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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故人

  酒肆看上去一點也不奢華,可是內部的裝飾卻很是大氣。

  來來往往的客商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聊著南北各地的風土人情。

  遼東雖然是軍事重鎮,可自從憲宗皇帝上位以來,朝廷不斷地往遼東遷徙流民入遼東,有了足夠的勞動力,再加上朝廷的資源扶持,這使得遼東快速發展成為北方除了關中及京郊以外的第三大繁榮之地。

  若非遼東苦寒,農作物難以做到一年兩熟或兩年三熟,並且需要依靠從南方運輸糧食來維繫遼東之地百姓所需,遼東之地或許會成為比肩關中地區的福地,這也是公孫白髮展受到極大制約的客觀因素,他之所以積極地將遼東的人生和貂裘賣向全國各地,也是為了從各地換取糧食。

  這使得前往遼東之地的客商來往頻繁,絡繹不絕,他們將遼東的人生帶到關中,價格可翻五倍,若是帶到江南,價格可翻十倍,這樣的暴利,沒有人會不動心的。

  看著客商們聊天時呼出的熱氣,賈瑜便覺得極為親切,他很喜歡這些市井之中的煙火氣,這讓他有一種無比真實且放鬆的感覺,這裡的人為了生存而奮鬥,儘管不順之事常有發生,可他們依舊砥礪前行,這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他又何嘗不是一個為了生存而奮鬥之人呢,這一刻,他和這些客商們極為相像。

  他們隨意找了一個桌子坐了下來,立馬便有一個勤快的小二前來伺候。

  「幾位爺有什麼吩咐?」

  「給爺爺上幾個你們這的拿手好菜,再上兩壇好酒。」

  賈瑜又丟給小二一錠銀子,笑道:「去給爺爺把門口的馬餵了,伺候好了,這些可都是爺爺們的寶貝。」

  小二見賈瑜出手闊綽,氣勢不凡,立刻便露出了諂媚的笑容,然後歡歡喜喜地接過銀子,便安排人喂馬去了。

  賈瑜拍了拍賴尚榮:「如何,這次跟著我出來,可長什麼見識沒有?」

  賴尚榮面露苦色,他生怕若是說得不好,賈瑜便會立刻一個大耳刮子抽在他的臉上,雖然賈瑜現在依舊在笑,可是他聽父親說過,賈瑜殺人的時候,也是笑的。

  不過賈瑜等人都在看著他,他不能不答,只能硬著頭皮說道:「主子爺明鑒,長了什麼見識暫且不提,可是我的馬術卻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這一個多月以來,屬下胯下已經長了一層繭子,傷口好了又崩,崩了又好,我早都習慣了。」

  賈瑜聽他說得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賈福卻是皺了皺眉頭,他似乎覺得家主的下屬不該是個如此嬌貴之人,他就是這麼一個固執的老人,他是一個勞碌命,過慣了餐風露宿的日子,所以他就覺得替賈瑜辦事之人也必須如他一樣才好,若都像賴尚榮這樣,那可不行。

  四人正聊得起勁,突然旁邊響起了一個突兀的聲音。

  「誰言賈家郎,獨騎震穹蒼。拉弓如滿月,踏馬似麟翔。胸有千溝壑,目力遠四方。若問郎君志,只為白下王。」

  賈瑜轉過頭來,緊緊看向身側那聲音的主人,這種被人窺伺內心的感覺,讓他心中泛起了一絲殺意。

  只見一個身著青袍,容貌清瘦的文士,正坐在旁邊的一張桌上,自飲自酌,眼中隨意一瞥,便流露出一絲狡黠的神采,此人正是門前那自稱為布衣神相之人。

  賈瑜冷冷地說道:「本以為只是一個神棍,卻不曾想是個妄人。」

  布衣神相微微一笑:「我大周不以言獲罪,侯爺可欲開此先河乎?」

  賈瑜緊緊盯著他:「若如此,爾若奈何?「

  布衣神相哈哈大笑:「侯爺欲以勢壓人,學生可沒有法子。」

  賈瑜的手已經放到了戰刀之上,他只是冷哼一聲,然後問道:「你到底是何人,敢在爺爺面前妖言惑眾,今日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爺爺必取你項上人頭。」

  布衣神相望向南方,似乎陷入了回憶,臉上的笑容也早就消失不見,良久,他才緩緩說道:「故人。」

  賈瑜搖了搖頭,似乎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戰刀已經露出了一寸。

  「你還有一次機會。」

  布衣神相併不害怕,反而又拿起了酒杯,輕輕地喝了一口,轉頭看向賈瑜,又看向賈福:「當年跟隨明公的老人,就只剩下你一人了嗎?」

  賈福楞了片刻,他對這個稱呼無比熟悉,這是當初賈代善最為心腹之人才會對他有的稱呼,賈福是軍中之人,所以更加習慣稱呼賈代善為大帥,可他卻知道,賈代善的其他心腹會稱呼他為明公,這個稱呼就連當初賈家一系的官員也不知道,對於這點賈瑜同樣不知道。

  賈福盯著布衣神相看了好久,突然好像明白過來了什麼,猛地瞪大了雙眼,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他,他不確定地問道:「可是紀先生嗎?」

  布衣神相突然笑道:「想不到某家今生還有機會見到故人,當滿飲此杯,今日就算身死刀下,某家也不虛此行。」

  賈瑜看著賈福,一臉地疑惑,只不過他隱隱有些猜測,這個自稱為布衣神相,賈福口中地紀先生,似乎是祖父身邊地謀士。

  賈福見此忙說道:「紀先生本是我軍中袍澤,當年也是跟隨著國公爺一起南征北戰的好漢,只不過紀先生擅謀略,好幾次我等都是靠著紀先生的妙計才得以存活,當年我們將回紇人打跑,本以為再無戰事,便都是卸甲歸田。國公爺曾經說過,紀先生在家中種田可惜了,他應該去朝廷內效力,紀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只不過紀先生誓死不從,國公爺無奈,只能讓紀先生留在身邊,幫助國公爺處理朝政之事。」

  賈福見賈瑜聽得認真,又繼續說道:「後來不知道為何,紀先生和國公爺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我們不敢靠近,從此以後紀先生便消失了,我們當初還以為是國公爺把紀先生給砍了,都是十分惋惜,可卻不曾想,今日.……」

  他又看向紀先生:「紀先生,你的容貌為何如此?若非某家仔細辨認,還真沒認出來。」

  紀嚴擺了擺手說道:「當初某家離開明公,心如死灰,便前往終南山專心修道,只是某家道心不穩,到底放不下這紅塵俗世,可也不想如此下山,便在山中專心讀書,山中無歲月,某家常年清湯寡水,自然變成這般模樣。」

  賈瑜目光逐漸變得深沉,他看向紀嚴說道:「你可有憑證?」

  賈福剛想開口,賈瑜卻擺了擺手,阻止了他的訴說。

  紀嚴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某家的眼光還是如此毒辣。」

  說者,他便將腰中的一塊令牌取了下來丟給了賈瑜。

  賈瑜接過令牌,這是一塊黑色玄鐵令牌,做功精良。

  賈福驚呼一聲:「這是國公爺的黑雲令。」

  賈瑜雖然不知道什麼是黑雲令,但是他看著賈福的神情,便明白了紀嚴的身份只怕真是當初跟隨祖父的幕僚。

  他點了點頭,笑道:「既是故人,那先生便坐過來吧,紀先生贖罪,賈瑜剛剛無禮了。」

  紀嚴擺了擺手,回之無妨無妨。

  賴尚榮自覺地讓出了一個位置,然後便離開酒肆前去馬廄里看馬了,李蠻子則警惕地向四周張望。

  紀嚴淡淡一笑,問道:「侯爺可知,當初某家為何憤然離去?」

  賈瑜擺了擺手:「子不言父過,何況祖父乎?」

  「侯爺比我想象得更加臉厚。」

  「先生但說無妨。」

  「當初以明公在軍中的威望,大周皇室是絕對不會容忍明公存活的,某家便勸告明公主動出擊,某家認為只要操縱得當,此事必有可為,可明公卻對某家大加斥責,我那時便明白明公大難臨頭,因此心如死灰,便憤然離開了,不到五年便印證了某家的猜想。」

  賈瑜點了點頭,這倒是臣腔老調,並不讓人意外,不過他倒是對紀嚴口中的操作得當很是感興趣,便問道:「敢問紀先生,你口中所說的操縱得當,是如何操縱得當,可否細說。」

  紀嚴似笑非笑地看著賈瑜,賈瑜也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了,於是便擺了擺手說道:「先生不願提,便罷了。」

  紀嚴則深施一禮,眼中閃過一絲欣喜,才笑道:「某家沒什麼說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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