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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世上的禍害

  父親死了。母親像掉了魂兒般愣怔了好久。她突然哇的放聲大哭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拍打我父親的臉。大聲叫了好幾遍他的名字。然而已經遲了。叫得再響還有什麼用。我父親永遠也聽不見了。


  她一邊張著嘴嚎啕大哭著,一邊用一雙充滿無助的眼睛環視四周。好像要找一個什麼東西來當依靠。這個時候,她是最需要依靠的。


  可是,她又能找到什麼依靠呢!


  最後她將一雙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說:「大財!你爹死了!咱這家以後還咋過啊?」


  她人看起來顯得很絕望。她人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如果在這個時候,誰再給她稍微增加一點兒刺激,她整個人就瘋掉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出言安慰她。


  外面大雨滂沱,下得嘩啦啦的作響。天上的炸雷一聲接一聲。狂風暴雨肆虐地吹打著窗扇和門子,發出啪啪的脆響聲。風卷雨衝進來,淋濕了門口內一大片地方。也將我後背上的衣服給打濕了。大風一陣接一陣的猛吹在我身上。


  我從地上撿起那柄大斧子。倆手提著它。一瘸一瘸的走過去。到了案桌的近前。我狠狠將牙齒咬得咯噔咯噔作響,將僅剩的一顆獨眼瞪得渾圓。高高的掄起沉重鋒利的斧頭,身上有多大勁全都使出來了,照準正立在案桌上的一尊約五十公分高的彩色神像上猛劈了下去。


  我覺得自己這一斧子劈在一個人的身上,肯定能把頭顱給他劈成兩半。


  可劈在這一尊約五十公分高的神像上,我卻感受到了什麼叫堅硬無比。和巨大的反彈力。「噹!」一聲很響的清脆音。如同砍在了厚重的鐵器上。震得我倆手發麻生疼,再也拿握不住大斧子。「咣當!」一聲讓它掉在地上了。


  而案桌上的那一尊約五十公分高的彩色神像仍舊好端端的杵立在那兒。它被斧子劈中的頭上連一道印痕都沒有留下。而我用大斧子劈中它的那一刻,它甚至絲紋不動。一張支撐著一共七尊神像的案桌也是結實牢固的邪門,不曾搖晃一下。


  「別砍它了大財!咱治不了它!惹惱了它,它再蹦起來把你砸死!」母親哭著說。


  「那咋弄?要不把它扔出去?」我說。


  「你別碰它了!就讓它在案桌上呆著吧!」母親說。


  我沒有辦法,往後退了退,盯著桌子上的神像。


  神像的一雙漆黑的小眼睛也正在看著我,粉撲撲的小臉上掛著一種充滿嘲諷,且帶好幾分詭異的微笑。它一動不動的。彷彿不曾顯過靈,只不過是一尊普通的泥胎塑像而已。


  「不能讓你爹白死!我就不信這世界上沒個主持公道的!咱家供拜多年的大神不顯靈不治它。那咱就找牛逼的人治它!」母親哭著說。


  「誰是牛逼的人?」我問。


  「警察!咱報警!你爹死在這兒了,警察來了總不能不管吧!」母親說。


  「對!有難找公安!讓警察拿槍崩了它!」我說。


  於是,母親用手機報警了。


  冒著大雨來到我家了四個警察。


  他們進到西屋裡,問咋回事。


  母親說:「孩子他爹讓神像給砸死了!」


  「哪個神像啊?」警察問。


  母親指著案桌上,說:「就那個大的,彩色的!」


  警察往案桌上看了看,說:「才那麼高一點兒的地方,神像從上面掉下來,也砸不死人啊!」


  「它不是掉下來的!它是一蹦老高,蹦到孩子他爹頭上了!」母親說。


  「它蹦?它咋蹦?這玩意兒是遙控玩具嗎?」一個警察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伸一隻手從案桌上抓住那尊約五十公分高的神像,往上提了提,沒提動它,說:「這玩意兒怪沉的!」又伸出去另一隻手。他準備用倆手將神像搬起來。


  「別動它!快放開!」母親立馬變了臉色,尖著嗓子叫道。


  「咋了?」警察被我母親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趕緊縮回去了手,扭過來頭問。


  「別把它惹惱了!萬一你把它惹惱了。它蹦起來掉你頭上,把你給砸死了都!」母親說。


  這個時候,四個警察看我母親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他們不像是在看著一個正常人。


  其中一個警察看著我,說:「你咋整成這副樣子了?歪個脖子幹啥?你能不能把脖子直起來,好好的看人!」


  我咧嘴苦笑一下,沒有說什麼。


  另一個警察說:「你沒看出來嗎!這也是個傻子!這娘倆都傻!」


  母親說:「俺倆都不傻!真的,你們別不相信我說的話!這神像它真的會蹦。它還會咧個嘴笑!它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露出一對虎牙!」


  那個警察雙手把住約五十公分高的神像,將它給搬起來,左看右看,上瞧下瞧,蜷起手指敲敲它的肚子,又拍了拍它的背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個泥胎,裡面有點而空,但不是遙控玩具!」


  「不是遙控玩具,把它擱在那兒,它自己肯定不會蹦起來!」一個警察說。


  「是人在胡言亂語!報案人的神智有問題!」一個警察說。


  「可她丈夫確實死了!你摸摸他的後腦勺,軟乎乎的。根據屍體的柔軟度和彈性來判斷。甚至他身上還剩有點兒餘溫。說明死者才剛死去不久!」一個警察說。


  有一個警察又在看著我,說:「你知不知道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我沒有說出實話。因為知道自己說了實話他們肯定不會相信。他們只會把我當成一個神經病看。無奈之下,我扯了一個謊:「這不是天下大雨嗎,我家瓦屋漏雨,我爹爬屋頂上去蓋油紙,不小心從屋頂上滑下來,跌到地上,磕住了後腦勺,磕死了!」


  「那你母親呢?她人有沒有精神問題?」一個警察問。


  「有!她精神時好時壞!」我說。


  「得了。這不是一樁殺人命案。而是一場致人死亡的意外事故!那沒事兒了,這不在我們的管理範圍。那我們走吧!」一個看起來是頭兒的警察說。


  母親哭哭啼啼的,十分無奈。


  當四個警察準備從我家撤離的時候,我提出一個要求:「警察同志,能不能幫我家一個忙,把這個神像從我家帶走,在過橋的時候,將它投進河裡!」我指著案桌上那一尊約五十公分高的彩色神像說。


  「好好的東西,扔了它幹啥!」一個警察說。


  「俺娘腦子有問題,一直以為是神像蹦起來砸死了俺爹。這神像在我家,她一直哭鬧!你們把神像帶走,她看不見它,就不哭鬧了!」我說。


  「行吧!你去找個袋子裝住它,我給你提走就是了!」一個長得比較面善的警察說。


  我趕緊找來一個蛇皮袋,用袋子罩住案桌上的一尊約五十公分高的神像,攥住袋口邊緣使勁斜著往上一拉,將神像給裝進了蛇皮袋裡,擰上了袋口。還不放心,就讓警察再等一等。自己又找了根長繩子,繞蛇皮袋的袋口好幾匝,給使勁綁結實了。


  我用倆手提著袋子掂量一下它,覺得它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沉重。大概有三十斤吧。


  如果這個時候的我能夠預知未來之事,或時光能夠重回到這個時候。我是絕對不會讓警察拎走神像的。


  我這個請求,害死了他們四個。我犯下了重罪。在這一件事上,我無法饒恕自己。


  警車在經過我村北邊大河上的橋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掉入了大河裡。被湍急的洪水給沖走了幾十公里。過了一個月後,警車在東邊另一個縣裡被打撈上來了。車身銹跡斑斑的,車門鎖上了,關得嚴實實的,用機械別的才能將車門別開。裡面有四具已成骷髏的屍骸。


  工作人員還從車裡拉出了一個蛇皮袋子。蛇皮袋子里裝著一尊約五十公分高的神像。圍觀的村民見神像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卻色彩格外的鮮艷,一點兒也不褪色。它身上像是才剛刷過了一層油漆一樣。都覺得稀罕。


  有人對它鑒別了一下,發現它竟然還是個泥胎塑像。這可有點兒神奇。一個用泥做的東西,竟然不怕水泡。都說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這個卻不是!就有人說這個神像上附著神靈。是一件寶物。村民就將它放在廟裡供起來了。


  這件案子上了新聞。我也是在翻手機察看本地新聞的時候才看到的。時間距離我父親死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慘案將我給震驚到了。我忍不住哭了起來。為那四個年輕警察的死,還有我父親的死而哭。


  同時,我對那一尊樣子像馬嬸兒的神像真的是痛恨到了極點。認為它留在世上,終究是一個大禍害。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馬嬸兒。反正馬嬸兒被我父親砍死並被埋起來后,一直到現在了,都還沒有誰來過向我家索要馬嬸兒這個人。


  憑心而說,我不希望馬嬸兒是那一尊跟她比較像的神像。因為馬嬸兒是一個好人。


  也不知是咋了。最近我一直頭痛發燒。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星期。


  今天我頭痛得實在撐不住了。身子一歪,從凳子上掉下來了。抱住一顆頭躺在地上連連打滾蹬腿,哀嚎不止。覺得顱內有一塊燒紅的烙鐵正在燙著我的神經。疼得我身上的汗水一陣一陣的冒出來,浸濕了頭髮和衣服。我還大量嘔吐了。


  母親騎了一輛三輪車,拉我到醫院看了。


  診斷結果很惡劣:我的腦子裡長了一個瘤子。暫不確定到底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如果是惡性的腫瘤。那就是腦癌。根本沒救了。我再活不過三個月。


  母親嚇得哭起來,說:「俺這是造啥孽了!命咋真苦啊!死的死,病的病!都不能讓俺家出一個好好的人嗎,出一件好事嗎!」


  「好事就是現在有醫療保險了,治療腦瘤的大部分費用公家是給報銷的!」醫生說。


  「俺家沒交醫保費!公家給俺報銷不?」母親哭著說。


  「當然不報!你家怎麼不交醫保費呢?」醫生皺著眉頭道。


  「不是為了省錢嗎!」母親哭著說。


  「那你省吧!我看你現在怎麼省!」醫生給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母親嚶嚶哭個不停。我也跟著獨眼流淚。還要咬牙強忍著炙熱無比的頭痛。


  醫生要給我做一個開顱手術,將腦瘤取出來,並會對腦瘤進行切片檢驗,看它到底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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