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疑神疑鬼
處置好了那條火冒三丈的金魚,杜若予終於想起方未艾,「對了,你今天怎麼有空來?」
「這不是放假無聊,閑得慌嘛!」方未艾摸摸後頸,眼神閃爍,顧左右而言他。
杜若予瞟他一眼,「從市區到大學城,你可真閑。說謊。」
衛懷信則說:「你剛剛進門,往若予家的垃圾桶扔了張兩人餐的小票。」
杜若予又說:「你身上不僅有麻辣香鍋的味道,還有股女士香水的殘留,」她深吸口氣,「性感浪漫的玫瑰,看來是位成熟有魅力的女性。」
衛懷信點頭,「可是他在樓下見到我們的時候,神情姿態並不高昂,甚至有些沮喪,可見與他共進午餐的這位女性對他態度平平,極有可能非親非故非友。」
杜若予深有同感,「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停停停!二位黑白雙煞,我服你們了!」方未艾的冷汗都快冒下來了,趕緊和盤托出,「我今天中午去相親了,即便被委婉地拒絕了,但吃過飯,送這位相親對象來趟大學城,紳士吧?不過分吧?」
杜若予問:「你相親對象也住在大學城?」
「不是,她是醫生,約好來南醫大見位老師。」
杜若予不再擠兌這個可憐的結婚狂,「醫生和警察,都是忙碌且危險的職業啊。」
「是啊,她也是這麼搪塞我的。」方未艾仰躺在沙發上,朝天花板伸出一隻手,絕望地吶喊,「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婚啊?」
他忽地又坐起來,拍著大腿得意道:「你們猜我這位相親對象是什麼醫生?在哪兒高就?」
衛懷信問:「哪兒?」
方未艾躥起來,手指在衛懷信和杜若予眼前劃過,笑道:「她啊,是個精神科醫生,就在省神經精神病防治院工作!」
哐當!
杜若予手裡的一罐曲奇掉在地上,甜屑灑了一地。
「哎喲,這都能掉!」方未艾取笑她。
衛懷信走過來,無言地替她收拾。
方未艾也顛顛地拿了掃帚過來。
杜若予看他無知無覺掃地的模樣,訥訥地問:「能和你相親的,年齡應該和咱們相近,相貌也挺漂亮的吧?」
方未艾笑道:「可不是,她個子挺高的,不比你矮,鵝蛋臉,眼睛不大,但雙眼皮看著很有精神,人也幹練,能說會道的。」
杜若予問:「她該不會黑色齊腰長發吧?梳著馬尾?」
「是啊!她說天氣一熱她就扎馬尾,為此還挺怕髮際線后移,哈哈哈,真逗!」方未艾笑了會兒,終於回過味,拄著掃帚問她,「哎,你怎麼知道她長頭髮?」
杜若予苦笑,「我不僅知道她長頭髮,我還知道她那看起來很精神的雙眼皮,八成是貼的。」
「啊?」方未艾吃驚,「你們認識啊?」
杜若予抓了把頭髮,笑容不知是喜是愁,「這位,可是我的老熟人了。」
===
衛懷信最近有點愁,愁的是鄰居董蕾蕾不知從哪查到了他的行蹤,一天兩趟地在小區里與他偶遇。
出門一趟,回家一趟,跟上班打卡似的。
衛懷信和杜若予說了,杜若予不予同情,反而給他背詩,背來背去全是桃花朵朵開的盛景,也不知道什麼心態。
衛懷信差方未艾去打探消息,方未艾略有不滿,「你們倆,這叫什麼事?」
「正經事。」
方未艾嘁了一聲,狡猾地笑,「要不要哥哥我給你支招?」
衛懷信對他的智商向來信不過,只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方未艾渾然沒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輕視,笑嘻嘻道:「吃醋是檢驗真愛的一大標準!也是審視自己內心的一面鏡子!是你的,也是她的。」
衛懷信翻翻白眼,「你太小看若予了,她根本不吃這一套。要是能輕易看見她的內心,我還要你去打聽什麼消息?」
如此一想,方未艾撓撓下巴,「也是哦,普通女人的心是大海,我們家杜杜的心,估計就是馬里亞納海溝了。」
帶著對馬里亞納海溝的深層敬畏,方未艾溜去杜若予家時,那「海溝」正在幫衛懷瑾網購打折的漂亮小裙子。
「杜杜,你的審美日新月異,都快趕上我們直男水準了!這花花綠綠又是蝴蝶結又是蕾絲邊的,還有個托,這是要去漫展還是去拍片?你真穿得出去?」
衛懷瑾本來還興緻勃勃的,被他損傷尊嚴,氣得不行,「杜杜,趕走他!」
杜若予安撫她兩句,才和方未艾解釋裙子是買給衛懷瑾的。
方未艾聞言更是詫異,「這裙子買回來就要燒給死人啊?多少錢一條?嚯!這麼貴!」
「是挺貴。」杜若予也心疼錢包。
衛懷瑾連連擺手,「不貴不貴!打了折才一千塊呢!這還都是國貨!」
杜若予暗暗嘆氣,就當自己富養女了,更何況衛懷瑾天生麗質,穿著漂亮小裙子成天在她眼前晃,也是賞心悅目,多少宅男求而不得的美事呢。
做好心理建設,她才想起問方未艾有何貴幹。
衛懷瑾站在她身旁,雙手叉腰,也氣勢洶洶問了句,「就是!吃飽了撐的來幹什麼?」
方未艾道明來意,「你知不知道衛懷信最近被個美女騷擾?」
「知道啊。」杜若予瞥他一眼,不懷好意地笑,「我還知道那人就是你前不久一見鍾情的對象。」
誰料方未艾滿面迷惘地反問:「一見鍾情?哪個啊?」
杜若予氣竭,「你有多少個一見鍾情?」
方未艾掰開手指數不清,還想掰起腳趾湊數,被杜若予一記眼刀威懾住,笑道:「杜杜,人美女對衛懷信可是殷勤備至,無所不用其極啊,最重要的是,她美啊!你能明白一個男人被美女投懷送抱的感受嗎?」
杜若予挑眉不說話。
衛懷瑾卻湊到方未艾身旁,與他並肩坐著,「如果有個帥哥對我投懷送抱,我一定把持不住。」
方未艾添油加醋道:「所謂男人,就是人之初性本惡,他們與女人存在先天結構差異,不僅容易犯錯,還容易犯大錯。」他翹起腿,嘿嘿聳肩,詭笑,「杜杜,你對衛懷信就這麼放心,不怕他定力不足,哪天真被某個小妖精纏到盤絲洞里,食髓知味,從此忘了你?」
衛懷瑾已經徹底倒戈,與方未艾同一陣線,「杜杜,你再不行動,就危險了!」
杜若予雙臂抱胸,哭笑不得地看著那二位。
熟料那二位竟然異口同聲道:「我說的是真的!」
杜若予再忍不住,笑出聲。
可笑歸笑,她也自我告誡:衛懷信回國一段時間了,這樣的桃花,早該出現了。
她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
該退則退。
===
這天深夜,衛懷信正在書房看一份財務報表,門鈴突然響了,他很是詫異,看眼鍾,發現時間是午夜三點四十八分。
他起身去看大門口的可視對講機,出乎意料地在走廊上看見滿面驚慌的董蕾蕾。
衛懷信皺眉,不知道董蕾蕾的來意,可看她慌張失措且頭髮蓬亂的模樣,又覺得不能置之不理,便問:「董小姐,什麼事?」
門外的董蕾蕾聽見他的聲音,聲音一顫,似乎馬上就要哭出聲,「衛、衛先生!求求你幫幫我,我、我、我家好像……」
她支吾半天,最後兩行熱淚湧出,掩面哭道:「我家好像有鬼……」
「……」衛懷信看著視頻里簌簌發抖的女人,再看她身後半夜悠長悄寂的走廊,感覺自己腳底心的白毛汗,久違地冒出頭了。
門外董蕾蕾還在哭,「嗚嗚嗚……衛先生……你幫幫我吧……」
衛懷信清清喉嚨,冷靜道:「董小姐,你應該去找物業保安,或者報警。」
這不是董蕾蕾第一回找上他家,前兩次是夜裡九、十點的時間,她能穿身飄逸纖薄的睡衣下樓給他送特產送甜點,保不準這回不過是換了種套路。
衛懷信很不耐煩,卻突然想到那個往杜若予口袋裡藏金魚屍體的小孩,「董小姐,你兒子呢?」
董蕾蕾有剎那茫然,隨即似是被點醒,兩道秀麗的眉擰到一處,崩潰狀的就要嚎啕大哭,「我、我……我兒子……陽陽……陽陽還在家裡……我、我……我把他忘記了……」
她邊哭邊拍衛懷信的門,「衛先生,你幫幫我吧……」
衛懷信的眉簡直要皺到腦袋瓜里了,他折身回去拿了手機,到底還是打開了門。
他直覺董蕾蕾的恐懼是真,不像偽裝。
門一開,董蕾蕾哭著就往他懷裡跌,衛懷信忙伸直胳膊扶住她,關好門,同時將她帶出幾步,帶到他家大門口的監控視角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可不想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衛懷信一手提著半身癱軟的董蕾蕾,一手給小區物業打電話,幾分鐘后,上來兩個值班的保安,四個人一起往樓上董蕾蕾家去。
在電梯里,董蕾蕾一直想往衛懷信身邊靠,幾次都被衛懷信擋了回去,後來她也老實了,乖乖縮在角落,只嚶嚶地抽泣。
據說董蕾蕾母子也是獨居,她被嚇傻跑出門時,竟然連大門都沒關,黑洞洞的室內,連盞小燈都不亮,卻可隱約見到正對大門的陽台門被推開,月色下,紗簾翻飛,風穿入堂,確實陰森可怖。
「鬼……鬼……」董蕾蕾喃喃著不敢進。
如果董蕾蕾是說有入室強盜,衛懷信倒是不怕,恐怕還會身先士卒,但是既然對方聲稱有鬼,那……
衛懷信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兩個保安身後,眼珠子緊緊盯著正前方,堅決不走第一步。
保安走進玄關,在董蕾蕾的指示下,先摁亮玄關的燈,才踏進客廳,又去找客廳的大燈開關。
等大廳恢復光明,董蕾蕾終於壯上膽,開始喊她兒子,「陽陽!陽陽!」
無人回應,整個董家空蕩蕩的,既沒有人,也沒有鬼。
董蕾蕾又要哭了,耷拉著肩膀求衛懷信陪她上二樓卧室找兒子。
在鬼怪一事上,衛懷信無比謹慎,「你說你看見鬼,是在哪兒看見的?」
董蕾蕾哽咽地指著樓上。
衛懷信無論如何也不願踏出那一步了。
最後是由年紀稍小些的那位保安陪著董蕾蕾上樓的,衛懷信則和另一位保安一起等在樓下。
可他們等了不過兩分鐘,就聽見樓上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哭嚎。
「鬼!鬼!」年輕保安的叫聲在深夜裡尤為恐怖,嚇得樓下衛懷信跟兔子似的,悄悄跳了一下。
董蕾蕾則又喜又怕地哭,「陽陽!是我兒子!他不是鬼!」
等他們三個一起下樓,小保安仍心有餘悸,拉著大保安不斷訴苦,「她兒子躲在魚缸後面,魚缸里不是有夜燈嗎?那燈他媽還是藍綠藍綠的!透過玻璃和水草照在那小孩臉上,我的神仙祖宗啊,我剛剛嚇得差點尿褲子!」
大保安本來還嘻嘻地笑,回頭看見始終面無表情的董陽,再想想那畫面,也覺得褲襠里有些涼。
找到了小孩后,兩個保安在董家裡外找了一圈,確定沒有盜賊入侵的痕迹,就要和董蕾蕾告辭。
董蕾蕾既害怕又尷尬,抱著兒子不住念叨,「我真的看見了,一個鬼影,而且我之前也見過她一回……」
大半夜的,她的話聽著就瘮人。
衛懷信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陰氣詭異的地方,也和保安一起下樓。
電梯里,小保安還在抱怨剛剛的驚魂畫面,大保安笑著安撫他,「你新來不久,可能不知道,那孩子有病,一直都那樣,跟個小神經病似的,我猜今晚也是他把他媽嚇到了。」
小保安好奇問:「什麼病啊?」
大保安撓撓下巴上的痘坑,「好像是自閉吧?還是唐氏兒?我弄不清楚,反正你看他那樣,就知道不是個正常小孩,一句話都不說,成天抱著他的金魚。」
「啊?」小保安起了憐憫之心,「那他爸爸呢?他們家住這兒,應該很有錢啊!」
他自己想了想,疑惑道:「我好像從沒見過這家的男人。」
大保安露出個輕蔑笑臉,「我見過,一個老男人。」
小保安啊了一聲。
「那小孩是私生子。」大保安說,「他媽媽很漂亮吧?年紀輕輕被包養,沒工作,做小三,給老男人生兒子,才住得起這樣的房子呀!」
兩個人興緻勃勃聊了會兒,電梯下到衛懷信的樓層,他們才猛地意識到身旁還有位業主在。
老保安立即漲紅了臉,想給衛懷通道歉,衛懷信擺擺手,直接跨出電梯。
他對別人的風花雪月家長里短半點興趣也沒有,他此刻最煩惱的是,剛剛在董家聽到的慘叫和哭聲還縈繞在耳旁,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即便回到自己家,尚且心驚肉跳的。
他一口氣打開全家的燈,亮如白晝的室內,他仍然覺得不安心,忽然聽到客廳鍾整點嗡了一響,都把他嚇得汗毛倒立,宛如驚弓之鳥。
這個家太大,太靜,這個夜又太長,太深。
衛懷信搓搓胳膊,抓起櫃檯上的車鑰匙,果斷逃走。
~~~~~~作者有話說~~~~~~
其實周圍的人都已經把他們倆當成一對啦,只不過這二位祖宗都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他們都算是理性的成年人,都有自己的顧慮,畢竟杜杜的病擺在那兒不是,上來就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話,我這個親媽作者,都覺得哪裡不太對,這方面的猶豫,也希望大家理解那糾結的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