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從風雨來
我一開門，冷風帶著雨水呼呼的往房間裡面灌入，滂潑的大雨，厚重的烏雲，別說月光了，連一絲絲光亮都沒有。
厲豐年打開了手機里的手電筒，光線隱隱的落在他緊繃的下顎上，朦朧的映出帶著雨水的側臉。
「我覺得情況不太對，我開車，我們下山。」厲豐年說話的時候，神色是從來沒有過的濃重。
「現在？」我錯愕的反問道，回頭看了看已經躺下的外婆，小聲說，「天都黑了，就算要下山也等明天天亮吧。外婆會吃不消的。」
「村長不是說後山已經有山體滑坡，這雨又越下越大了，一點也不像是會停，情況只會越來越糟。我們還是儘早離開的好。」厲豐年抿了抿唇，一雙黑眸閃在黑暗中，帶著野獸一般的光亮，
他就站在門外，雨水淋濕了半側的身子，但是他看著我的目光卻是那麼的堅定，一眨也不眨的。
我跟厲豐年一樣，心裡都是沉甸甸的，思忖著眼下的形勢，要是留在村子里，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意外，誰也無法預估，可是冒險跟厲豐年下山，也是一條未知的路。
厲豐年見我久久沒開口，眉眼一沉，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一定會帶你和外婆安全下山的。」
手腕貼在他的掌心上，炙熱有帶著潮濕的雨水，他低沉的聲音，一點一點讓我的心開始傾斜。
「好。」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讓外婆整理一下，我們等一會兒就出發。」
說完之後，我正欲轉身，厲豐年不但沒放手，而是反手拉了我一把，我身體的重心一轉就撞進了他寬闊的胸前。
厲豐年身上的肌肉都繃緊著，胸膛硬的宛如銅牆鐵壁，我的口鼻被撞的發疼，不由得一蹙眉，他卻環住了我瘦削的肩膀。
我被他抱得很緊很緊，像是要揉進他的身體里一樣。
厲豐年的雙唇就貼在我的耳側，說話說，嘴唇還微微磨蹭過我的耳框，他說，「小夏，相信我，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
嗯。
我沒吭聲，只在心裡重重地應了一聲。
確定要跟厲豐年下山後，我把外婆叫起來，將厲豐年的想法跟她說了一遍，外婆面露不舍，看著房子里的一點一滴，這是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可是最終還是同意了。
簡單的收拾了貴重物品，穿著妥帖了套了雨衣，我們就準備出發。
剛走到門外，厲豐年把亮著的手機塞在我手裡，「你扶著外婆慢慢走，我先下去檢查一下車況，把車的大燈打開，路上小心。」
厲豐年說完，根本就不允許我拒絕，轉身就消失在夜色中，微弱的燈光下，我只看得到傾盆而下的大雨，連他的背影都看不清，連一句「小心」都來不及說。
相信他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
「外婆，我們走吧。」我把不該有的思緒撇一邊，一手拿著手機照路，一手攙扶著外婆，開始抹黑往外走。
不止雨下的很大，風也很大，才沒走幾步，雨衣就被吹著翻起來了，身上的衣服馬上就被淋了個全濕，冰冷雨水貼在人身上，瑟瑟發寒。
我和外婆誰也顧不得這些，格外小心的走在石板鋪出來的小路上，再加上雨水濕滑，別摔跤就是萬幸了。
顫顫悠悠的走完了石階小路，沿著村口的黃土路，遠遠地我已經可以看到厲豐年點亮的車燈，在黑暗中直射出兩束明亮的光，指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
我正想加快腳步，外婆卻突然不動了，她推開了我的手，著急地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也往收拾出來的行李袋裡摸著。
我把手機的光照在行李袋裡，又怕雨聲太大，外婆聽不見，只能用力的吼著：「外婆，別找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我真是越來越沒記性了，那東西……那個東西我竟然沒帶出來。」外婆焦急的喃喃自語著，轉身竟然就要往來時的路走過去。
我忙拉住外婆，噼里啪啦的雨落在人身上都生疼，再回去，還怎麼走的下來，「外婆，是什麼東西，我們不要了。」
外婆果決的把我推開，神色揪緊，「不能不要，這東西必須要拿回來。」
別看外婆年紀大，但是經常下地幹活，力氣可比我還大，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她給拖住，「外婆，你東西放在哪裡了？我回去拿，你先去車上坐著。」
隔著雨水，外婆瞅了我好幾眼，連連搖頭，「你找不到的，只有我知道東西放在哪裡，我要回去把東西拿出來。」
外婆又是用力的把我一推，她駝背的身影在雨夜是那麼的渺小，但是她的腳步卻是那麼的沖忙，直直的往石階上面走。
「外婆——外婆——」無論我怎麼喊，外婆就是沒有回頭，我心急的不行，邁開步子就想追上去，可是腳下一滑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小腿骨磕在石階上，痛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黃色的泥水沾了一身，飛進了口鼻里，臉上雨水、淚水、泥水飛流。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痛苦著擰著眉大口大口的喘息，地上的積水像小河流一樣奔流而下，我的下/半/身像是泡在水池裡。
好一會兒之後，我才忍著痛站了起來，心中唯一的一個信念就是一定要把外婆去找回來。
轟隆隆！
一聲巨響突然的襲來，我嚇得一哆嗦，慌張的四處張望著，隱約中看見對面山坡上，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滾了下去。
外婆家周圍的山頭上，好幾個山壁都是巨大的岩石，難道這個滾下去的黑影是因為山壁斷裂？
模糊的響聲遠去，卻徹底的加重了我心頭上的不安。
我忍著痛往山上走，可是踉蹌的才走沒幾步，就被從後面跑過來的厲豐年給拉住：「你瘋了，怎麼還往回走。」
雨夜中，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帶著憤怒和關心的吼聲，炸開在我的耳邊。
我雙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他身上的衣服，「外婆……外婆又回去了，她說她要找東西，所以又回去，我要把她去找回來、找回來。」
厲豐年的突然出現，像是帶給了我極大的依靠，原本就手足無措的我頓時變得六神無主，說話都變得磕磕絆絆。
「怎麼辦，豐年，我應該怎麼辦？」我一邊說，一邊還嗚咽起來。
黑夜，大雨，加上未知而可能發生的災難，厲豐年的感覺是對的，今晚的情況就是不對勁！
厲豐年敏銳的察覺到我彎曲的腿，一俯身就把我抱了起來，大步流星的往車邊走，我趴在他身上，將他的雨衣抓的牢牢地，一面哭，一面喃喃著「外婆」。
到了車邊，厲豐年將我身上的雨衣脫掉，然後往車後座一塞，撩起我的褲子湊近查看傷口，「別自己嚇唬自己，鎮定一點，你的傷口不嚴重，會沒事的。」
他直起身子，用被雨水泡的冰冷的雙手捧住我的臉頰，他深邃的眼眸里像是有一絲亮光在跳動。
「宋臨夏，你答應我，坐在車裡不要出來，我會回去把外婆帶回來，你聽見了嗎？」厲豐年拼了命的在我耳邊叫喊著。
我渾身冰冷而僵硬，理智在他的吶喊中一點一點的回籠。
「先把自己保護好，其他的不要擔心，我會把外婆安全帶回來的，相信我。」厲豐年一低頭，帶著雨水的雙唇，飛快的在我臉上落下一吻。
等我震愣回神之後，眼前已經沒有厲豐年的身影，只剩下從未停歇的大雨。
在厲豐年回去找外婆的時間裡，我看到好些村民也從村子里走出來，可能也是聽到了剛才的那一聲巨響，又想到今天下午村長的告誡，也不安地出來逃生了。
在黑暗的雨夜裡，只有厲豐年打開的車燈，散發著明亮的光，村民們都聚集在車頭前。
雖然厲豐年叫我不要下車，但是我根本坐不住，下車一一詢問著這些有些面熟的長輩，問他們看見外婆了嗎，看見厲豐年了嗎？
可是在倉促出逃中，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又怎麼可能會有人顧及到別人。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襲擊如焚的望著村子的出口。
「你們快看，那邊……那邊……」有個蒼老的聲音吶喊著，眾人的視線齊齊的轉了過去。
一切都發生在兩三秒之間。
在我急促扭頭過去的時候，只覺得一個黑影飛速的從山頂奔流到山下，像是從天而降的巨龍，速度飛快，還帶著巨大的響聲。
最壞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是……泥石流！
泥石流的威力在電視上都見識過，所到之處，無一不被它吞沒的，連城鎮都是如此，更何況是小山村子。
外婆……
厲豐年……
他們……
那一瞬間，我全身都沒了知覺，聽不見，也看不見。
這種感覺，比我落海知道自己要死時更恐懼，覺得自己的魂魄已經飛出了身體，全身都被針扎一樣，刺刺麻麻的又動不了。
厲豐年，你回來，我跟你走，只要你回來，我就跟你回江城！
無論你愛的是誰，無論你跟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江清妍也好，沈明珠也罷，我統統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回來，平平安安的回來，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應你。
婚姻，孩子，我都可以統統不要，我只要你！
你跟我保證過的，你會平安的把外婆帶回來的，你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