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魚服
直到天色大亮，阿巴賴才回來複命，待朱棣屏退屋內服侍的人，才湊近低聲道：“主子，那小子有問題！路上他就借口要買畫材，總想甩開我，果然住處有貓膩，距離他擺攤的地方極遠。奴才覺得有問題，留下等到半夜，竟真的來了幾個黑衣人翻牆而入。隻是方言難懂，不知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朱棣微不可聞地輕歎一聲，平靜地問道：“那倆個還在那守著吧？”
阿巴賴堅定地開口道：“守著呢！那人行事如此詭譎，即便不是反清複明的反賊，定也不是什麽安分人！聖駕在此，謹慎些總是好的。”
朱棣點點頭：“做得好，熬了一夜辛苦了，派人把那兩個兄弟替換回來，就趕緊去休息吧。”
“多謝主子體恤。”阿巴賴略帶著幾分疑惑地開口：“主子，剛奴才回來的時候，外邊吵嚷著說八爺丟了！說是昨個您剛離開，他奪了葛禮葛大人的馬，甩開親隨自己跑了！開始的時候九爺沒當回事，誰知道這都一夜了，人還沒回來！可別是……”
朱棣略微算了下大哥的東陵距離，不屑地冷哼道：“管他呢，這麽大人還能丟了不成。”
阿巴賴離開後，朱棣找出臨走時道衍送的那個小包裹，當時說是遇上不可與人言的煩心事時打開，看來是時候了。出乎意料的是打開之後，卻隻有一套再尋常不過的僧衣，壓著一張空白的度牒
度牒？難道……妙啊，這老和尚！朱棣瞬間參透道衍的意思，是讓那個書生扮做出家人，好強行斬斷他的塵緣，帶回京城再做打算。
想到這，朱棣快步來到書桌前，提筆寫一個“燧”字，盯著看了好一會，才心情複雜地裝入信封中封好。
又命人交給阿巴賴，讓他晚些時候拿著這封密信去請那姓趙的書生，回來教弘時字畫，切記一定要仔細觀察他看到密信的反應。
十三阿哥就著急忙慌地從屋外衝進來，大聲道：“四哥，八哥丟了！”見朱棣不為所動的樣子，以為他還不知道八阿哥昨日突然騎馬離開的事，又急切地開口：“昨個咱們走後，八哥突然奪了葛禮的馬跑了，他那倆個親隨沒跟上，回去稟告九哥沒當回事，這會子葛禮的馬自己回來了，九哥才慌了手腳，剛攔住我好一通質問！”
“馬獨自回來了？這小子發什麽瘋？白龍魚服也不怕落得個……”想到前世朱允炆的慘淡結局，朱棣將屍骨無存幾個字咽了回去，抓起桌上的帽子朗聲道：“行了，都是兄弟，咱們也出去找找吧。”
十三阿哥慣性地跟著往外走，疑惑地嘀咕道：“去哪找啊？這江寧誠這麽大？何況皇阿瑪那今個還沒過去請安呢。”
朱棣眯眼看向天邊微微升起的太陽，故作隨意地開口：“放心吧，老八丟了，皇阿瑪那裏還顧得上咱們。旭日東升，咱們就往東邊逛逛吧，趁這會子出去轉轉，不枉費跑這幾千裏地。”
“也是，可是東邊貌似沒什麽可看啊，唉，算了，八哥獨自在外，身邊連匹馬都沒有，叫人心裏怪不安的，隻當是去尋他了。”十三阿哥深深歎息道。
朱棣淡淡一笑：“放心吧，聖駕在此，這城中早已步下重兵把守，老八身上有黃帶子，除非遇上反賊，否則隨便找個吃皇糧的，就能給他帶回來。”
十三阿哥低聲問道：“那，真就倒黴遇上了，豈不是……”
朱棣回頭拍了拍十三阿哥肩膀，輕鬆地開口：“真碰上了，那馬還能跑回來？估計是老八累了，下馬休息時那馬趁機跑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老八那麽宏圖大誌一個人，哪那輕易玩完。”
說話間出了院子，迎麵撞上臉色鐵青，嘴裏嘀嘀咕咕念叨著什麽的九阿哥，見二人一副外出妝扮，忍不住冷哼道：“哎呦喂，真是不巧，四哥這是要去哪啊！十三弟都跟您說了吧，皇阿瑪剛下了口諭，讓您在這城中悄悄尋八哥，切記不可動靜太大！”
“知道了！”朱棣含糊應下，就徑直往外走，留下依舊恨恨不平的九阿哥。
望著朱棣迅速消失的背影，九阿哥明知皇阿瑪此舉是為了更好地保全八哥，以防有人拿八哥來做要挾，可心中還是說不出的煩躁。
十四阿哥趁機挑撥道：“九哥，瞧他那樣，壓根就沒當回事吧，沒準心裏還盼著八哥就此音訊全無！但願八哥運氣好，趕緊回來吧。”
九阿哥厭惡地瞪了十四阿哥一眼，不屑地反駁道：“行了，少在這挑撥離間！老四是個拎得清的，他才不會讓自己背上惡名！”
說完還不解氣，又幽幽地開口：“知道皇阿瑪為何將這個差事交給他嗎，因為在皇阿瑪眼中，咱們兄弟不是蠢鈍就是惡毒，就他老四最合乎他老人家心意，好好想想吧你！”
這邊朱棣收攏了城中巡邏的官兵，隻說有隨行的貴人昨夜出去與隨從走散了，讓他們巡邏的時候多留意，看會不會倒在街邊睡著了，或是主動上前求助的，趕緊帶回來會有賞賜。
交代完巡邏官兵，朱棣便帶著十三阿哥，慢悠悠地朝著東陵方向晃過去，一路上在馬上默默思慮老八鬧著一出到底是為何，向來隱忍的一個人怎麽突然隨意妄為起來。
本以為城中岔路眾多，遇不到老八，沒想到出門沒多久就看到他騎著一匹瘦馬迎麵飛奔而來。
十三阿哥眼尖，遠遠認了出來，趕緊迎上去，欣喜地笑道：“八哥，你怎麽也不帶個人，又是大晚上的多危險啊，九哥都快急瘋了，一早就把我從被窩裏拖起來好一頓發作。”
朱棣交代人回去報信，這才催馬上前嚴厲地開口：“你向來懂事，也不用我多說，自然知道此番妄為的後果，趕緊換馬回去給皇阿瑪賠罪！”
八阿哥本就神色頹廢，聞言更添了幾分頹敗，無力地重複道：“皇阿瑪也知道了？唉……多謝四哥提醒，咱們快些回去吧。”
十三阿哥見氣氛低沉，故作輕鬆地問道：“八哥，你這馬哪來的？您是沒看到，九哥見葛禮的馬自己跑回來了，都快急瘋了。”
八阿哥麵無表情翻身下馬，呆滯地回道：“剛好身上有些賞人的金銀餜子，就跟人買了這匹馬。”
此地距離康熙下榻的江寧織造府並不算遠，又是快馬疾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九阿哥正伸長了脖子在院門外等候，見到八阿哥平安歸來，深深揪著的心才終於落回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