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火燒眉毛速升堂
屠瑤是天姥學院山長懷滄的女弟子,眼前這陳姓縣令自稱是屠瑤的師兄,可他如果也是懷滄門下,怎麼會混得這麼寒酸呢?步安心中升起一絲疑惑,旋即又釋然了——天姥學院同輩之間都以師兄師弟相稱,這陳縣令大約也只是與屠瑤同輩而已。
世上同門同宗一旦相逢異地,往往比親人還要親。尋常人修行,削尖了腦袋,都要投身大宗大派,便是因為這個道理——換成通俗點的說法,這就叫做圈子不同,格局不同。
當然,天姥學院這個圈子,在過去百年裡,貶值得太厲害,相當於從清北跌落到了二本的水準。要不然,陳老縣令也不至於活到這個年紀都混不出頭,步安也不至於連個贅婿帽子,都得自己設法擺脫。
照理這兩人同病相憐,就算不是抱頭痛哭,也得倒倒苦水才對。
可陳老縣令在大梁官場這個染缸里泡了三十多年,升官發財的本事沒有,謹小慎微的本能卻早已養成。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莫名其妙來了一伙人攻打縣城,完了正巧是自己同門同宗的晚輩領頭來打的。這還不算,這人還偏偏就是自己這些日子總掛在嘴邊,逢人就要提及的「天姥才子步執道」?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於是,正當步安以為陳縣令會和他一樣喜出望外時,對方的反應卻出奇的冷靜。
「你便是步執道?」陳縣令一臉不信。
「千真萬確,晚輩就是步執道。」步安認真道。
兩人一來一回,問得嚴肅,答得誠懇。可聽在宋世畋耳中,卻像是在唱雙簧——不知道就不知道了,來來回回有意思么?他忍不住笑出聲來,見兩人同時看他,便攤攤手道:「這表字取得也太過隨意了。不安,不知道……你爹娘是與你有仇么?」
步安翻翻白眼,心說:我這表字根本就是誤打誤撞撿來的,你懂個屁!
而陳縣令見宋世畋這副神情,不像是演出來的,心中有些犯嘀咕:難道這人真是新進書院的才子,步安步執道?
「都說天姥步安三步成詩,你只需露一手,不就真假立現了?何必說這麼多廢話。」宋世畋聳聳肩道。
陳老縣令覺得言之有理,便朝步安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作詩作詞也得有那心境,哪有平白無故就吟詩一首的。」步安推脫道。
陳縣令聞言,落座思索,一拍石桌,搖頭晃腦道:「如此老夫就獻個丑,來起個頭罷……」
不等他繼續,步安便將一物握在手中,舉到了陳縣令的面前。正是一枚陰刻了「屠」字的玉佩。這玉佩遍體流光,盈翠欲滴,刻字更是筆勢遒勁,鳳舞龍飛,一看便是極珍貴的物件。
陳縣令頗有自知之明,想來真有人要設套害他,也不會下這麼大的本。只是心中隱隱的還有些遺憾:假如剛剛說得快一些,把平日里寫就的詩詞拋出半首來,讓步執道填完,往後傳世的詩譜上,也能留下他陳闕安的名字了。
真是可惜。
「果然是執道小友,老夫有眼無珠了。」他悻悻然拱手,接著似乎意識到自己差點暴露了私心,一下子熱情起來。
話說開了,陳縣令自然知道,所謂生怕縣城有變之類的全是瞎話,步安也不再隱瞞,全都直言相告。
陳老縣令聽完,捻須沉思片刻,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搖了搖頭,暗中朝宋世畋瞥了一眼。
步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道:「宋公子,我與師伯偶遇,有許多話要說。你請自便吧。」
宋世畋本來就是被他拖來做擋箭牌的,這時見他下了逐客令,也懶得待在這裡,臭著臉拍拍袖子走了。
一直等到他走遠,陳老縣令才低聲道:「被你們綁了的那人,姓林名通,是昌泰縣的巡檢。此人的生母,便是張承韜次子張賢業的乳母。仗著這層關係,林通平素橫行霸世,區區一個九品武官,眼裡都沒有我這個知縣了。」
步安就知道,陳縣令身為當地官員,理應比自己看得更透,這時聽出對方話裡有話,便不再繞圈子,坦率道:「這麼說來,倒可以趁機除去此人。」
陳老縣令微微一笑,接著又皺眉道:「你得儘快行事了,張賢業的大軍就在昌泰縣以南幾十里,不出半個時辰,他就會收到消息。」
步安聞言立即站起身來,走到院門口,招招手把游平喊到跟前,做了一番布置,讓他火速去辦。
安排妥當之後,他才走回院中坐下,隨口道:「那張賢業是什麼官職?手下有多少人馬?」
陳老縣令答說,七閩道布政使張承韜有兩個兒子,長子張賢律從文,次子張賢業從武。張賢業是從五品的武略將軍,兼七閩道都指揮僉事,領軍一萬餘人。他軍中全是七閩道當地兵,以悍不畏死而聞名。
步安又問,這位張將軍大概是個什麼性子,以陳老縣令所見,自己眼下應該怎麼辦。
陳老縣令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道:「你我同門,有些話便可以說開了。張承韜此人行事周全,性子頗為沉穩,可他這小兒子卻是個渾人,你身單力薄,又在人家的地盤上,恐怕要吃啞巴虧啊。」
他的意思很明確:咱們再怎麼想法子,人家要是根本不跟你講道理,你也只有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份兒。何況步安動手在先,本來就沒占著理。
這番話出口,他本以為步安會很嚴肅,卻見他仍舊一臉輕鬆,怕他沒有聽懂,又補充道:「天高皇帝遠,張賢業可是敢殺人滅口的。」
「這點小摩擦,不至於吧?」步安笑笑道。
「莫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啊!」陳老縣令急道。
步安聞言點了點頭,正色道:「要解此困局,弟子還需師伯出手相助。」
「你我同門,我若能幫上忙,自然要幫!可師伯我人微言輕,哪裡幫得上!」陳老縣令覺得,這同門才子怎麼有些不可理喻,難道只會作詩,對官場一無所知嘛?
步安側頭思索片刻,接著道:「弟子仔細想過,要解此局,也不是太難。對師伯來說,也沒有危險……」
正說著,游平從院門外進來,稟報說,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人都帶來了。
步安立即起身道:「請師伯升堂,審一個案子。」
陳老縣令聽得一頭霧水:「這都火燒眉毛了,還審什麼案?」
「昌泰縣巡檢林通,勾結拜月邪教,欺壓百姓,販賣孩童一案。」步安攤手請道:「陳師伯,人犯和原告都帶來了,百姓們也都趕來圍觀,時間有限,咱們趕緊吧。」
陳老縣令聞言一驚,心說這大才子原來如此心狠手辣。他躊躇片刻,緊接著一咬牙,起身道:「大膽林賊,竟敢犯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本官今日便要替天行道!」