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子弟(1)
雲清把凌寒拽出了金屋門口,才鬆開了他。
兩人並肩而立,都沉默著,不說話。
一旁的邵陽很是緊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道該說啥。
「少帥……凌寒……」
「把車開過來……」雲清道。
邵陽領命,一路小跑的去了,把車開過來。
車停在近前,雲清卻沒有上車,示意邵陽:「你下來……」
邵陽愣愣的下車,不知雲清何意。
雲清跳上駕駛座:
「邵陽,自己想辦法回去吧。凌寒你上車……」
凌寒沒有應聲,卻順從的坐上了副駕駛。
雲清車速很快,卻不說話,他把車一路的開到了北海附近,猛地一剎車,把車停住。
雲清下車,凌寒也沉默的跟在他後面下車。
深秋的北平,夜涼如水,繁星滿天。
北海的湖面閃爍著微光,倒映著月光樹影,波光粼粼。
夜色已深,這裡並沒有什麼人,只是一聲聲寒蛩不住鳴,一陣陣風吹落了樹葉,更多了幾分寂寥蕭索之意。
兩個人就這麼站著,沉默著。
終於,還是凌寒沉不住氣。
「少帥,對不起……」
凌寒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與綠蘿的感情,他從來不求有人會懂,他也不想對任何人說明,但是,他也不覺得他有錯。只是,看著雲清這樣沉默的陪著自己站著,內心總是有些波瀾的。
雲清搖搖頭,神色依舊溫和:「你不用道歉……凌寒,我知道你不是愛慕女色的人,你在東北這麼多年,也沒有女人近身。你願不願意跟我說,今天這是為什麼?」
今天凌寒的表現,雲清實在是太震驚了。一個政府的年輕將官,當著國務院秘書長的面打了日本大使,強搶舞女,這簡直匪夷所思。更何況,做這件事情的是素來的自律的凌寒。
凌寒搖搖頭:「對不起,我不想說……」
凌寒一個字都不想解釋。
縱使被誤會,他都從來不願意多說一個字,一如既往的驕傲。
良久,雲清嘆氣,點點頭:「好,你不想說就不說。行了,我送你回去吧,估計許遠征已經把你的事情告訴你大哥了,你回去太晚了,他會擔心的。」
凌寒搖搖頭:「我不想回去。」
雲清愣住了,然而,凌寒只是走了兩步,在湖畔的石頭上坐下,卻又不再多說一個字。
不知道他的事情,但是,雲清看的出來凌寒的煩躁與壓抑的憤怒。
雲清陪著凌寒,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
夜色沉沉,秋風蕭索,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凌寒站了起來:「雲清哥,你送我回去吧。」
雲清點點頭。
眼前的凌寒沒有在美國時候的滿懷壯志,沒有在東北練兵時候的神采飛揚,有的只是強自壓抑的愁苦。
雲清把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往車邊走。
「還是我開車吧……」凌寒道。
「沒事兒,我開車送你回家!」雲清說道。
凌寒沒有再爭執。
車停沐家大門口,凌寒與雲清下車。
沐家大門半夜仍舊敞開著,庭院內燈火通明。
門房裡的家人先看到凌寒,一聲驚呼。旋即,凌言就快步走了出來。
雲清陪著凌寒走到了院里。
「凌寒……章少帥……」凌言看到兩個人,擔憂已久的心情放下,臉上是可見的輕鬆。
客廳內,凌晨也走了出來,走到了院子中。
「凌晨兄,我跟凌寒在外面耽擱了一會兒,您擔心了。」
雲清道,故意加重了自己和凌寒在一起的意味,忽略了金屋那一場爭執。
凌晨臉色很冷:
「是舍弟不爭氣,煩雲清兄操勞了。我自當嚴加管教,不敢讓雲清兄費心。」
這話說的客客氣氣,可是,卻也是說了不希望雲清越俎代庖。
雲清有些尷尬,卻也不好接話。
「大哥,對不起,讓您操心了。」凌寒低著頭,說道。
凌晨話說到這份上,凌寒低頭認錯。
凌晨冷冷一笑:「你說,今天你去哪兒了,幹什麼了?」
凌寒低著頭:「我今天去金屋了,跟許次長發生了些衝突。」
「因為什麼?」凌晨冷冷的問,聲音中聽不出變化,然而,明明凌寒是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氣勢。
「一個舞女……」凌寒聲音壓得有些低。
「啪!」的一聲,凌晨毫無徵兆的出手打了凌寒一個響亮的耳光。
凌寒身子一閃,又連忙站好,他低著頭,不看凌晨,不說話。
雲清被凌晨震驚了。
「凌晨兄……」
「是凌晨衝動了,讓雲清兄見笑。也是家門不幸,子弟無狀……」
凌晨道,聲音仍舊是平和低沉的。
凌晨不過是三十齣頭的年紀,卻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大家家長風度。不是許遠征那種霸氣外露,而是隱隱不發,卻把控一切的氣勢。
「謝謝章少帥特地送這個混賬回來。天色已晚,凌晨家陋,不變留客,凌言,你送章少帥!」凌晨道。又看了一眼凌寒:「你跟我滾進來。」
凌寒站在那裡,臉色越是難看。
雲清已經是看不下去了,也不再客氣:
「告辭!」
雲清轉身而去。
凌言看了一眼凌寒,又連忙跟上雲清。
大門口外,雲清停住了腳步:
「凌言兄……」
「今日之事,確實勞煩了章少帥。」凌言道,眼中是感激和愧意。
雲清搖搖頭:
「沒有……我不知道凌寒今天為什麼那麼衝動,不過,我相信凌寒這麼做是有隱情的。你勸勸令兄,不要太逼迫凌寒。」
雲清誠摯的說道。
凌言點點頭:「謝謝少帥。我明白!」
待到凌言回到客廳,凌晨、凌寒和明俊明傑兄弟都在客廳,然而沒有一個人說話,都沉默著。
「算了,不要一屋人都陪著你思過了。凌言,你帶凌寒回去,你好好看著你的好弟弟,他要是不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就別出這個大門也別吃沐家一口飯了。」
凌晨道。
凌寒冷冷哼了一句,轉身就走。
「凌寒!」凌言大喝他,然而,凌寒卻恍若未聞。
凌晨臉色越發的難看,手邊的茶杯一下子摔打了地上。屋裡的人都是一凜。
凌晨平日里威嚴,卻不是情緒外露,經常發怒的人,他如此失態,眾人也是一驚。
「大哥」,凌言看看凌晨,又看著凌寒的背影,「大哥,我去看凌寒把……」
凌晨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明傑也隨著凌言離去,留下凌晨一聲又一聲長長嘆息。
凌寒的床是臨時搭的,就在凌言的床的旁邊。是一個木板小床。他合衣躺在著,頭枕著手臂,望著天花板。
聽到凌言與明傑進來,凌寒也罔若未聞。
他不想跟誰解釋他的想法,不想解釋這一切的緣故。他只能用沉默來對抗著他們的關心與詰責。大哥的憤怒與懲罰,二哥的關切的焦慮,他都只能回應以沉默。
心中輾轉著萬般的折磨,卻也只能咬牙吞下,一字不說。
「凌寒!」
明傑喊他。
平日里都是兄弟相稱,明傑都是直呼凌寒的名字,也沒有把他當做主人。
「凌寒,你任性,你讓大家陪著你難受,你安心嗎?」明傑詰責著。
凌寒眼波一動,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明傑,你別說了,凌寒,自己知道在做什麼,有主張的……」凌言道。
凌言看著眼前的弟弟,面容清瘦,輪廓鮮明,依舊是那個倔強的少年。
「二哥!大哥說的不錯,凌寒這樣就是你一直太縱容他的緣故!」明傑絲毫不理會凌言,負氣的說道。
凌言皺眉,瞪了一眼明傑。「你別說了,你還跟著鬧,不嫌亂!」
明傑氣得跺腳:「二哥,你要護著他到什麼時候!你看看他眼裡還真有顧及二哥啊!別說大哥生他的氣,我也是看不過了!」
凌寒側頭看著明傑。
「你別看我,你看看二哥吧!你跟著章少帥建功立業,蒼穹之鷹天之驕子啊,你救揚城於水火,可是,你入軍校為什麼不敢告訴大哥?你讓二哥替你瞞著,瞞不住了大哥氣得打二哥。你這為揚城立功的是功臣,二哥一身傷跟誰抱屈去。你一晚上不回來,還有章少帥送你回來,大哥打你了你還在鬧氣,你不知道你不回來這一晚上,大哥罵了二哥一晚上啊!」
明傑惡狠狠的看著凌寒。
「夠了!」凌言咬牙道,臉色也是越發的難看。
凌寒坐起來,抬眼看著凌言,喃喃問:「二哥,大哥什麼時候打你了?」
凌言眼中已經是一層霧水,他扭過頭去,不說話。
「就是揚城被襲擊的前一天,二哥被大哥打的很重,一直發燒。」明傑道,眼圈已經紅了。
凌寒站起身,看著凌言,眉頭緊皺。
家裡兄弟四個,凌晨比凌言大五六歲,從小跟著父親時間比較多,十六歲就讀軍校,十八歲就隨著父親從軍了,一般在父親身邊多,年少老成也很威嚴,兄弟們都比較敬重他,也怕他,卻又到底疏遠一些。凌言與凌寒卻是歲數最接近,只差兩歲,從小一起。雖然凌言比凌寒大,但是,凌言性格弱,一直是溫和乖巧的那個,凌寒硬氣也比較有主見,是以,很多時候兩個人做事兒,倒是凌寒說了算。可是,凌言是哥哥,在父親眼裡,是替父親長兄約束弟弟們的。但凡是兄弟們調皮不懂事兒,搗蛋犯錯,凌言也會被抓來陪綁挨打受罰。然而,凌言從來也是溫和周全護著他們的那個,饒是這樣也沒有說過什麼。
可是,哪怕是凌寒已經是那個能幹的青年將領,竟然還是拖累了哥哥受罰。
凌寒心頭抽痛,又生氣大哥跟父親一樣不講理,更是心痛愧疚。
「二哥,對不起……」
凌言已經是潸然淚下:「行了,別說了,都過了。你只要沒事兒,就好……」
「凌寒,你當年告訴二哥你早從耶魯退學去了西點軍校,二哥就多擔心。你回國了去了東北,二哥更擔心,我們在國外又聯繫不上你,回國了,也不方便去聯繫你……你救了揚城,那麼優秀,我們都很高興,可是,你別跟大哥這麼鬧了……你到底還是沐家的子弟啊。你有什麼事兒,大家都會管,可是你什麼都不說,你讓我們怎麼辦,怎麼想?」
明傑心痛的說道。
凌寒點點頭:「對不起明傑,我知道……二哥,對不起……」
凌寒眼中蓄著淚,卻又倔強的仰頭,不肯讓淚水低落。
「二哥,我去跟大哥說!」說著,凌寒轉身而去。
「凌寒,凌寒,你別再惹大哥生氣了……」凌言急切的喊道,又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