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攪渾水
我緊緊握著手機,握得很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心裡感受萬千,痛苦糾結、懊悔愧疚、心疼無奈……諸多情緒湧上心頭,最後在喉嚨處凝結成了一個硬塊,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就那樣堵在那裡,難受無比,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洪瑾萱那聲嘆息代表的無奈和失望,我不是感覺不到,衝動的話差點就說出了口。
她在病床上依舊擔心我的處境,我也想讓她安心,可是我知道,不論我現在跟她保證了什麼,到底還是做不到的。結果到頭來,她還不是要失望一場?
所以,什麼都沒有說,只用力把手機貼在耳邊,聽著她在那邊沉重急促的呼吸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洪瑾萱是為了我好,我當然知道。
可是已經上了船的人,船不靠岸,我怎麼可能下得來?跳船,只有淹死這麼一個唯一的可能。
我不是不知道政途的險惡,這根本就不是我能摻合的。成功了,那是別人的成功,跟我沒有關係;要是失敗了,我有可能會成為政治陪葬品,陪著失敗者一起墜落地獄。這是一樁並不理智的投資,投入的不是錢,而是命,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好處,當然有!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人急顛顛地跟在政客的屁股後面,爭先為他們搖旗吶喊,出錢出力。
都是為了利益,可利益同樣可以通過別的途徑獲取。為什麼要那麼冒險?不過就是為了走捷徑而已。
老金家想走捷徑,他們這樣的過江龍想要在別人的地盤站穩腳跟,穩紮穩打地摸索打磨,那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功夫。就像孫竟康那樣。孫竟康也不是星海本地人,可現在沒有人把他當成外地人。為什麼?就因為他的根系已經在這裡扎穩了,那是十幾年付出到今日才有的收穫。
金山河不想浪費那麼長的時間,他想要快,越快越好,那就只能走捷徑。
薛副市長,就是老金家的捷徑。
金雷向來信服他老子,金山河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他也覺得這是一條很好的投資渠道,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處兄弟一起占的想法,把我也拉上了船。
我等於是半被動的被拉入了伙的人。
不是沒有拒絕的機會。
可要是我拒絕了,何遠君順利上了位,我能有什麼好日子過么?
何遠君和孫竟康在我手裡接二連三吃了那麼老多的虧,不會在得勢以後找補回來么?
答案連想都不用想。
除非我放棄星海,跑到外地去發展,否則只能是死路一條。
我想得明白,所以也就隨水推舟地被拉拽上了船。
幫薛副市長只是個名義,讓何遠君、孫竟康倒霉,才是我的目的。
誰都能成功,唯獨這倆個傢伙不行。
可隨著目標的一步步接近實現,危險也就來了。
畢竟這不是一場只有何遠君和薛副市長這兩方勢力的博弈,糅雜的勢力太多太複雜,水深得我倒現在都看不清楚隱匿在暗處的都還有些什麼人。
這些人能參與競選,就說明他們不肯甘於寂寞,也有著強烈的企圖心和勝利慾/望。
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沒有機會也會給自己製造機會。
這樣的人,成事或許不足,敗事卻是十拿九穩。
眼看著何遠君就要萎了,這些人會趁機往何遠君身上扔石頭潑髒水,直到他徹底覆滅。然後站在勝利的天平那一端的薛副市長,又會成為他們下一個攻擊的目標。
除非競選結束,一切塵埃落定,否則這樣的鬥爭絕對不會停止。
而鬥爭中,我們這些人,隨時都有可能成為犧牲品。
這樣一來,也就出現了一個悖論的怪圈。為了保住自己,也為了讓薛副市長不成為群起而攻之的目標,我們還不能讓何遠君和孫竟康敗得太快。與其面對諸多來自不同方向甚至看不清楚的敵人,還不如把何遠君和孫竟康繼續擺著那裡,需要用他們來分散那些暗處的傢伙們的注意力和攻擊力。
尺度和力量怎麼把握,這是一個難題。用力過猛,稍有不慎,就讓何遠君和孫竟康這樣的機會主/義者翻身過坎;力度不夠,他倆要是被滅了,那下一個就是我們和薛副市長。
總之,只有一個字——難!
直到此時,我總算明白為什麼金山河這兩天一直按兵不動了。
他也在權衡,也在尋找矛盾徹底爆發之後的平衡點。
洪瑾萱做為局外人和旁觀者,看得比我們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她才會擔憂,才會勸我收手。
她的好意我能領受得到,但也只能是領受而已。我不想令她失望,可時至今日,我就像是一個已經深陷在漩渦中的人,根本就身不由己。
「我累了……」過了好一會兒,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洪瑾萱,她氣息微弱地說了這三個字,就不再開口。
我想說些什麼,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聽筒里傳來洪成勛的聲音。「瑾萱睡了。」
原來,我和洪瑾萱通話的時候,洪成勛一直都在旁聽。
我很想問他,為什麼要把我的狀況和現在的局勢告訴洪瑾萱,就不能讓她安安心心養傷么?
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說到底,讓洪瑾萱擔憂失望的人,始終是我。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一直是讓她不安心的來源,我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別人?
洪成勛,是想讓我看清楚自己對於洪瑾萱所起到的負面作用,才會這麼做的吧?
太理智太過聰明的人,果然很可怕!
「那……讓她好好休息吧!」我只能這麼說。
我等著洪成勛先掛電話。
從洪瑾萱的角度去數,洪成勛是長輩;從身份地位上去論,洪成勛更是不知道高了我幾籌。讓他先掛電話,那是禮貌也是尊重,哪怕我對這個人始終保留看法,基本的禮儀卻還是必不可免。
洪成勛本來就看不起我,我更不想在這種細微之處讓別人質疑和輕視。
「……」洪成勛卻好半天沒有反應。
他還有話要說?
我皺了皺眉。
「金山河到星海了?」洪成勛突然說了一句。
雖然是問句,卻帶著篤定的語氣。
金山河到星海來,有沒有隱匿潛行,大大方方正大光明地來,洪成勛能知道他的行蹤並不奇怪。
何況昨天的那起事故,已經見諸各大媒體?金氏地產的總經理金雷在事故中受傷,現在主持大局的是金山河,這是媒體報道中寫的清清楚楚的事兒。
就算洪成勛沒有派人專門盯著老金家,只要他稍微關心一點時事,這個信息當然會看到。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一句?
想起老金家和洪成勛的是非恩怨,我心裡突然一緊。
洪成勛這是問句,還是一句宣言?
他這是要打算做些什麼么?
「洪先生……」
「多年沒見的故人了,想念得緊。感慨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洪成勛打斷了我的話。「你也有傷在身,好好休息吧!」
說完,不等我再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
我拿著手機,半晌訥訥無語,不知道這洪成勛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他這樣的人,不會說沒用的話,不會做無用功。突然冒出那句話,真的會如他所說,只是感慨而已么?
故人?
故人也分兩種,朋友和仇人!
對於洪成勛來說,需要感慨和仇人的許久不見么?
我心裡有種很不舒服,也很不對勁的感覺。
洪成勛,難道是覺得現在局勢還不夠複雜,打算把水繼續攪混了,自己也摻一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