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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女鬼作祟

  成雪陽四個女兒里,最小的那位都已經結婚生子,加上成先生前妻和現妻,方未艾和荊鳴一天之內跑了六個家庭,其中有一戶還在鄰市。


  苦勞也換不來功勞,這幾個家庭,除去成雪陽本人,都找不到那幾位女性近段時間與董蕾蕾交集的證據,更別提董蕾蕾死亡時,她們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難不成真和這幾位無關?」方未艾納悶。


  荊鳴說:「蘇婉是從精神病院回來的,你看見成雪陽聽這話時的語氣了嗎?恨不得把自己的妻子生吞活剝了,蘇婉顯然對自己丈夫也沒太在意,夫妻之間好像什麼情分都沒了。」


  「那你覺得蘇婉是兇手嗎?」


  荊鳴搖頭,「她對董蕾蕾的死表現出的態度,不管是幸災樂禍還是早有預料,坦然得都不像作假,弄得我反而沒那麼懷疑她了,倒是成雪陽,五十幾歲的老男人了,惺惺作態一把好手,看了就叫人作嘔。」


  說是噁心,她就真摳著脖子乾嘔兩聲,方未艾好笑地看著她,「你這麼討厭他啊?」


  荊鳴嫌惡道:「這種腐朽男權下的追隨者,看看他為了個傳香火的兒子,造了多少孽,他們家也沒富貴到哪去,更沒什麼皇位要繼承,怎麼就能這麼糟踐他的妻女呢?換做是我,早偷偷將他那根金貴的命根子給斷了,一了百了。我總覺得,董陽落得那個毛病,也是老天爺想給成雪陽的教訓,只是苦了孩子。」


  方未艾咦了一聲,「你不是無神論嗎?」


  他想起和董陽一樣有病的杜若予,黯下臉來,愁苦且猶豫地將那個秘密告訴給他最信任的搭檔。


  荊鳴聽了杜若予的病,竟然沒表露出過多驚訝,「我雖然是無神論,可有時候也難免將希望寄托在老天開眼上啊。像董陽,像杜杜,他們這個群體的人,要活好本來就比常人困難,要想幸福,就更不容易了。」


  她嘆氣,「這種時候,我就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個童話故事,至少故事的結局一定是好的。」


  返回市局前,方未艾提出再去董蕾蕾家看看。


  要去董家,他們倆便極其自然地路過樓下衛懷信公寓,笑嘻嘻蹭了兩瓶二十幾塊的進口礦泉水喝。


  衛懷信針對自己的疑慮,問董家有沒有被入室偷盜的痕迹。


  「電子鎖是完好的,室內暫時沒發現來歷不明的指紋,至於董蕾蕾的財物,目前只有她母親來看過,雖然說不出具體物件,但老太太一口咬定少了幾件金首飾。」荊鳴說,「如果董蕾蕾見到的女鬼真是小偷假扮,那這個小偷很有可能是關鍵人物,甚至就是兇手。」


  方未艾反駁,「但你不要忘了,董蕾蕾有長期酗酒史,你怎麼知道她看見的不是酒精作用下的幻覺?」


  荊鳴揍他一拳,「你喝酒產生幻覺,那幻覺還能跑到衛懷信家門口搗亂,然後被監控拍下來?我看有幻覺的人是你吧?」


  方未艾揉揉腦袋,尷尬地笑。


  自從知道杜若予的病後,他總不自覺往這方面聯想,都快失去常規判斷力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聳肩嘀咕,「總之酒鬼的話,可信度要大打折扣,尤其還是在自己的心儀對象面前,誰不想留個好印象?」


  緊接著,他又埋怨,「現在的小偷都在想些什麼?好好偷東西不行嗎?非要裝神弄鬼?幹嘛?是怕夜路走多了,真遇見同類還能打個招呼彼此相安無事嗎?」


  「假扮成鬼的小偷這幾年還真不少。」荊鳴說,「據說這樣既能偽裝,又比較有威懾力,主人家嚇懵后,一般都回不過神,適合他們全身而退。」


  方未艾氣道:「把人嚇死了可怎麼辦?夠缺德的。」


  衛懷信則問:「大樓監控呢?沒查到有陌生人進出嗎?」


  方未艾立即說:「說來也巧,你們這棟樓一共四個電梯,其中3號電梯的監控已經壞了一周,我們查過了,其實是很簡單的電路故障,不排除是人為的,小偷故意乘坐這號電梯上上下下,監控里都不會留下記錄。哎,那電梯沒監控的事,你們業主知道嗎?」


  「單從外觀來看,那些監控是好是壞沒什麼區別,我們業主只要不是專業的,都看不出來。」衛懷信皺眉,「會不會是兇手故意弄壞監控,以掩蓋行蹤?」


  「很有可能。」方未艾說,「不過你放心,我們已經擴大調取的監控範圍了,你這小區最大的好處就是人少,要找出個生面孔的,應該不難找。」


  荊鳴疑惑,「如果真是這傢伙處心積慮躲避監控,為什麼還半夜跑到衛懷信家瞎折騰?她是想連環作案嗎?董家門口沒監控,可這兒有啊。」


  「她未必知道我家門口有監控。」衛懷信說,「我家的監控都是微型探頭,那晚的監控也顯示,她一聽到對講機里的聲音,就嚇得跑了,她可能連對講機都沒見過,不知道自己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又問:「監控可以破壞和躲避,那董家的大門呢?這個女鬼究竟是怎麼進去的?她不可能有穿牆術啊。」


  「會不會是董蕾蕾喝醉后,沒注意關門?」方未艾說。


  「就算有這樣的巧合,也不可能一再巧合。」衛懷信說,「除非,這傢伙有她們家的電子鎖密碼,或者乾脆就有人給她開門。」


  荊鳴說:「我們問過了,董蕾蕾這個人疑心重,知道她們家密碼的人,除去她們母子,就剩下成雪陽和董蕾蕾的母親。成雪陽有不在場證明,除非他故意泄露密碼,至於董蕾蕾的母親,她有動機嗎?」


  方未艾皺眉,「目前來看,她母親的生活全仰仗董蕾蕾,她實在沒理由殺自己女兒。」


  三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算了,今天先走了。」荊鳴安慰衛懷信,「你也別著急,這事基本和你沒什麼關係了。」


  穿鞋時,方未艾問起,「杜杜呢?今天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衛懷信說:「她心情不太好,想要自己一個人呆著。」


  方未艾遲疑片刻,見荊鳴先拐進電梯間了,才附耳過來,小聲說:「既然我現在知道了杜杜的秘密,我就不能置之不理,杜杜的這個病,我聽說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盡量別讓她獨處。」


  衛懷信點頭。


  方未艾轉身走出兩步后,想想,又退回來,嚴肅道:「衛懷信,這件事放過去就是未婚男女戀愛自由,別人不該多問,但現在鑒於杜杜情況特殊,我得多說一句。你呢,如果有那方面的想法,那就打鐵趁熱,如果沒想法,那就別粘著我們杜杜,雖然我知道杜杜本身是個理性客觀的人,但人嘛,尤其女人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咕咕叨叨說了許多,前頭荊鳴不耐煩大喊,「方狗,你走不走?有完沒完?」


  「來了來了!」方未艾快速捶了下衛懷信的胸口,「喏,別傷害我們杜杜啊,否則管你是不是金主爸爸,我都不放過你!」


  ===

  董蕾蕾的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三天後,南城下屬絲雲縣公安局送檢材過來的刑警小孫和方未艾是警校同學,方未艾便請小孫吃午飯。


  老同學多年再見,數一數,發現當年同班裡竟然已經有人犧牲了,各自感慨起人生無常,小孫便順嘴提起四天前他們縣城發生的一起意外。


  意外發生在一戶姓周的人家家裡。說是當天夜裡,周家的女主人睡覺時從竹榻上不慎滾落,從五樓的陽台摔下去,當場死亡。


  方未艾聽后大奇,「竹榻?陽台?這還能滾下去!怎麼回事?」


  小孫被盤毛血旺辣得鼻頭通紅,邊喝飲料邊解釋:「不是熱嗎?那天絲雲縣幾條街道半夜停電,那女主人又高又胖,本來就怕熱,睡前又喝了酒,就跑到陽台的竹榻上睡覺。她家住五樓,沒往陽台裝防盜網,竹榻一搭,本來就不高的石欄不是就矮了嗎?那女主人睡得沉,半夜不小心就摔下去了。」


  「這也太倒霉了吧?」方未艾咋舌。


  「要不怎麼說人倒霉起來,喝水都塞牙縫呢?」小孫說,「我們去過現場,那女主人一米六九,接近兩百五十斤,平時行動就不太方便,他們家又做淘寶的,客廳陽台堆滿了貨物,陽台那竹榻就只能擺在石欄邊上,石欄本身也不過一米出頭,她心也太大了。」


  「那她家裡人呢?」


  「家裡就剩她丈夫和獨生女兒了,本來是她女兒睡在陽台,後來因為停電,就換了媽媽去睡。樓下鄰居說,出事前,還聽到她媽在陽台罵女兒,叫女兒滾開。」


  饒是方未艾這樣快人快語的,一時竟然都不知該說什麼。


  「世事無常啊!」小孫又啜了口飲料,突然笑道,「還有更荒誕的呢!你猜是什麼?」


  「什麼?」


  小孫招手要方未艾湊近,才神秘兮兮地說:「她女兒事後說這是報應,是女鬼找她媽報仇來著。」


  方未艾一口啤酒差點沒噴出來,「什麼?」


  小孫笑嘻嘻道:「女鬼啊,嗚嗚嗷嗷的女鬼!」


  他學了幾聲鬼叫,很快又正經起來,撇嘴說:「不怪那女兒不喜歡她媽媽,你要知道這麼個人,你也不會喜歡她,酗酒、壞脾氣、家暴老公女兒,獨斷專行,特別霸道,聽說有幾回,還把她女兒打進醫院了。她女兒應該是記恨她媽媽的吧,要不然也不會說什麼女鬼索命的話。」


  送走小孫后,方未艾心裡總縈繞著那女兒說的女鬼復仇,他心事重重回到刑偵隊,見到荊鳴,劈頭蓋臉來了句,「是巧合吧?」


  荊鳴莫名其妙,「什麼巧合?」


  方未艾盯著她,越看越覺得邪乎,「我最近一定是鬼怪事情聽多了,怎麼到哪都有女鬼?這天底下的女鬼是不是都來南城聚會了?還是說七月半鬼門關提前開了?」


  荊鳴瞪他一眼,轉身要走,「神經病。」


  方未艾及時拉住她,「不行啊,大花,我心裡總有個疙瘩,這樣,你和我去一趟絲雲縣吧。」


  ===

  「結果和你來絲雲縣的不是荊鳴,反而變成了我?」杜若予坐在方未艾的車裡,極其不樂意地搗鼓她的眼鏡,「我什麼時候變成義務刑警了?」


  方未艾邊探頭往縣城窄街上張望,邊嘿嘿亂笑,「那不是大花臨時有事,我一個人過來,又覺得底氣不足嘛!」


  「拖我下水,你底氣就足了?」


  「那至少在鬼神上,你一度是個行家裡手啊!」方未艾恬不知恥地自我辯解,「我們警力資源本來就有限,你大學時候聽過黨課吧?你就當為民服務了!」


  杜若予還是不情願,垂頭嘮嘮叨叨埋怨著她的德文小說還沒翻譯好呢。


  方未艾並不解釋他拖她過來,也是想帶她出門,不要總關在家裡胡思亂想。不管衛懷信和杜若予最後能不能成,那都不妨礙他秉持初心去照顧杜若予這位假「青梅」。


  方未艾按照小孫給的地址,把車開進一條小路,路邊有棟六層樓的自建房,底樓大門的紅春聯上壓著白紙,昭示著這家人剛剛辦過喪事。


  「就是這了。」方未艾停好車,扭頭見杜若予要戴眼鏡,二話不說給她扯下來,「好端端戴什麼眼鏡啊,你那就是心魔,你老想著,才會一直犯病。」


  「你還我!」


  「不還。」


  「你不還我我現在就回去。」


  方未艾立即老老實實,雙手捧上眼鏡,「別走,你走了,我一個人孤獨。」


  杜若予懶得理他,哼哼兩聲,戴好眼鏡下車去。


  因為這案件已經被當成普通事故處理,方未艾不想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給小孫添麻煩,只問了點資料,便假稱自己是縣青少年心理輔導機構的,因為擔心事故家庭的孩子無法正確應對創傷后應激障礙,特地過來做個事後調查。


  杜若予冷眼旁觀,心說這小子幾個月前只聽過一次的詞,居然就活學活用了。


  接待他們的是周家的父親周建嶺,這是個看起來老實木訥,身形瘦小的普通男人,剛剛成為鰥夫,他的眼底郁喪,氣色看起來很差。


  周建嶺對方未艾說的謊話深信不疑,從他們進屋起便不停感謝政府的關心。


  「你們的獨生女周曉芸呢?」


  「她……她出門了,不在家。」周建嶺慌忙掏出手機,「要不我給她打電話,讓她馬上回來?」


  「她去哪兒了?」


  「不、不知道。」


  方未艾的眼神不自覺凌厲起來,「你和你女兒,似乎不大親近啊。」


  周建嶺兩隻手都夾在腿縫裡,十分局促,「……女兒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


  「周曉芸現在還在念書吧?她成績怎麼樣?」


  「她、她不讀了……」


  「她輟學了?輟學多久了?」


  「沒、沒輟學,就暫時不讀了,以後……以後再說吧,她本來成績也不好,讀不讀沒差別。」


  「話不能這樣講,完整的學校教育在青少年健全人格的培養過程里有不可取代的作用,她這個年齡,就應該呆在學校,和同齡人在一起。」


  周建嶺抽出一隻手,撓撓下巴,乾笑著解釋,「也不是一直不讀書,她也就休息兩個月,之前一直有讀書的,在外地讀,那種寄宿的學校。」


  「為什麼要送到外地讀寄宿學校?你們夫妻不是一直在這兒開淘寶店嗎?」


  「因為曉芸不大聽話,天天玩手機,有網癮,她媽媽就把她送過去了,說那個學校管得嚴,對曉芸這樣的學生比較好。」


  杜若予腦袋裡嗡當一聲響,屁股下像被扎了兩根針,差點跳起來,「周曉芸讀的是哪所學校?」


  周建嶺的臉忽然漲紅,支支吾吾說不清那所學校的名字。


  杜若予看他神情,一下子全都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學校,是不是?你們把她送到了北市針對問題青少年的戒治中心了,對不對?」


  ~~~~~~作者有話說~~~~~~

  主角是幾個孩子,不是那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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