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誰指使的都一樣
步安來到這神仙人鬼妖的別樣神州已有大半年,越州、杭州、嘉興乃至泉州、漳州一路行來,山川地貌大致與記憶中差得不遠,天氣卻要冷上許多。
進了臘月,便連閩中地界,都能吐氣成霜。照這樣子,哪怕天上突然飄起鵝毛大雪,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當初離開越州時,走得太急,即便想到氣候變化,也覺得越往南越熱,因此未曾將禦寒之類的瑣事放在心上。
雖說七司都是修行人,比普通人抗凍得多,但早課時,還是有不少人籠著袖子跺腳哈氣。
這種細枝末節,總是姑娘家頭一個留心,這天早課剛結束,洛輕亭便來敲步安的門,說要不要去找家裁縫鋪,給大伙兒都做一身大氅,一來禦寒,二來看著也威風。
步安隨口答應,給她支銀子時,才笑著提醒說,如今這破落樣,縣城裡便是找得著裁縫鋪子,也找不著這許多的布料。
洛輕亭聞言也不沮喪,只說去碰碰運氣也好。
臨出門前,步安又喊住了她,說萬一找得著還接活的鋪子,除了禦寒衣物外,就再做幾面大旗。
洛輕亭眼冒精光,很是興奮,問是什麼樣式的大旗。
步安不假思索地解釋說,便是軍中旌旗的樣式,黑白黃綠藍紅六色各一面,一律上書一個「七」字。
洛輕亭得令而去,腳下生風。然而才過了一個時辰,她又沮喪著臉回來了。
不出步安所料,找著了裁縫鋪,但別說大氅、旌旗,就是最寒酸的短襖,哪怕東拼西湊,五花八門的料子全都用上,也做不出兩百套來。
正說著,外頭院子里突然喧鬧起來,痛罵聲討饒聲不斷。
步安走到客舍門外,只見李達張開雙臂,一手一個,提著客棧的兩名夥計,朝這邊過來。
那兩名夥計,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帶著血,仍自不住討饒。
不等他發問,李達便怒不可遏地將那兩人摔在了地上,「這兩個兔崽子,竟往飯菜里投毒!若不是張統領吩咐我時刻留心,不許外人插手伙房之事,只怕已著了他們的道!」
步安面色森寒地點了點頭。事實上,伙食與吃水方面的防範,是他最早提醒張瞎子留意的,只是沒想到,真的料中了。
「說!」李達朝其中一人踢了一腳,怒吼道:「是哪個指使你乾的?!」
那夥計被踢得慘叫連連,卻仍不肯開口。
這時,張瞎子鄧小閑等人也都聚了過來,紛紛上前,拳打腳踢。
「行了,別打了。」步安擺擺手,叫住了眾人。
鄧小閑仍舊不解氣似的,又踹了兩腳,呸了一口,才恨恨住手。
這時圍著的眾人中,有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修士陰惻惻地看著地上兩人,一邊吞著口水,一邊擼著袖管道:「步爺放心,咱有的是法子,讓他們開口。」
步安也不接茬,信步走到這兩人面前,負在背後的右手,突然握住腰側劍柄,倒抽長劍,看也不堪就往地上扎了下去。
只見劍起劍落,直透胸背,被他長劍扎穿的那名夥計,悶哼一聲,便雙腿打顫,七竅流血,屎尿泄了一地。
一旁剩下那人,先是嚇傻了似的,目瞪口呆,緊接著殺豬般叫道:「饒命!大爺饒命!我說……我說……」
卻見步安拎起長劍,順勢橫掃,輕而易舉便將這人的頭顱斬落下來,嘴上淡淡道:「誰稀罕你說了?」
院中眾人,即使張瞎子鄧小閑這些見過步安殺人的,也看得心驚肉跳,其餘更是瞠目結舌。
都是身負異能的江湖人,哪一個手裡沒幾條人命?可誰曾見過殺人殺得如此輕描淡寫卻又酣暢淋漓的?
步安拎著長劍甩了甩,專心致志地將殘留血跡甩落在地,嘴裡輕聲道:「你要殺我,我自然殺你……在我這裡沒有從犯從輕的規矩。」
說著他還劍歸鞘,抬起頭時,臉上仍是輕鬆的笑意:「不用問,誰指使的都一樣。」
他說得輕鬆,可在眾人聽來,卻十足霸氣,以至於連日來積累的悶氣與疲懶,都在這一刻,滌盪一空。
「白營統領聽令!」步安突然提高嗓音。
鄧小閑聞言,知道時辰已到,頓時卸下嬉皮笑臉的神態,正色喊道:「屬下在!」
「率白營封鎖縣城四門!如遇阻擋,格殺勿論!半個時辰之後,我要這寧陽縣,飛鳥不入,片羽不出!」
話音剛落,鄧小閑便展臂高呼:「白營弟兄們,隨我來!」
這一刻,程荃彷彿渾身都在顫抖,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短短六七日的蟄伏,居然在他內心深處積累了如此之強的戰意。
不一會兒,白營將近四十人魚貫而出,氣勢洶洶,客棧的林掌柜早已不知去向。
薛采羽姑娘聞聲來到院子,見著院中屍體,差點站立不穩。
步安也沒工夫向她解釋,只吩咐張瞎子照顧好薛姑娘,接著便獨自往客棧外走去,臨到客棧門口時,才回頭朝洛輕亭道:「著人去裁縫鋪說一聲,不久便有布料可以開工了!」
洛輕亭痛快地應了一聲,接著像是事先早已商量過了一般,跑上前去,趕在步安身後,合攏了厚重的客棧大門。
七司眾人仍舊蒙在鼓裡,不知道步爺為什麼突然要封城,也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然而,張瞎子早有準備。
「弟兄們稍安勿躁,等步爺回來,自有安排!」他扯著嗓子喊到一半,突然一扭頭,朝著院中一角道:「鄒嬸!何老道!你們要去哪兒?」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未落,鄒嬸便發出哎喲一聲慘叫。
這聲音脆生得很,與她平日說話口氣全然不同,倒像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女子。
眾人聽得心驚,卻見鄒嬸已委頓在地,一張臉妖媚異常,哪裡還是徐娘半老的樣子。而在這妖異女子的身旁,赫然站著惠圓和尚,顯然是早就做好了動手的準備,在誰都沒有留意的情況下,雷霆一擊,把這妖女治住了。
「阿彌陀佛……」惠圓和尚渾身金光覆體,輕聲唱佛,臉上神情很是慈悲,彷彿要對這妖女勸誡一番。
不曾想,他臉上慈悲,下手卻極狠,「轟」的一聲,單掌以千鈞之勢照頭劈下。那妖女舉手去托,卻哪裡托得住,又一聲慘叫,嘴角沁出血來,臉上慘白一片,眼神中滿是不甘。
和尚不由分說,一掌接著一掌,雙手輪番劈斬,全無招式可言,只憑著一股快猛狠,將這妖女劈得全無招架之力。
就在眾人驚呼聲中,那妖女漸漸化形,變作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妖!是狐妖!」
「鄒嬸竟然是一隻狐妖?!」
「看我的縛妖索綁了它!」
一片鬧哄哄中,惠圓和尚終於還是沒讓人綁這狐妖,而是一把抓著她的脊背,拎在了手裡。這狐妖也是被打得只剩半口氣了,整個身子垂著,只剩尾巴輕輕顫動。
就在這時,眾人才發現,站在院牆旁的白鶴道人,始終一動不動,臉上滿是豆大的汗水。
就在這老道身後,素素一臉認真地站著,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的後背,似乎只要他稍有動彈,就要揪住他的脊梁骨,一把擰斷。
「走吧,去見那個樹妖。」
白鶴道人心中一涼,僅剩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