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遇見蘇姍

  沈晨北痛心,擁著我安撫:「好了,我們先回去。」


  「我還想再待一會兒。」我從他的懷裡退出來,坐在剛才的位置,目光盯著海面上,指尖輕輕撩盪著海水:「我剛才沒有要跳海,我相信他會回來,又怎麼會輕生,沈晨北,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活了三十年,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了,你不必擔心我,真的,不必擔心。」


  現在我說這些話,沈晨北也必定不會信,可我也只能這樣說,哪怕他當我認不清現實也好。


  「好,我們再待一會兒。」他順著我的話說,在我旁邊坐下來,望了眼四面,自言自語道:「我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回來。」


  遊艇停在海面上,陽光有些刺眼的晃在頭頂,幾天前的那一幕,是我終身難忘的記憶,大雨磅礴,衝天火光,濃煙滾滾下,海水吞噬了所有,連一點渣都不剩,就連遊艇殘骸,沈晨北說也只打撈了一些,並不是全部。


  根據那晚的雨勢,殘骸怕是已經到了幾十里,幾百裡外了。


  鐵皮能沉,可人不會,人死後屍體十二個小時會浮起來,楚天逸的屍體已經找到了,可傅容庭的,連半點影子都沒有,這方圓幾十里,不管是警方還是沈晨北,都讓人找了,沒有。


  就這一點,我才信傅容庭一定會回來。


  沈晨北陪著我在海面上從早上待到落日黃昏,幾次他勸我回去,我都無動於衷,也幸得他帶了乾糧跟水。


  我有些不太想說話,就坐在遊艇邊沿,隨著遊艇輕輕搖晃著,沈晨北掏出一支煙點上,海面上的風一揚,吹進他的眼睛里,嗆的直流眼淚。


  我們回去時,海邊上很是熱鬧,來這邊旅遊的人很多,這天氣,白天日光浴,晚上清涼清涼,很是享受,這附近又都是度假村,不過今晚熱鬧卻又有點不同,不少人圍在一起,那人堆里,有我跟沈晨北都熟悉的聲音。


  我跟沈晨北相視一眼,他不太想我過去:「樓笙,還是回去吧,小臻還在家裡等著。」


  其實我也不想,現在我也是沒心情去面對自己的宿敵,我點了點頭,兩人正準備朝我們租的度假村走,我們不想多事,可蘇姍卻不是跟我們一樣的想法。


  對,在那人堆里,正是『老朋友』蘇姍,她有些癲狂,傅容庭出事,對她打擊也是很大,拉著人就問有沒有看見傅容庭,一側的蘇櫻都勸不住,攔不住,這場景,倒是讓我想起了曾經瘋癲的自己,或許,這就是因果輪迴。


  她從人堆里眼尖瞧見了我,撥開人群就沖了過來,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沙灘上暈黃的燈光映著她扭曲的臉,沖我張牙舞爪:「樓笙,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的,你還我容庭的命來,還我容庭。」


  沈晨北護在我身側不是擺設,又豈能讓蘇姍接近我,他抓住蘇姍的手將其狠狠甩了出去,對於蘇姍,沈晨北也恨之極,厭之極,食指指著跌坐在沙灘上的蘇姍,滿眼厭惡,警告道:「給我立馬消失,若再出現,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蘇姍並沒有起來,坐在地上蜷著腿哭得像個孩子,蘇櫻見此跑了上來,看了我跟沈晨北一眼,蹲下身心疼道:「姍姍,你別這樣,別嚇姐姐好不好,來,我們起來,姐姐帶你回家。」


  蘇姍有些抵觸蘇櫻,蘇櫻一碰到她的手臂,她本能的將蘇櫻給推開,目光驚恐而怨恨的瞪著蘇櫻:「你不是我姐姐,你也要來跟我搶容庭,我告訴你們,容庭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哈哈,容庭最喜歡的人是我,他說了,要帶我去美國,陪我彈琴,跟我結婚,生好多好多小孩。」


  蘇櫻痛心疾首地看著蘇姍,她頹坐在地上,看著瘋癲的蘇姍紅了眼眶,我跟沈晨北沒心情看姐妹情深,轉身欲走,蘇櫻起身叫住我:「傅太太,請留步。」


  我不知此時,蘇櫻還有什麼可跟我說的,我望著她,語氣淡淡:「何事?」


  對於這個女人,我真只當她是陌生人,就連地上哭泣喃喃自語的蘇姍也是,曾經不管恨的多麼淋漓盡致,傷害多麼深,到如今,也不過是流沙,流走便無痕。


  蘇櫻躊躇半天,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輕輕挑了挑眉毛,不知她這聲對不起從何而來。


  蘇櫻紅著眼眶,繼續道:「那天晚上,我跟容庭,什麼都沒有,他只是借了個位,瞞了你而已,其實當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直到容庭跟楚天逸一起墜海……」說到這裡,她哽了哽聲音,方才繼續說:「他跟楚天逸一起墜海,我才知道,他生病了,而且沒有多少時間,他為的,只不過是讓你少一點思念,少一分悲痛。」


  這些不必蘇櫻說,我自然也知道,曾經我也這樣想過,當時我還想著,我都已經知道了,傅容庭為何還要這般做,其實啊,這男人的心思跟女人有時是一樣的,明知沒多大用處的事,卻還是要做。


  他以為傷了我的心,過一段時間后,或者多一點時間,我會從他的『移情別戀』中走出來,不會傷懷一輩子。


  曾經沈晨南傷我多深,後來不也漸漸釋懷?


  當遇到一個對的人,曾經錯的也就不會值得留戀,當然,那是在我誤會沈晨南的情況下,是沈晨南故意為之,讓沈伯父瞞了我,而傅容庭,也如法炮製這招,不管成效如何,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這大概就是傅容庭當時心裡想的吧。


  我盯著凄切的蘇櫻,淡淡道:「還有沒有別的事?如果是為了蘇姍向我求情,那就不必了,我從來沒把她放在眼裡,你能帶她走多遠就走多遠,永遠別出現在我視線里就行。」


  我不信蘇櫻叫住我,就僅向我說這些。


  蘇櫻詫異的望著我,她一是詫異我的平靜,傅容庭出事了,她跟蘇姍一個哭的瘋癲,一個也是紅了眼眶傷心,可我,什麼表情也沒有,甚至沒有眼淚,二是詫異我戳穿了她心底小心思,說出了她心底扭捏的話。


  沈晨北也是訝異我這麼輕鬆的放過蘇姍,若蘇姍再早出現幾天,我或許會憤怒的將她丟下海,再不濟就與她一起死,可現在,我對這些都沒了心思,提不起半點勁,我心裡想的,念的,就只有找回傅容庭。


  或者說,我懶得親自動手。


  見蘇櫻不說話,我對沈晨北說:「走吧。」


  沈晨北點頭,蘇櫻又立刻感激道:「傅太太,我一定不會讓姍姍再出現在你面前,我為她曾經做過傷害你的事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你曾說得對,我護著她,就是縱容她,現在她也得到報應了,姚天明背著楚天逸給姍姍偷偷餵了導致精神分.裂的葯,姍姍幾次受傷,孩子又未出生就死了,醫生說,她再也做不了母親,一副被掏空的身子,痴癲的精神,永遠不能為人母的痛,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了。」


  精神分.裂的葯?

  以姚天明的性子,怕是不會這麼輕饒了蘇姍。


  「蘇櫻,你別在我這裡裝可憐,我既然已經說不追究蘇姍,就不必再說這樣的話,若真是說報應,蘇姍就是現在死了,也還不清。」我冷笑著,看著地上痴笑的蘇姍說:「她做不了母親,上天曾賜給她兩個孩子,是她自己不珍惜,但我的孩子,又有何錯?要成為蘇姍嫉憤的對象?成為她扭曲心理的犧牲品?還有,容庭現在生死不明,你覺得蘇姍能還得了嗎?」


  我只是懶得跟蘇櫻多費口舌,蘇姍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係。


  丟下這句話,我也沒再去理會蘇櫻,跟沈晨北回度假村。


  前幾日海面上發生的遊艇爆炸事件是這裡無人不曉的事,儘管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依然會有人談論。


  談論著爆炸背後的故事,一些不知情且腦洞極大的人,將那故事編的甚是精彩,聽在耳里,心裡泛起陣陣苦澀,不管世人編造多少版本,那真正的版本,只有我知道,而那故事裡,也是個角色。


  沈晨北很緊張,生怕我聽不得那些人議論,情緒會失控什麼的,警告那些人不要談論,那些人見沈晨北一副兇狠的樣子,罵了句瘋子,神經病走開,言論繼續著,一字不落的鑽進我的耳朵里。


  一人八卦:「我聽說那晚遊艇發生爆炸,你是親眼看見的,快跟我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那天我瞧著有一富豪買了一艘豪華游輪結婚,遊艇爆炸跟這有沒有關係?」


  一人解惑:「這件事說來,那話可就長了,那晚雨下的可真大,大概九點多的樣子,我原本起來上廁所,看見一個漂亮的女人跌跌撞撞的從馬路上下來,然後租了一艘遊艇出海。」


  「漂亮的女人?那女人也死了?那可就真可惜了。」


  「你小子想什麼呢,我在陽台上看著,那女人去的就是那豪華游輪上,過了沒多久,海面上就發生爆炸了,那火光衝天的,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事,聽說那晚死了好幾個人,不過警方那邊你是知道的,肯定不報實數,就說只死了兩個人,打撈了上來兩具屍體,至於其它的屍體,怕是被衝到幾十裡外,成了鯊魚的腹中餐了。」


  鯊魚的腹中餐。


  這後面的話,險些讓我站不住,我一直堅信著見不著屍體,人就活著,成為海里生物的腹中餐,這我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敢想,這裡不少人都議論沒撈上來的人肯定被鯊魚吃了,只是我屏蔽了聽力,不想去聽,但這次,那人的話如此清晰的鑽進耳朵里,就像是擊垮我最後的一根稻草。


  沈晨北扶著我,擔心道:「樓笙,你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


  「對,你說得對,那些人是胡說八道。」我強扯一抹笑,嘴裡一直念著胡說八道這幾個字,可念著念著,聲音也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這邊是淺灘,自然沒那些深海里可怕的生物,但那晚是大雨天,若真是被衝去了幾十裡外的地方,根本沒有生還,可我仍然選擇什麼都沒聽到。


  回了度假村,沈晨北去叫了餐讓人送來,並讓看管小臻的人先走了,小臻今天一直在房間里玩玩具,不哭也不鬧,見我回來了,從玩具堆里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頭,在小臻的眼裡,我這個母親的存在感一點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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