電話告之此事,然而,只有客廳中有電話,他沒有辦法聯繫雲清。
凌寒有些慌亂。
他想找個機會出去,可是又想與雲清綠蘿說起此事也都不在這一時,也免得自己的行為被哥哥懷疑。
已經是黃昏,凌寒跟隨著哥哥們一起吃飯,又在客廳里說了一會兒的話。凌晨詢問著凌言與凌寒的看法,凌言表示靜觀其變,凌寒本身在技術突出而派系不算明顯的航空大隊,倒是不大可能受到牽涉。
凌晨最近身體非是尚佳的狀態,每日早睡早起,儼然是老年人的作息,便早早休息了。凌言與凌寒多聊了一會兒,凌言明日要去送蘇之穎到天津,囑咐著明天情勢緊張,讓凌寒多照顧凌晨。
沐家兄弟和和氣氣的說話的時候,章家北平的府邸已經大亂。
九點多鐘,雲清還沒有回家。章林峰由最開始的氣惱謾罵雲清到開始抱怨自己,擔心兒子了。
「不就吵吵鬧鬧鬧個脾氣嗎?還跟我玩離家出走了啊……這北平什麼地兒,也沒人跟著,你說這個小子怎麼這麼小性兒……」
章林峰自怨自艾,轉回頭看到伺候在旁的衛隊。
「你們這些人都窩這裡幹什麼啊?都給我出去找啊!」章林峰對自己的衛隊下令。
然而,衛隊的眾人面面相覷——偌大的北平城他們毫無目的毫無方向怎麼去找人?畢竟是在北平,他們職責所在也確實不好離章林峰太遠。
「大帥,大帥我去找找看……」邵陽道。
「你個混蛋早就該去了啊,雲清好吃好喝的養著你們幹嘛的啊!」章林峰叫罵道。
邵陽唯唯諾諾的趕緊出門。
邵陽奔去太平洋行,然而,雲清並沒有去太平洋行。太平洋行聯絡了幾個他們在北平的人,可是,誰都沒有見過雲清。
沒有辦法,邵陽還是奔去了沐家。
索性,開門的是門衛劉全。邵陽囑咐劉全叫來了凌寒。
大晚上的,聽劉全說邵陽來找自己,凌寒就覺得不是很好。匆忙的換了衣服就出門了。
邵陽一臉的著急。
「凌寒,少帥有沒有來找你?你知道少帥去哪兒了嗎?」
凌寒皺眉:「沒有啊,他不在府邸嗎?」
「別提了,你今天傍晚打了個電話,你跟少帥說什麼了,然後少帥就跟大帥吵起來了。少帥說的大帥興風作浪什麼的話,大帥說少帥不信任他,說被你挑撥了……後來兩人吵的凶了,大帥生氣了就打了少帥一個嘴巴。少帥哪裡吃過這個,脾氣一上來就開車走了,我攔也攔不住……本想著他氣消了不就回來了嗎?結果沒成想到現在也沒有回來。現在府邸都亂成一團了……」
邵陽著急的說著,一邊說一邊急的直跳腳。
凌寒也不由得瞪大眼睛。
「是我弄錯了點事兒,可是怎麼就至於這樣了!」
「兄弟,你這是要害死少帥啊?少帥信了你的跟老帥吵得……」邵陽也很是吃驚。
「走吧,去找少帥吧!」凌寒道,拽著邵陽上車。
「少帥能去哪兒啊這半夜的……太平洋行,太平洋行租了的宅子,我都找了。」邵陽在車上唉聲嘆氣。
「前些日子,少帥托我在後海附近買了洋樓,他可能在那邊……」凌寒道,車子在路上疾馳。
洋樓的門開車,燈火通明,雲清的車就斜斜的停在院子里。
「少帥!」邵陽大叫著飛奔而去。
凌寒跳下車,也緊跟著奔了過去。
雲清就在客廳里,一個人側著身子斜靠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雪茄,神情寥落。煙燒掉了一大半,但是,他似乎也沒有吸煙的想法。
抬眼看了看邵陽和凌寒,雲清沒什麼表示。
「少帥……少帥,我把凌寒叫過來了,他有事兒跟你說。」邵陽氣呼呼的說。
這飛來橫禍,在邵陽眼裡,都是凌寒的責任。
「怎麼了?」雲清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眼眶發紅,抬眼看了看凌寒,微微坐正了身子。
「少帥,對不起,是我弄錯了些事情。泄密的照片我看到了,那不是我拍的。邵陽跟我說了您與大帥的衝突,是您誤會大帥了……是我的責任,我沒有說清楚。」
凌寒道。
雲清與父親章林峰的關係極好,一向被寵愛和信任,這沒原因的衝突因為自己而起,凌寒很是愧疚。
「哦……」雲清喟嘆了一聲:「沒事兒,已經這樣了……」
雲清有些有氣無力,話里沒有責怪凌寒的意思,也沒有特別激動的情緒。
「少帥,那我們趕緊回家跟老帥說清楚吧。他都快把府邸拆了……他一直後悔著呢,說就是父子吵鬧,不值得發那麼大火,你還離家出走了……」
邵陽道。「離家出走」這四個字說的很輕。
「什麼離家出走了,我就是一個人冷靜冷靜,還值得你們大張旗鼓的跟過來……父親,他什麼時候會為了他發火後悔,你這麼說我也是不信的。」雲清苦笑著說。
看雲清不信,邵陽更是著急的表白,「是真的是真的。」旋即又瞪凌寒:「這事兒都怪你,你得把少帥勸回去!」
「少帥,確實,這事兒因凌寒而起,是凌寒沒有說明白讓您和老帥平添了嫌隙的。您這樣,凌寒無地自容。」
凌寒道。低頭看著雲清,雲清一臉的消沉,讓他也很痛心。
「你怎麼就確定那不是那你拍的照片?這照片洗出來都很模糊了……你別是為了安慰我說的,不是你說那天和你一起去的革命黨沒有拍照嗎?事情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父親從來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就是他,也沒什麼……」
雲清道。
凌寒思索了一下,坦白:「那天綠蘿在,是她返回去偷拍了協議的照片。她手鏈掉落在了協議上,所以把手鏈的一段拍進了照片,照片上有個花紋的陰影的。那組被報紙刊發的照片,是她拍的。」
提到那個名字,凌寒就有些心痛。
「你tmd太混蛋了啊!為個女人你坑死少帥了!」邵陽本來坐在了雲清旁邊的沙發上,聽到凌寒這麼說,立即躥了起來,揪著凌寒的領子就作勢要揍凌寒。
雲清也不由得皺眉,卻又擺擺手:「行了,邵陽,凌寒也沒有想到是這樣,他心裡頭也夠難受了……」
凌寒心潮起伏:「少帥,對不起!」
雲清擺了擺手:「算了,已經是這樣了……」雲清站起來看著凌寒,又是一聲長嘆:「那個女人的事兒,我說也說過你,罵也罵過你,你跟我說過不會因私廢公……你辦事兒還從沒有這樣過。」
「對不起少帥!」凌寒心中更是內疚。「少帥,您回家吧,大帥擔心您……凌寒跟您回去,向大帥稟明一切。」
雲清搖頭:「不必。父親本就猜忌你,你去解釋他更恨你了……不過,父子嫌隙也不是一日來的,這碳已經堆積了不知道多久了,不過是一個火苗就著起來了……」
雲清很是泄氣的樣子。
這幾年,凌寒陪著雲清在秦皇島建立現代化新軍,看著雲清殫精竭慮,操勞奔波,也知道秦皇島軍隊建立的不易。奉軍不只是章林峰一人,還有許多老部下,大將,秦皇島基地是憑空而起的精銳部隊,人員待遇優厚,而且購買飛機等現代化軍事設備,軍費花銷一向比較大,這都是奉軍軍費中出,是以,很多人對雲清不滿,在大帥耳邊吹耳邊風的肯定不是少數。
父子是父子的信任,但是,涉及了權,涉及了上司和部下,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雲清說的,凌寒都理解。
然而,因為如此,凌寒覺得更是萬分的愧疚。本來章家父子之間有信任的危機,自己的疏漏又是火上澆油了。雲清會質疑章林峰,還是因為對自己的絕對信任。
自己的失職,卻辜負了這份信任,又給雲清惹來麻煩。
凌寒皺著眉,不知道該如何說。
「之前我還在奉天帥府時候,雖然成了家,但是一直也沒有分家。父親就總說,他的就是我的,帥府的都是我的。他是說給我的那些姨娘和弟弟妹妹們聽的,他說我是唯一的嫡子,所以,章家的一切他之外我說了算。就是我娘去世了那些年,我家裡的姨娘小媽好幾個,得寵的也不少,弟弟妹妹們也多,他也沒有打算扶正了哪個姨娘,給弟弟妹妹個好出身,他都是為我考慮的,那份維護我的苦心,我一直記得的。」
雲清淡淡的說著,倒了兩杯紅酒,遞給了凌寒一杯。
「那你真是幸運了。得虧我爹的那個小夫人去世的早,她在的時候,把我母親和我們兄弟幾個折騰的夠嗆,她還害死了我姐的兒子,可我爹只聽她的,只信她,就他小兒子最親……及至後來小夫人去了,我小弟一哭鬧,指著我們罵虐-待他兒子,哎……」
凌寒又想到父親給凌豪留下的那一萬兩黃金,不由得冷笑。
雲清斷斷續續聽過凌寒說的這些,也略是理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和你大哥怎麼樣?沒什麼事了吧?」
「能有什麼事兒?他是大哥,長兄如父,我大哥可比大帥厲害多了,我只能聽他的。所以現在,我就老老實實聽話,不讓他抓住什麼把柄就行。」凌寒苦笑著,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在我家祠堂,為了綠蘿的事兒,我大哥狠狠打了我一頓。我疼得哭都哭不出聲,他都不肯理我。可是他是我大哥,別說是我錯了,就算是我沒錯,就算是我委屈,因為是一家子,因為他是我大哥,我也得低頭,我也不能就不理他了。」
凌寒說的語重心長。對於凌寒這樣的人,會自曝其短,很是不容易。
雲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表示領會了他的意思。
「所以說,雲清哥你不該再生大帥的氣了。他是真心的為你的。可能真是兒行千里母擔憂,您在秦皇島,他覺得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兒……您身邊的人,他多猜忌一些。不過那不是對您……」
雲清嘆息一聲:
「其實,是到了秦皇島,好像就變了味道了。大概,父親是願意,他給我,他什麼都可以給我,但是,不能我去搶,不能我去要……若是信得過我,又怎麼覺得我輕易被人騙了就不信他呢?他是我的父親啊,是雲清一生最敬重的人!」
雲清最後一聲聲音朗朗,很是鄭重。
「行了,邵陽開車,先送凌寒回去,我們回家。」
雲清道,旋即恢復了常態。
「我自己叫黃包車回去吧……」凌寒道。
雲清卻沒有理會凌寒的建議,凌寒只得跟著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