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們一起等容庭回來
容庭,那你是不是也是生氣了,我們那最後一次見面,竟然都還在吵架,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親自給你收拾東西,將你送出去,你若給我這個結局,讓我餘生怎麼承受?
你一定會回來。
我只當,那次是我們的吵架,等你不生氣了,就回來了。
以前,我們也這樣吵過,鬧過,後來你不都回來了嗎?
這次,也不會例外的。
什麼叫肝腸寸斷,我領會了,我的心不是缺了一角,而是徹底被摘走了,被硬生生給摘掉,只剩下鮮血淋淋的我。
腳下一崴,終是沒撐住,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身子在翻轉的時候,那一刻我在想,要是這樣死掉就好了。
車成俊驚聲急喊:「傅太太……」
我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進醫院了,傅容庭曾說,他很討厭醫院,我也很討厭,這該死的醫院,讓人嘗了多少生離死別。
這一次住院,心裡極其不願醒來,孩子沒了,傅容庭沒了,我還醒來幹什麼呢?我沒什麼可牽挂的了,又或者說,我是在自我放棄,同時也放棄了我的孩子,我的親人,跟愛我的人。
我沉睡了七天,醒來時,房間里跳躍著陽光,那是從窗戶透進來的,睜開眼睛那一瞬,我真有一種沉睡了一個世紀的錯覺,也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人間,死了,或者說,自己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裡,傅容庭出事了,現在夢醒了,噩夢也該結束了。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可很快,從病房外傳來孩子的哭聲,將我徹底拉回了現實,動了動乾涸的唇瓣:「原來,自己還活著。」
沈晨北抱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小臻,一邊哄著一邊進入房間,見我醒了,滄桑了不少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將小臻放在地上,激動道:「樓笙,你可算是醒了,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疼不疼?渴不渴?」
沈晨北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他下巴的鬍渣也不知道多久沒颳了,三十多歲帥氣多金的男人此刻就像是個邋裡邋遢的中年大叔。
全身軟綿無力,我眨了眨眼睛,看著紅了眼眶的沈晨北,哭的傷心的小臻,小臻比當年我見著的時候長高了不少,三年了,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我的兒子,傅容庭用命換回來的兒子。
我動了動手,想要摸摸小臻這張跟傅容庭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要是傅容庭還在,看到兒子這麼像他,一定要跟我嘚瑟了,我彷彿都能想象他那張傲嬌又充滿自豪的神情,微挑的眉梢,眼底帶笑。
「兒子……」一張口,聲音已經哽咽,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進枕頭,被吸收,很快消失不見。
沈晨北立即安慰:「樓笙,醫生說你流不得淚,這剛沒……」他頓了頓,到嘴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改為:「我去叫醫生。」
他不說,我也知道,剛沒了孩子,哪裡適合哭,可這淚腺也不聽我的話啊。
沈晨北出去叫醫生,我躺在床上,摸著小臻的臉蛋,小臻一直不停的哭,嘴裡口齒不清的喊著媽媽,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記得我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母親,他嘴裡的媽媽,又是否在喊我,只知他哭,我也跟著流淚。
沈晨北找來醫生,給我檢查了一番,爾後跟沈晨北在門口聊了幾句,大概意思是我的身體太虛,情緒波動過大,悲傷過度什麼的,不利於養病,讓沈晨北好好開導我,身體上的病醫生能治,這心病醫生是開不了葯的。
沈晨北進來后,問我喝不喝水,餓不餓,眼神不敢直視我,他是怕我問關於那晚的事,也怕我責難他將我打暈的事。
其實他怕我問,我也怕問,我沒有勇氣去直視那樣的真相,半天,我也就問了他一句:「人找到沒有?」
他給我倒水的動作一頓,沉默了許久,黯啞著聲音答,非所問:「先喝點水,醫生說你得多喝水,等身子養好了,我們就回北城,伯母那邊我沒全說,只知會了一聲,你跟我在唐山,不過伯母那個人也很是精明,可瞞不了多久,還是得早點回去才是,對了,電話里丫丫也說很想你,愛笙那個小調皮許久沒見你,都發脾氣了,聽伯母說,現在愛笙脾氣大的連她都哄不住,喂飯也不吃,家裡的碗都快被她摔沒了,這小調皮還是你才能鎮得住。」
他將水遞給我,我卻動也沒動,眼神空洞的看著小臻,只有從小臻的臉蛋上才能讓我找到幾分傅容庭的影子。
「愛笙是個很鬧騰的孩子,我也拿她沒辦法,能鎮得住她的,就只有傅容庭了,所以我得把人給找回去。」我轉了轉眸子,望向沈晨北:「你說是不是?」
我語氣很是平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只是來尋離家許久的丈夫回去,這語氣,神態,表情,嚇到了沈晨北,他擔憂道:「樓笙,你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傅容庭他就希望你好好的活著,要是他看著你……」
我看著他,異常冷靜的打斷他:「人死不能復生?你找著他的屍體了嗎?」
「沒有,我讓人在海里打撈了七天七夜,卻只撈了一些遊艇的殘骸,並沒有找到傅容庭的屍體。」沈晨北一時不知如何勸我,他不忍我接受現實悲痛,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我跟精神錯裂一樣,自欺欺人,他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放柔了聲音:「樓笙,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那樣的天氣,遊艇碰撞爆炸,怎麼還能有生還的可能,而且楚天逸的屍體已經浮起來,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悲痛,可你還有小臻,丫丫跟愛笙,你必須得堅強一點。」
「誰說我心裡難受了,容庭的屍體都沒見著,我為什麼要接受所謂的現實?」我沖沈晨北笑了:「我很堅強,容庭會回來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都沒讓我見著屍體,卻讓我相信我的丈夫回不來了,沈晨北,你知道嗎,曾經容庭幾次經歷生死,可最後他都回來了,他捨不得我跟孩子們,你看小臻,他跟容庭長得多像,這麼可愛的兒子,他都沒好好的享受一天為人父的驕傲,怎麼就能離我們而去呢。」
「樓笙,你清醒一點,那樣的風浪,根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我親眼看著他在我面前與遊艇一起沉了海,儘管我也很不願相信,希望他能回來,可我知道這不可能,我不能讓你這樣自欺欺人,知道嗎?」沈晨北有些激動,眼角已經濕潤,他心裡的自責不比我少,他說過要將人給我帶回來,卻沒能做到,他握住我的肩膀,一個大男人,在我面前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樓笙,楚天逸以小臻要挾,我只能看著傅容庭為了小臻,用自己的命搏小臻的命。」
就算他不細說,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到當時的場景,楚天逸瘋了,傅容庭瘋了,兩個瘋子的對決,豈是沈晨北能阻止的,而那個時候,沈晨北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保住小臻。
沈晨北頭抵著我的肩膀,哭的壓抑,我輕輕拍著沈晨北的背,微笑道:「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沈晨北,你要相信,跟我一起相信,容庭他會回來,我們一起等他回來。」
我將小臻也攬入懷裡,摸著小臻的腦袋,揚起嘴角:「兒子,跟媽媽一起等爸爸回來好不好?他很快就會回來了,爸爸媽媽錯過了你三年,現在你回來了,你爸爸一定不忍心,也捨不得再錯過你以後的成長,他會回來的。」
小臻聽不懂我的話,看著沈晨北哭,他也跟著哭,我一直用傅容庭會回來的話安慰著兩人,沈晨北最後也終不再說什麼,因為我有過瘋癲的病史,他不敢再刺激我,就讓我信著傅容庭能回來的話。
我只在醫院裡待了兩天就讓沈晨北給我辦理了出院手續,這醫院讓我多待一天都是要命,更何況我昏睡了七天,我得趕緊去找傅容庭啊,他還等著我呢。
沈晨北完全拗不過我,只得給我辦理了出院手續,一出院,我將小臻交給沈晨北,讓他帶著小臻回北城,我不回去,傅容庭還在這,我怎麼能走。
我讓沈晨北給了我錢,去買了遊艇,沈晨北怎麼能放心我一個人在唐山,暫時也沒有回去,不過我聽著他給李曼青打了電話,好像是讓她過來一趟。
我對沈晨北的安排,什麼都沒說,雇了一個人去傅容庭出事的地點,沈晨北也跟著去,將小臻交給臨時雇來的保姆照看。
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海面上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彷彿那晚就真是一個夢,一個吞噬了傅容庭的噩夢。
我望著平靜的四周,將手放進海水裡,明明是炎熱的夏日,海水卻透心涼,我盯著盯著海水,平靜的海水裡映出了傅容庭的影子,那英俊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沖我莞爾一笑,他這個人不愛笑,但那僅有的笑,總是能盪進人心裡,讓人樂不可支好幾天。
「容庭。」我心中一喜,笑著呢喃了一聲,伸手想要撫.摸他的臉,可水一盪,什麼都沒有了,裡面的倒映從模糊到消散,我心中一急,立馬伸了雙手想去擁住,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遊艇上,不會游泳的我,栽進海里,就是死路一條。
身子前傾,失去了重心往海水裡栽,沈晨北大喝:「樓笙。」
沈晨北眼疾手快,離我近,因不放心我,目光也是一直注視著我,及時拉住了我,緊擁在懷裡,他以為我要跳海,心有餘悸的沖我大吼:「你當真是不要命了?你有沒有想過你跳下去后,愛笙跟小臻不僅沒了爸,也沒了媽,你有沒有為他們考慮過?」
我被沈晨北吼的半天沒回神,手指頭指著海面,訥訥道:「我看著容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