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黃粱一夢
雨大了,風起雲湧,潑墨般的黑夜裡時不時的劈下一道閃電,也就僅借著那閃電,我才能看得見三百米外兩艘遊艇相撞且吞噬傅容庭的地方,事情已經發生了幾分鐘,可我沒信這個結果,我匆匆趕來,不是為了見傅容庭最後一面,不對,應該說,我連傅容庭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因為沒見著,我才不信,在心底保存一絲希望。
車成俊目光含著悲憫的看著眼前這個失去丈夫的我,搖了搖頭,蹲下身看見了我身下的血,他是醫生,怎不知我這是怎麼了,震驚而急措:「傅太太,我送你去醫院。」
他來扶我,我本能的推開了他,我也根本就沒聽進車成俊的話,不過他的聲音卻讓我回了神,我想起身朝遊艇邊沿去,可肚子實在絞痛厲害,剛才又是跑了幾里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我乾脆朝遊艇邊沿爬,身下拖了長長一條血痕,衣服被雨水濕透的關係,血浸染的更快,淺色的休閑褲都是血,觸目驚心。
那是我孩子的血,我知道這孩子保不住了,這是我的希望,傅容庭沒了,孩子也沒了,這就是上天在告訴我,希望沒了。
「容庭,容庭……」我不甘心,不死心,目光盯著發生碰撞爆炸的方向,手肘撐在地上,伸出去的手多麼希望能抓住點什麼,夠著點什麼,別讓我這麼無助,別這麼殘忍,只讓冷風從我指尖掠過。
每挪一寸,痛的讓我幾乎昏厥,可生理上再痛,也不及心口的千分之一。
「傅太太。」車成俊看不下去,扣住我的肩膀將我扶坐著:「你別這樣,傅先生已經沒了,他……」
「我不許你這麼說。」我沖他吼道,激動的抓著他的手臂,求道:「車成俊,你將容庭給我找回來好不好,快讓人去救他啊,那海水這麼涼,他還病著,你快找人下去救啊,不然就來不及了。」
「傅太太,剛才你也看見了,傅先生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而且那是海水,現在又下這麼大的雨,打這麼大的浪,別說救回來,就是連屍……」
屍體兩個字,或許是照顧著我的情緒,又或許他自己也不忍心說,頓住了。
「不會的,容庭他不會捨得丟下我跟孩子們,他不會死的,你快去找他,快去啊。」我手指著海面,後面的話幾乎是吼的,命令的語氣。
見我不接受這樣是事實,跟個瘋子似的,車成俊愧疚地勸道:「傅太太,還是讓我先送你去醫院吧,身體要緊,傅先生要是看見你這樣,該心疼了。」
我倒是希望傅容庭還能心疼我,我雖自欺欺人,不信車成俊的話,不讓他說傅容庭出事的話,可我親眼目睹了,若是說爆炸能讓他撿回一條命,可現在這是海里,下著大雨,海浪翻滾,生還……根本沒有可能。
我緊緊的扣著他的手臂,閉上了眼,心口狠狠一窒,只有深深呼吸才能緩解一點,不,我不信容庭離開了我。
我睜開眼睛,盯著車成俊,不悲不傷,不哀不怨,訥訥地問:「為什麼你們都要騙我?」
我曾找車成俊給傅容庭看病,他明知道傅容庭只有三個月壽命,卻不告訴我,還用什麼一定會醫好傅容庭的鬼話來騙我。
車成俊有些不敢正視我,垂著比女人還漂亮的眸子,說:「傅太太,傅先生也是為你好,他心臟衰竭的速度遠比我想象的快,那次給傅先生做檢查,他的心臟已經負荷不了基本的身體機理,若真是三年時間,倒還有得一救,可這三個月,想要找到一顆合適的心臟,談何容易。」
「所以你們都合起伙來騙我嗎?這哪裡為我好了?」我悲從中來,壓抑的悲痛,頃刻間爆發出來,失控地朝車成俊咆哮,怒吼,我確實瘋了,不然也不會一會兒大吼一會兒平靜,抓著他的衣領,手臂,放肆發泄,大罵大哭:「你根本就是想利用容庭替你除掉楚天逸對不對?楚天逸是你的情敵,你也想他死,你不費吹灰之力就除去了他,多麼划算,最得益的就是你了,你是有辦法救他的,你當初能救了沈晨北,怎麼就救不了容庭,車成俊,我信錯了你,信錯了。」
車成俊的話,我是半個字都不信,曾經就因為我太相信人,那一份仁慈並沒有帶給我好報。
胖和尚說,凡事別做得太絕,留一線,就是給自己留一條生路,可現在呢?換來的是什麼?
命都沒了,生路在哪?
這世界的仁慈,都他媽的是放屁。
車成俊被我說中了,眼中帶著慚愧,到了這個時候,再裝也沒什麼意義,他說:「我是有辦法救他,你帶他來檢查的那天,我手上正好有一個病人,他的心臟跟傅先生的配型很是成功,可是……」
「可是什麼?」明知這個時候問這些沒有意義,卻還是下意識的問出口。
「與傅先生配型成功的人,是姚天明。」
怎麼會是他?
若是姚天明,那配型成功與否,都沒用,姚天明怎麼會救傅容庭。
那天車成俊說話時,我記得他有些欲言又止,那天,他其實是想說,倒是有合適的心臟?
若車成俊早告訴我,我能為了救傅容庭而去要了姚天明的命嗎?
車成俊繼續說著:「今晚這一個計劃,在你帶傅先生找我之前,他就已經決定好了,當初傅先生向我提出這樣的計劃時,我只略思忖了幾秒就同意了,你說得對,楚天逸的存在,是我心中一根刺,不拔不快,我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拔掉這根刺,何樂而不為,而傅先生本就只有三個月的壽命,拿三個月壽命換楚天逸的一條命,這於我,於傅先生,都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不過我終究還是覺得虧心,這次是我車成俊欠你們了。」
虧心又能如何?
能讓傅容庭回來嗎?
車成俊話剛落,洪仙兒的怒聲從下面傳上來:「車成俊,要殺了你,讓你給我天逸哥償命。」
楚天逸是洪仙兒心尖上的人,這什麼婚禮,洪仙兒根本不知道,當她知曉時,跟我一樣,匆匆趕來,但她比我更不幸,我還能追上一點,而她,卻什麼都沒趕上。
她手裡拿了槍,車成俊的影子保鏢攔不住,應該說也不敢攔,誰都知道洪仙兒是車成俊的心頭肉,誰敢動一下?
扣動扳機跟槍聲響起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幸得車成俊反應敏捷,躲過這一槍,不過子彈沒打在他身上,卻無形打在心裡。
洪仙兒為了楚天逸對車成俊動了殺心,就算車成俊再怎麼知道洪仙兒不愛自己,但也接受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要殺了自己。
車成俊不可置信且痛心的看著洪仙兒:「仙兒,你當真想要了我的命?」
「你害死了天逸哥,就算是殺了你也不足夠償還。」憤怒中的洪仙兒欲開第二槍,但在她上膛時,我沒見到車成俊動,只見到他近了洪仙兒的身,奪下了槍,扔給了一側的影子保鏢。
車成俊扣住洪仙兒,眉目極冷:「洪仙兒,你給我記住了,看清了,誰才是你男人,我告訴你,楚天逸死了,你只能是我車成俊的女人。」
「車成俊,我要殺了你。」洪仙兒掙脫,跟車成俊動起手來,她是有身手,但在車成俊面前,就不算什麼了,車成俊以前慣著讓著,這次也是怒了,三兩下扣住她,氣的洪仙兒憤怒大罵:「車成俊,我洪仙兒就是死也不會做你的女人,只要我有機會,一定殺了你給天逸哥報仇。」
「那我等著,沒讓你愛上,恨也很不錯。」車成俊面無表情,將洪仙兒交給了影子保鏢,冷聲吩咐:「帶回去,給我好生看著。」
有了車成俊的話,影子保鏢也不怕得罪了洪仙兒,扣著一路罵罵咧咧的洪仙兒走了,我手撐在地上,望著車成俊:「你曾利用沈晨北奪得洪幫,如今利用容庭拔掉心中的刺,你以為自己是大贏家,什麼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到頭來,車成俊,你也一樣沒贏。」
不管車成俊曾經是跟沈晨北達成協議,各取所需,還是他跟傅容庭各為各的利益,達成一致,終歸車成俊是佔了大便宜,其中利用的成分更多,哪怕是沈晨北跟傅容庭甘心被利用,或者是無奈被利用,那也是利用。
能接下洪幫,又慢慢開始讓洪幫壯大,車成俊豈非等閑之輩,只不過是人就有弱點,他欲除楚天逸而後快,但也讓洪仙兒恨極了他,這恨,足夠折磨車成俊幾年了。
車成俊緘默,他對這個事實不置可否。
我撐著手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車成俊不去找容庭,但我怎麼可能就這麼相信傅容庭離開我了,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只要沒見著,我就不會相信。
見我起的困難,車成俊想要扶我,但他手橫在半空,被我的眼神給瞪了回去,我捂著肚子一寸一寸拖著彷彿死掉了的身子朝遊艇下面走,扶著扶手欄杆,一步一步下台階。
血合著水黏糊著,特別難受,特別疼,我終是沒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容庭,我們的孩子沒了,我都沒有好好的告訴你他的存在,他就走了。
孩子肯定是生氣了,不然他不會不要我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